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到尘埃里，也要开出花
文/凉亦歌
低到尘埃里，也要开出花
你一直相信，所有的匍匐都能回甘入土，所有的痛苦都会变成礼物。青春明明用它夺目的外衣骗了所有人，可唯独你信了。
1.
中学时代，学校总会以所谓的期末考试成绩，莫名其妙地划分出一些奥赛、重点、普通班。大约是用成绩分个类，无非是希望能够在某个程度上助长“好”学生的势头，同时把“坏”学生聚到一起方便管理而已，本无可厚非。
关键是这个措施，差一点就让我信了：学品即人品。
初一下学期期末考，我以年级第二的身份，顺其自然地进入了最好的重点班。
第一天晚上，大家呼啦啦地搬桌子，抱箱子，扛本子，整个教室一片躁动。实在拿不动了，就“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蹲地上歇会儿，没有人请求援手，也没人主动献殷勤，看似忙乱的教室，实则安静无比。
其实没什么稀奇的，都是新同学，腼腆和见外是理所应当的啦。
仿佛一个亿万富翁办了个酒会，各方名流闻声赴约而来，不卑不亢，侃侃而谈。红酒入肠，觥筹交错间，如花的笑靥却在不经意间扎伤了对面人的双眼。
可是，就是因为一个人的出现，彻底打破了这死寂的冰凉。
正当空气里尴尬凝固间，袁东小小的个子，抱着厚厚的一叠书直直地趴在了教室门口，摔了个嘴啃泥。
三秒过后，全班哄堂大笑。
嘲笑的，同情的，打趣的，紧张的，各种五花八门的飞针，猝不及防地朝他刺过来，根根穿心。
我有点纳闷，嘿，难道你们都认识他？
少年艰难地站起来，笨手笨脚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用手指哆哆嗦嗦地拭了拭嘴角。
没有人注意到，袁东嘴角的血痕。就像从来没有人注意，他那段荒芜丛杂的青春，深深地浸泡在泥潭里，差点儿失了根。
这些都是袁东后来告诉我的。
2.
“嘿，交英语作业啦。”我抱着英语作业本定定地站在袁东面前，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我很想知道，这个平时独来独往、只知道埋头学习的少年，到底是不是他们口中的“发育迟缓”。
很显然，他被我突如其来的“问候”吓了一跳，双手冷不丁地一哆嗦。为了节省学习时间买回来的米粥，就那样直直地洒在了我的校服上，蓝白相间的绦纶瞬间变得面目全非。
随着我“啊”的一声大叫，打闹的，看书的，睡觉的，被点穴一般，顿时都安静了下来，目光凝聚，似乎有种大会堂的味道了。
大家兴致盎然地准备看一场戏：反正主演都在，何必错过？
我的下一个动作，是转身离开了袁东的课桌。没留下任何怨言，也没进行任何讨伐，穿着受伤“惨烈”的衣服，抱着那些完好的作业本，径直去了老师办公室。
“袁东，你完了！你难道不清楚班主任最宠她的么？这下等着挨训吧。”平时被训斥惯了的那个桀骜不羁的男生，这时候发起话来，竟丝毫不露愧意。
难得难得啊。
他说完，自然而然引起一片哗然，大家的笑声愈发热烈，像六月的风，明明吹起来惹人心底生烦，却依旧有人言不由衷地企盼：大一点儿，再大一点儿。
然而他们等了一上午，也没等到班主任对袁东的“特殊召见”。
显然是很失望了。
3.
不过经过上两次的意外事件，班里好多人都在传袁东是“发育迟缓”的儿童，也有人说他肯定受过什么刺激。不然怎么整天闷着头，还老是笨手笨脚地打翻东西呢。
听到这些流言蜚语的时候，我正在食堂吃着一群人的大锅饭，看着眼前说说笑笑的同学，再瞥瞥邻桌被挤到一角的袁东，心情沉重得淹没了呼吸。
仿佛又有无数根利刃，疾风骤雨般朝他飞过去，依然狠狠命中。这么想起来，发出利刃的人，技术可以啊。
我没心情吃饭了，丢下碗筷走出了食堂。面前，依旧是三三两两肩并肩的少男少女，波澜不惊地谈笑着课堂上发生的趣事，或者哪个与众不同的“怪人”。
我知道，袁东就是其中之一。
原来，抱团取暖如此可怕，人家明明都在烤火炉，你却抱了一个西瓜笨拙地摔在地上，徒增无聊的人笑意罢了，偏偏还不是那么简单。
要知道，从那一天起，他们烤火的火炉旁再也不会有你，哪怕你在冰天雪地里，早已冻僵。
明明只是稍微多了点儿个性，可取暖的人却不愿意买账，他们说，你那是标新立异，你是异类。
说什么互不相欠，明明从来不曾同路过。
袁东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用他自己笨拙的方式慢而隐地成长，没人在乎，也没人愿意关心。
低到尘埃里，也要开出花
4.
