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江山之斜阳草树 南定卢循1
第二十章 南定卢循
卢循自义熙元年任广州刺史以来,风调雨顺,政通人和,至义熙五年,已历五载,隐隐有南越王之态,颇有些乐不思蜀。
刘裕北伐,徐道覆闻之,立遣使劝卢循乘虚袭建康,卢循不从。徐道覆亲至番禺劝说卢循道:“我等本住岭外,三吴之地,岂有此理,安居此处,冀传之子孙邪?正以刘裕难与为敌也。今刘裕伐燕,顿兵坚城之下,未有还期,我等以此思归之士掩击何、刘之徒,取建康如反掌耳。不乘此机,而苟求一日之安,朝廷常以君为腹心之疾;待刘裕平齐之后,息甲岁余,下诏征君,君若去,一壮士擒之耳。君若不去,刘裕自将兵屯豫章,遣诸将率锐师过岭,虽以将军之神武,恐不能当也。今日之机,万不可失。若先克建康,倾其根本。刘裕军虽南还,无能为也。君若不从,道覆便率始兴之众直指寻阳,恐将军不为同谋,亦百口莫辩也。”
卢循甚不乐此举,而无以夺其计,乃从之。
初,徐道覆密欲装舟舰,乃使人伐船材于南康山,伪云将下建康卖之。后又称力少不能得去,即于始兴郡贱卖之,价减数倍,居民贪贱,卖衣物而买之。
然赣江水急,出船甚难,居民皆储之。如是者数次,故船板大积,而百姓不疑。及徐道覆举兵,按卖券而至各家各户取之,无得隐匿者,乃并力装之,船队旬日而成。义熙六年(公元410年)正月,卢循自始兴寇长沙,徐道覆寇南康、庐陵、豫章,诸郡素不为备,闻乱兵至,郡守皆弃城而逃。徐道覆顺流而下,舳(zhu)舻相属,万里连樯,军容甚盛。
时克燕之捷报未至,朝廷急下诏征刘裕回师。刘裕听沈田子密报后,已知卢循将起事,本欲回军,未料其进军之速,与刘穆之道:“贼至何其快也。齐地方平,恐去而复叛,当留数旬。卿为之善后。”
刘裕接诏后,为安抚新附之民,乃以南燕旧臣韩范为都督八郡军事、燕郡太守,封融为勃海太守。刘裕留长史羊穆之为北青州刺史,檀韶为琅邪太守,刘穆之暂留齐地,总揽全局,声言欲经营中原。
因广固城毁,羊穆之在南阳河北另筑新城,称东阳城,为青州治所,以安置百姓。
二月二十六日,刘裕引兵南还。
及北青州安定后,刘穆之恐韩范、封融势大难制,称其谋反,皆杀之。
江州刺史何无忌闻卢循反,欲自浔阳(今江西九江)引兵拒之。长史邓潜之谏道:“国家安危,系于将军一身。听闻贼人兵舰大盛。且其势居上流,我宜决南塘泄流,使其难行,再守豫章(今江西南昌)、浔阳二城以待之,彼必不敢舍我远下建康。我蓄力养锐,待其疲老,然后击之,此万全之策也。今决成败于一战,万一失利,悔将无及!”
参军殷阐亦道:“卢循所将之众皆三吴旧贼,百战余勇,始兴溪兵,勇捷善斗,未易轻也。将军宜留屯豫章,征兵属城,众集再战,未为晚也。若以此众轻进,殆必有悔。”
何无忌道:“兵贵神速,且在精不在多。昔年平孙恩之乱,我尝以一千破数万,今数倍于昔,奈何不前,安居日久,恐尔等胆气泄矣。”遂不听。
三月二十日,何无忌军与徐道覆军相遇于豫章,贼令强弩数百登西岸小山射之,箭如雨下,晋军纷纷中箭,被射杀大半。又逢西风骤起,将何无忌船队吹向东岸,贼乘风以大舰逼之,晋军船小,被贼船拍杆击碎无数,众遂奔溃。何无忌见势不免,厉声喝道:“取我苏武节来!”左右将龙节奉上,无忌执以督众,死战不退。
贼兵四围,何无忌左右死伤殆尽,徐道覆喊道:“何无忌,你亦至此,夫复何言?若跪求我,尚可活命。”
何无忌嘿嘿冷笑几声,对徐道覆道:“惑众妖道,亡命江湖,朝廷宽宥,不思报效,反起兵做乱,自取死路,族灭不远矣。”
徐道覆大怒道:“我明日死否,尚未可知,我却知你今日必死。”遂令手下放箭,刹那间万箭齐发,将何无忌射得如刺猬般,登时殒命,而其手尤握龙节不松。
随后,徐道覆又攻陷浔阳。
何无忌死报传至京城,朝廷内外无不震骇,以其为首义元勋,位居上游,手握精兵,尚不能敌,况京城空虚,能不惧乎?
