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一种鸟没有脚，生下来就不停的飞，飞的累了就睡在风里。一辈子只能着陆一次，那就是死亡的时候。

——《阿飞正传》

世界上有没有这种鸟，我不知道。不过，我倒是见过一辆没有脚的自行车。

确切的说，是没有支架。如果你硬要把自行车的轮子当作它的脚的话，我也没有什么意见；不过，如果拿鸟来类比的话，我觉得自行车的轮子更像是翅膀。

一

在说这辆车之前，先说一下我吧，否则很多人看了会一头雾水。

在绝大部分情况下，我是一名学生。但是，有时，我是一名外卖送货员——也就是一般人说的“外卖小哥”（等等，貌似长得帅的才会被这么叫吧，我这样的估计只会被叫“送外卖的”吧）。

不过，我只是众包等级的送货员，不是专送的；而且我买不起电动车。所以我有一点和别的送货员不同——骑共享单车送外卖。这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但实际上完全可行：除了刚开始有两单因为经验不足延误了几分钟之外，我都能够做到准时送达。不过为什么是共享单车呢？因为我不至于为了送外卖专门买一辆自行车，而且由于月卡等优惠，我在交通上的花费实际上极少。只是，由于自行车的速度还是慢，而且载重量小，所以我一次几乎只能接一单——就当锻炼身体吧。

不过众包也有众包的好处：工作高度自由，想接单就接单。

本来到了大四，我要考研，需要花大把时间复习，但是，迫于生计，我在十一放假期间，重新开始骑自行车送外卖。

二

我看到这辆车的时候，刚接了一个从附近的餐厅来的订单。接到单子后，我便焦急地寻找附近的共享单车。可是，可能是正在修路的原因吧，一辆车都没有。我跑了将近一半的路程，才勉强找到一辆单车，就是这辆。

这辆车是摩拜的共享单车，而且款式很新。

当我解锁它的时候，还没有注意到有什么异常。直到骑到餐厅所在的大厦前，我准备停车，才发现它居然没有支架。这让我非常惊愕：在我解锁这辆车之前，它是怎么停放的呢？我又怎么停放它呢？

不过好在旁边有个大石墩，我就把它倚靠在石墩旁，锁上车，上楼取货了。——大概在我之前，它也是这样被停靠的吧。

我下来的时候，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其他的共享单车。于是我只好骑着它上路了。

虽说这辆车没有支架，但是这只是它唯一的缺陷——轮子、链条、车把、车铃、座椅什么的一切正常，而且骑起来异常轻松。

我骑着它从湖南路到了和燕路，从和燕路到了南京站，最终停在了新庄的一个水果店旁边到，却终究没有骑着它回学校。

在黄家圩路的时候，我旁边有一个外卖配送员骑着电动车。可能是因为下坡路，也可能是因为我自身，我竟然能够轻松地超越他。在路口等信号灯的时候，他看到我骑的只是辆共享单车，表示相当震惊。

三

对于这辆车，我的认识到此为止。

我并不知道这辆车的支架为什么会没有。我见过很多损坏的共享单车，车座坏了的、链条坏了的、车铃坏了的、踏板坏了的、车轮坏了的、车筐坏了的、二维码被污损的，甚至表面上没有问题，但当你扫码后会提示是故障车的，我都见过。但是，支架有问题的，我是头一次见。而且，这辆车不是支架断了，而是压根就没有支架。

也许，在某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个黑衣蒙面人拿着工具，鬼鬼祟祟的走到这辆车旁边，三下五除二就拆走了支架，扬长而去。

四

我骑着这辆车去和燕路的时候，就想到了开头那句话。不过相比于没有脚的鸟，没有脚的自行车显得更加幸运——它还有地方倚靠。

但是，能够倚靠的地方，能有多少？至少之前我停自行车的时候，必须要依靠支架才能停。

而且，万一狂风吹过，或是石墩被拔起，它又将何去何从？

五

突然想到，我不正是没有脚的自行车吗？

没有钱、权、渠道、关系，我只能四处寻求一个倚靠的地方，寻求暂时的安宁和稳定。

但是，这些供倚靠的地方，并不都能带来安宁与稳定：有些自身就不稳定，一碰即倒；有些虽然稳如泰山，但不让我倚靠；更有甚者，假意给予倚靠，当我放松下来的时候突然抽身溜走，还对着被摔得半死的我哈哈大笑。

就算有幸找到了足够可靠而且友好的倚靠之处，我还要提防时不时呼啸的狂风。

唯一的差别，估计就是我还可以主动找倚靠之处，而自行车不能。但是，这种主动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你无法看出面前的倚靠之处是否稳定，那么再主动也是被动。

六

自行车的脚相比于自行车来说，并不算贵。我以前有一辆自行车，换一个支架才花了10元。而人的那只“脚”，却不知道要付出多少的代价才能够勉强获得。

对于有些人来说，一出生就享有了。靠着家人、亲戚，他们不仅有那只“脚”，而且还能够不断地加以维修、保养、加固，甚至新增，再大的狂风都吹不倒。

而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种选择：自己去争取。

但是，“自己争取”这个词说起来很容易，而且周围看上去还有那么多鲜活的案例，实际上，做起来比登天还难。

学习？你饭都吃不饱，还能学的成？你在学校学的，在社会中又能用上多少？别人都报各种各样的辅导班，你没有钱，怎么报？你要考雅思？先交2000多。想自主招生、保研？你的论文呢？做过什么科研项目？你连老师都不认识还做什么项目？发什么论文？

兼职？要么是“对不起，我们只招女生”，要么是上游被代理垄断了，能拿到的钱很少，要么是时间全被上课占满了，你根本抽不出时间兼职。而且你还要冒着被骗的风险。

创业？虽然现在开公司不需要花太多钱，但是你的启动资金在哪里？合伙人在哪里找？想要拿开业补贴要等毕业，想要拿创业贷款要有流水，你项目还没开始运作能有什么流水？商标注册要一大笔钱，代账也要一大笔钱。而且，要是在这里被骗了，那就是彻底的人财两空，血本无归了。

交际？你什么都没有，就已经是原罪了。你没有钱没有权又长得没那么好看，势利的人一大堆，比你条件好的人也有一大堆，谁理你？而且想要获得前面说的这些要素中的任何一个，首先要有其他一个或几个要素。另外，你难道不怕人前笑嘻嘻，人后捅你一刀的人？这可是大有人在的啊。

另外，就算你足够幸运，终于获得了自己的那只“脚”，别忘了，还有一大群人觊觎着呢。而且，其中不乏那些已经有“脚”的人，有的甚至还有好几只。他们可不觉得“脚”足够了。

更别说现在阶层固化，上升的通道一个个被封死了。

再说了，不是还有一句话吗：比你优秀的人还比你努力，那你努力还有什么意义？而且，你翅膀扑棱地太快，车轮转得太快，弄不好会坏的——由于什么都没有，你也没法很好地维护它们。

真是悲哀。

七

一辆共享单车的死亡，有很多种方法。要么是链条脱落，要么是座椅损坏，要么是车轮变形，要么是其他的方法。

反正，它们要么是被众多人遗弃在城市的阴暗的角落，耗尽车锁的电池电量，再也无法打开；要么是被人搬在一起，从数据库中被除名，等待着人类的审判。

这些损坏的共享单车，能够被维修的很少，大部分都是被垃圾处理厂压成方块，等待着一次涅槃。

八

说来惭愧，我虽然知道开头的那个句子，但是没有看过电影。

不过，从搜索得来的只言片语中，我大概感觉到，自己越发像那只鸟、越发像那辆自行车了。

越写越觉得生气，索性到此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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