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绿”毛衣
年初的时候,我还没转业,爱人去韩国旅游,看到有卖男士毛衣的,而且款式都不错。她电话里问我:“给你买件毛衣吧,你喜欢什么颜色?军绿色的那款不错。”
她拍了照片,微信里发给我选。看着发来的毛衣图片,我第一排除的就是那件军绿色的毛衣。我说:“部队发的绿毛衣还不够多啊!都穿了这么多年了,平时难得穿个便服,还选绿色。不要!除了军绿色,其他随便挑一件吧。”
爱人从韩国回来,给我带回了一件黑色毛衣。我拿到毛衣,穿上后在镜子里照了照,总觉得不提气,好像缺了点什么。当时,也没多想,只将就着穿了。
没过几个月,我的转业通知下来了。整理在单位的东西时,衣柜里挂着的已换季不穿的绿毛衣,让我触景生情起来,想起了之前爱人买的那件黑毛衣。那时,我就是不愿买那件军绿色毛衣,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永久地失去这身绿色。
我把绿毛衣拿了下来,轻轻抚摸着,低声对它说:“以后再没机会穿你啰。”这军用绿毛衣比起商场里卖的羊绒、驼绒毛衣,摸上去的感觉会硬些,但保暖效果却一点不差,而且垂直感会更好,与军装是搭配的。
我整理好了在部队的两大包“家当”,那件绿毛衣被整齐的叠放在最上头。我拎着包走向了营门,回首再看时,战友们正在训练,“哒——哒——”皮鞋砸地的正步声敲在了我的心上。16年转瞬即逝,当年在军校操场上挥汗如雨,学习踢正步的场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再见了,我的军营;再见了,我的战友!”当我快走出营门时,哨兵赵成森给我敬了个军礼,微笑着说:“科长,再见!”
我也笑笑说:“再见!”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当我此刻迈出这个大门时,我们再见的机会就少了。
我停住了脚步,把包放在地上,拉开包上的拉链,将放在最上面的绿毛衣拿了出来,递到了赵成森手里,说:“赵班长,这件绿毛衣是新发的,我没穿几天,送给你吧,留个纪念。”
“不,不,不,科长,还是您留着穿吧,以后还是可以穿在里面的。”赵成森连忙答道。
“我家里还有好几件呢,这件新的就送你了,冬天站在外面执勤,多穿一件毛衣能暖和些!”我硬把毛衣塞到了赵成森手里。
赵成森看推让不了,只能接了过去:“谢谢科长,有空回来看看我们哦!”
“一定,一定!”我拎起包,迎着风走出了营门,眼泪止不住地在眼眶里打着转转。此时,门口两棵樱花树也在风中展着腰肢,樱花落了满满一地。
转业在家的那些日子,闲来无事,我整理起衣柜里的军装。16年了,这军装发得还真多,从老款到新款,满满两衣柜。有些已经穿得很旧了,但我始终没舍得扔掉一件。我开始琢磨起这些军装的去处,以后再穿是不可能了,唯独这绿毛衣倒还能穿在里面,抵御冬天的寒冷。可军用毛衣都是“V”领,适合于西装类的外套。这绿色的毛衣,也就军装能配,任何一件西服都没法套在它的外面。
我显得有些沮丧,站在衣柜前发呆。爱人走了过来,说:“这些军装以后也不穿了,把它们放进真空包装袋吧,这样不占空间。”说完,爱人便开始帮我收拾起来。她也看到了那几件叠放整齐的绿毛衣,唠叨着说:“怎么是‘V’领呢,也没外套配啊,要是高领倒还可以穿穿呢。”
“没关系的,我就穿在里面,当保暖内衣穿,暖和就行。”我说。
“可是不搭呢,你这么喜欢绿色,上次给你买毛衣,还死活不要绿色的呢!”爱人抱怨地说。
“此一时,彼一时嘛!”我低着头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爱人知道触动到我敏感神经了,倒一下子满脸歉意地说:“这两天,我陪你去商场再买件毛衣吧,要军绿色的那种。”
我抬起头,挤出了一丝微笑,说:“马上都夏天了,还买啥毛衣呀!”可当我说出这句话时,立马就后悔了,这不就是对之前没选择军绿色毛衣的一种心理救赎吗?为啥要拒绝呢!