留守建康之大臣左仆射孟昶对司马德文道:“贼兵势大,不若迁都广陵以避其锋。”
司马德文道:“刘公未还,豫州尚在,奈何一败而遽(jù)迁都?”
孟昶道:“大王有所不知,三吴老贼,悍不畏死,性素狡猾,德舆若在,胜负两分,盘龙性燥,出兵必败。若有不测,贼倏忽便至京师,我等尽为贼虏,悔之晚矣。”
司马德文派人打探消息,得知徐道覆尚在浔阳休整,故迁都之议乃止。
刘裕回军至下邳(今江苏睢宁县古邳镇),以船载辎重南下,自率精锐步归。至山阳(今江苏淮安),闻何无忌败死,虑京城有失,令士卒卷甲兼行,自率左右数十人快马赶至淮河北岸,问行人以朝廷消息,行人道:“贼尚未至,刘公若还,便无所忧。”
刘裕闻之大喜,渡过淮水后,快马加鞭赶至长江北岸,将要渡江,风急浪高,舟楫难渡,刘裕执意渡江,船工面有难色。
左右劝道:“公为国之重臣,不可轻身犯险,待风平浪静后渡之,未为晚也。”。
刘裕道:“若天命助国,风当自息;如其不然,覆溺何害!”即命登舟,孰料舟至江心而风浪止,众皆称奇。
及刘裕过江,至京口,士民见之,奔走相告,众乃大安。
夏,四月初二,刘裕至建康。以江州覆没,上表请罪,辞所任职,朝廷下诏不许,令戴罪立功。
青州刺史诸葛长民、兖州刺史刘藩、并州刺史刘道怜各将兵入卫建康,人心稍定。
豫州刺史刘毅闻卢循入寇,将起兵南下御敌。刘裕闻之,令其从弟刘藩携己亲笔书信,前往姑孰劝阻,刘毅将刘裕书信展开阅读:书曰:“我昔日与妖贼数战,知其狡猾多变。今贼新获胜,其锋不可轻。待我修船已毕,当与弟同举,必获全功。克平之日,上流之任,皆以相委。”
刘毅看罢大怒,对刘藩道:“德舆伐燕,我力劝之,唯恐卢贼作乱,而其不听,今果应验。现我往讨贼,其又阻挠,是何道理?往昔以一时权变相推其为首耳,你便谓我真不及刘裕邪!”遂投书于地,立率舟师二万兵发姑孰,南下浔阳。初,卢循起兵,令徐道覆向浔阳,自将兵攻湘中诸郡。荆州刺史刘道规遣军来战,败于长沙。卢循乘胜进至巴陵,将北上江陵。徐道覆闻刘毅大军将至,驰使报卢循道:“毅兵甚盛,成败之事,系于此战,宜并力击之。若此克捷,江陵不足忧也。”
卢循闻之有理,即日兵发巴陵,与徐道覆合兵而下。
五月初七,刘毅与卢循军相遇于桑落洲,刘毅立于船头,意气风发,指点江山,对参军羊邃感慨道:“昔年我于此处大破桓楚,今又至此,江山依旧,人物殊异。”
羊邃道:“将军国之柱石,建康安危,尽在于此,当慎之,不可重蹈何江州覆辙。”
刘毅哼了一声道:“乌合之众,侥幸一胜,我今破之,以祭何江州。”遂挥旗进兵。
卢循先以轻舟诱敌,待将刘毅军引至水深处,楼船四出,拍杆乱舞,撞角横冲,晋军船小不敌,被打得樯橹尽断,船板纷飞,兵士溺水无数,刘毅见势不妙,只得弃船上岸,以数百人步走,余众皆为贼所虏,辎重盈积,皆弃之不顾。
刘毅率残部向建康逃去,经过蛮、汉之地,饥困死亡,所领只剩十之二三。幸赖参军羊邃竭力营护之,终回到建康,仅以身免。刘毅上表待罪,刘裕慰勉之,使知中外留事。刘毅惭愧不已,乞自贬,诏下降其为后将军。
刘毅之败,其豫州主簿袁兴国反叛,据历阳以应贼。刘裕命琅邪内史魏顺之立遣将谢宝讨伐之,时卢循军尚未至,袁兴国孤军不敌,被阵斩当场。袁兴国司马趁夜袭击谢宝,谢宝不备,被杀身亡,历阳得而复失。魏顺之大惧,不救而退,及至建康,刘裕大怒,将其斩首示众,以正军纪。魏顺之,已故荆州刺史魏咏之弟也,位列京口首义二十七人。经此一事,功臣震慑,莫敢不用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