科学怪人

我回过头去，见到一个穿着白褂和牛仔裤的女人。她大约和我同龄，不修边幅，白褂里的白衬衫领口已经发黄。她一头蓬松又凌乱的金发夹杂着花白，显然她不染发，也不会麻烦自己去修理什么眉毛，不过一对蓝色的大眼睛则炯炯有神，显出智慧和聪颖。她身材消瘦高挑，苍白的外表揭示缺乏日晒，就像电视剧中典型的科学怪人形象。

“答案？什么东西的答案？”我既没有做自我介绍，也没有问她的姓名。显然，这个不修边幅的怪女人也不在乎。

“许多事物的答案。既然到了这里，你一定得先享受下这里的咖啡和甜点。”女人已经往展厅旁的小咖啡吧走去。

“我请客，随意点你想吃的就行。”女人一下子笑得很甜美。这个科学怪人似乎对甜点情有独钟，因为她一口气要了一大块多瑙蛋糕、两条巧克力泡芙、一块新鲜的年轮蛋糕和双份的咖啡加奶。“请一定试一下年轮蛋糕，它只在圣诞前夕才会有。”她特意补充道。

年轮蛋糕的形状像一段粗壮的树干。我在圣诞节市场上见过，烘烤时相当费工费神，需要把可旋转的炙叉放在柴火或火炉上，然后让一层层的面糊裹在炙叉上，并不停转动，才会让它的横切面出现类似树干的年轮。甜点店会把烘烤完成的长条树干分切成大约一掌长的大块，再裹上巧克力酱，贩卖时再按需切成小块。

我面前的这块年轮蛋糕飘散出豆蔻和肉桂的香气，一闻见就让人想起圣诞节的味道。我从不在乎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不过怪女人让我意识到，它的确是只有在圣诞节前夕才会上市的甜品。即使是在现在的情状下，不管我的心情有多复杂，舌苔尝到甜味后，心情就会不由自主地轻松起来。我知道这块年轮蛋糕做工讲究，表面薄薄的牛奶巧克力外衣口感清脆入口即化，甜度恰如其分，巧克力豆香醇浓郁，爽脆的杏仁小颗粒一定经过精心烘培，才会在咀嚼时焦香四溢。吞咽下后能回味出酒香，是朗姆酒，一定不是粗制滥造的便宜货，它的香气高雅脱俗。

“很美味。”我喝了一口香浓的咖啡，混合着嘴里絶妙的蛋糕味道不禁赞叹。

“这里虽然很小，可却很特别，不是吗？就像洛克纳陨坑，它也并不大。南非最大的弗里德堡陨坑直径超过250公里，那颗撞击地球的小行星直径可能有5至10公里。相比之下，我们这里不算大撞击事件。可洛克纳是一个极特殊的双陨坑。”

“双陨坑？”

“没错，就是同时有两颗陨星在几乎同一时间撞击了这块土地。在距离我们所在地十六公里的森林里，还有一个直径为七百米的陨坑，那里有丘陵高坡，植被也极其特别。”

“这很罕见吗？”

“何止罕见！你看，两颗脱离小行星带的陨星几乎同时撞击地球，且距离如此之近，这种机率极其微小。更不可思议的是，几亿年过去后，两个陨坑都还能在地貌上留有显著的痕迹。这可以说简直不可能，在我们行星的其他地方不存在。”怪女人很快就吃完了糕点，她讲得津津有味，瘦弱的身体展示着丰富的肢体语言，不知她在享受甜点的回味，还是沉醉于遥远的天体事件。

“你是天体科学家？”我知道，科学家口中的极小机率，并不一定是我脑中所能理解的概念。他们的意识中包含知识背景、奥妙理论、计算口诀和各类公理公式，这让我们的对话无法在同一维度进行。

“不，我其实是生物学家，也是个研究语言的学者。最近，我也着迷于计算语言。”

“生物学家，语言学者，你在这个陨坑干什么？”

她瞥了一眼咖啡吧外展厅的角落，对我使了个眼色道：“你的问题时机正好，跟我来吧，让你看个好东西。”

我随她站起身来。让我更在意的，是现在展厅角落里站着的一个金发男人。他身高一定超过两米，异常高大强壮，他眼神冰冷，容貌长相让我不得不想到野狼。他只是站在那里而已，就会让身周的人不寒而栗。当我走到他面前时，他居然对着我嘴角上扬，也许是在表示友好。他对我点了点头，我也本能地对他点了点头。

强壮的男人为我们拉开身边的一扇门，门上写着“未经授权勿入”。我和怪女人走入门内，这里只是个通道而已。她带我到通道尽头，用两把钥匙打开一扇厚重金属门的两个锁，门的背后是个昏暗的升降机，处在垂直开凿的井内。井壁并不光滑，是天然沉积的岩壁，有些地方的大石块凸出半掌，让人生怕升降机会撞上去。

升降机毕竟不会撞上去，事实上它异常平稳。往下行进了好一会儿，我才开口问女人：“刚才那人是谁？”

“我不知道，但絶对是个怪人，他决定谁有资格去下面的研究所。我不喜欢他，但他似乎喜欢你，看了你一眼就允许你进入，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

“我想在进入研究所之前和你说明白些。不管你怀着什么目的来，你放心，下面的研究所里不再有监控器。很多人和事我都不知道，我也不愿关心你们的任何事情，只想做我的研究而已。所以，不要逼问我并不知晓的事情。”

“明白。”

她对我爽快的回答显得很高兴，脸部表情又轻松起来，似乎又回复了在咖啡吧时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