好在爱人看出了我的心思,她笑着说:“换季的衣服便宜啊,买了等到秋天再穿呗。”
我朝她点点头,说:“好吧,那就去买吧。”
我们在商场里逛了一圈又一圈,挨个儿地问:“你们店里卖绿色毛衣么?”在我们看来,颜色是第一位的,样式倒已不再重要。
经过一番搜寻,总算是挑到了一件与军毛衣颜色差不多的羊绒毛衣,款式是高领的,也还算时兴。我穿上后,尽管感觉软软的,可就是没有部队发的绿毛衣穿着舒坦。没辙,我们也就只能将就着买下了这件绿毛衣。
回到家里,我把新买的绿毛衣和军毛衣一起试穿对比。我喊来了正在玩玩具的儿子:“儿子,你看爸爸穿的这两件绿毛衣,哪件好看呢?”
儿子看着我在镜子前穿上脱下地折腾,一脸地茫然地说:“都好看。”说完就想跑去接着玩玩具。
我一把拉住儿子,说:“不行,你得选一件呢。”
儿子挠挠头,想了想说:“我觉得还是这件军毛衣好看呢。”儿子小的时候,我就喜欢穿着军毛衣抱他,他对军毛衣有着一种特殊的亲切感,他已习惯了这样的颜色、款式和质感。因而,对于儿子的选择,我早有预判。之所以还要让他选择一下,其实是担心他不能一下子接受爸爸不再是军人,这可是他一直觉得荣耀的地方呢。
我摸着儿子的头,说:“儿子,爸爸以后就不是军人了,再也不会穿军装了,就连这军毛衣都穿着不合适呢。”
儿子抬起头看着我,一句话也没说。
这倒让我很意外,我估摸着他会大哭一场,可他没有,异常的平静。我说:“我们俩一起敬个礼,让你妈给我们拍个照,留个纪念吧。”
我们面对着镜头,一高一矮,但敬的军礼却一样的标准。敬礼这件事,我在儿子很小时就开始训练,因而敬礼特别得标准。我说:“儿子,你的敬礼真棒,长大了,你也要去当兵,继续穿军装啊。”
儿子看着我,满脸疑虑地说:“我能当上吗?”
我说:“你一定可以的。”
说完,我发现儿子眼中闪着泪花。他转过身,又跑去玩玩具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默默地说:“儿子啊,爸爸感谢你,谢谢你眼泪。”此时,我的心里也是一紧,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反正都是穿在里面,也顾不上搭不搭了,只要暖和,心里舒坦就好。”我把新买的绿毛衣和军毛衣叠放在一起,决定等到天冷的时候轮着穿。
这两天,单位后勤处军需助理王亚太给我打电话,说:“科长,您还有被装要领,方便的时候来单位领取的。”
我笑着说:“都转业了,怎么还要领被装啊,领了也不穿呀,这不是浪费么?”
王亚太也笑着说:“这是发给你的最后一批被装了,没有衣服,就是毛衣、枕头、袜子啥的,也都还能用得上呢。”
听到王亚太提到“最后一批”时,我的心里一阵酸楚。“毛衣,又是毛衣,我家里都已经有6件军毛衣啰。”我在电话里说。
当天,我就到单位取回了被装,其实也是借机再回部队看看,和战友聊聊天,这样的感觉还是蛮好的。
我拎着被装往营门外走,还真是巧,又是赵成森在执勤。我笑着对他说:“你看,又发了一件毛衣,要不再送你啊?”
赵成森连忙像拨浪鼓似得摇着头说:“不了,不了,科长,我也有好几件呢。”
“你上次说的对,这绿毛衣还是可以穿在里面的,用大衣包裹住,也无需搭不搭了,既暖和又舒服,我们都是习惯穿它啰。”我笑着说,挥手向他告别。这时,门口的那两棵樱花树就只剩下了一树繁茂的树叶,美丽的樱花早已不见了踪影。
就这样,我的衣柜最下层又多添了一件新毛衣,我决定这个冬天就穿这件新发的绿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