袁东其实是班里最勤奋的一个。
他孤独地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像个落单的独角兽，沉默地把眼睛埋到书海里，永不抬头。
他希望，这样无人能及的勤奋，可以抵挡一下那些利刃，或许还能为他的迟钝流言翻身也说不定呢。
可是，他依然错了。
有一次月考，久战疲惫不堪的我，出乎意料地打了败仗，让出了成绩单上那个长久第一行的名字。拿到成绩单，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失望了一下，可是看到面前这个名字的时候，内心还是忍不住波澜了一番。
没错，袁东两个字，静静地躺在那里。
那天班会，班主任对袁东进行了轰轰烈烈地表扬，然后对我吊儿郎当的学习态度提出了批评，言语中透露着一丝不屑。她不过希望第一是我，毕竟她也很清楚袁东入班的成绩：倒数第一。
突然想起来，那些“发育迟缓”的流言蜚语，或许和袁东的这个“污点”有些关系了。谁会去心心念念地在乎那个似乎比自己低一层的人呢？
可是从那天起，好多人似乎更反感袁东勤勤恳恳换来的好成绩了，他们一致认为，像他这样反应迟钝有缺陷的人根本不可能拿到第一的宝座，他一定是用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手段。
他们讨厌他的刻苦和勤奋，不过因为自己瘫在早晨五点半的被窝里起不了身，不过因为在长达四十多分钟的课堂上稳不住思绪，撂不住屁股。
想起我自己，简直要感谢他们“无条件信任”的大恩大德了。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竟然为袁东打抱不平。实在想不出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值得别人大张旗鼓地对焦和怀疑：他无非是最早出现在教室，最晚熄灯走的那个人，不过整日坐在桌子前面研究大家都不屑一顾的课后题罢了。
那次考试我确实很懈怠，但是袁东的成绩却是用一滴一滴汗水换来的。
5.
我看到熙熙攘攘的青春里，有人潇潇洒洒地畅饮美酒，有人满不在乎地吹着牛皮，还有人充满幻想地做着美梦，希望邂逅一生的真爱知己。
青春明明用它光彩夺目的外衣骗着所有人，可唯独袁东信了。
甚至，他成长得比人们预料的还要光鲜靓丽。
中考结束后，袁东以和我差六分的成绩，考进了同一所重点高中，还阴差阳错地分到了一个班。
揭榜的那天，我看到自己的成绩，嘴角扬起了释然的微笑。而袁东的名字，在七月的阳光下闪烁着异样的光。
“恭喜恭喜啊。”不知什么时候，袁东站在了我身后，笑容可掬地看着我，掩饰不住的喜悦。
少年不再像当初那么灰头土脸，穿上浅浅的衬衫，显得落落大方。我不禁感慨，原来，袁东还有如此不为人知的一面啊！
我会心地想着，拉上袁东去了学校的操场。
盛夏枯热褪尽，曾经那片难以启齿的无助和徘徊也随风结束了。
袁东说起话来，竟然一点都不迟钝，和普通的少年没什么两样。
“凉，谢谢你那次的宽容，让我觉得，这个班里或许还有善待存在的。”袁东不紧不慢地说。
“啊……没……没什么的。”我有些受宠若惊，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你看，其实这夏天的风也没那么讨人厌嘛！”袁东很是兴奋，我知道，那些暗夜的挫伤即将倾巢而出。
我很幸运的，听袁东讲了上面的那些故事，以及他内心无比真诚的纠结和不安，和默默忍过的疼。
一阵凉风吹过，心情无比畅快。细碎的阳光倾泻在操场上，有种恍若隔世的味道，苍凉而宝贵。
回不去的，都叫青春，留不住的，都叫回忆。如酒，也如烟，不如一起飘散罢。
6.
小时候觉得没什么，后来才发现，很多看起来似乎比袁东更优秀的人，也并不都是素质极高的。
曾经有人告诉我，一定要努力学习，考进重点班，因为重点班的学生素质都极高，相处起来也特别容易。
原来相信过，后来才知道根本是个莫须有的神逻辑：都是扯淡！
所谓的学品即人品，在很大程度上，不过是某些人的一厢情愿而已。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袁东并没有因此被那个傲慢的世界打倒，反而收获了意想不到的人生财富：善意的力量。足够惊喜，也足够耐人寻味。
想起那天下午袁东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凉，我之所以没有被那些流言摧毁，是因为我一直相信：所有的匍匐都能回甘入土，所有的痛苦都会变成礼物。即使低到尘埃里，也能开出花来。”
我热泪盈眶。
谁说不是呢？袁东这朵无人理睬的野花，曾经把根深深浸泡得几乎烂掉，而如今，终于吸足了养分，破土而出。
世间有太多太多荒凉了，有那么多个瞬间，痛到想放弃一切，从无力到绝望，从绝望到愤怒，继而放弃自己。
被嘲笑，被孤立，被冷落，被戏弄，被刺痛。
你明明拥有花的命运，如今却不想绽放了。
但如果我告诉你，尘埃里其实有足够的阳光和养分，供你破土而出，你是否有勇气，匍匐下来扛一扛？
要知道，绽放的那一刻，世界会反过来为你鼓掌。
何乐而不为？
-End
低到尘埃里，也要开出花
我是凉亦歌~
喜欢的话就捧个小心心吧~❤
么了个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