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取悦,一半抗拒
虽不言不语、沉默疏离,但我会尽我所能,做尽爱你之事。
1.
今日父亲生辰,一束不起眼的鲜花,一句简单的生辰快乐,一顿难得的共进的晚餐,是我想到且做到的取悦方式。
但这对他来说,就算略有感动,也依然比不上其他子女所做,不一定是他们给出了多少物质,只是因为我觉得,在父亲心里,他们更重要。
或许是我心胸狭隘,对越是亲近的人,越无法宽容。
之所以有这种想法,是因为一直清晰地记得,某年也是父亲生日时,父亲说过的一句话。
那次生日,我提前精心选好了礼物,邀约好了与我一同陪父亲过生日的表姐以及那时的男友。
由于是冬季,所以选在一家火锅店就餐,期间我们推杯换盏,然后送上只言片语的祝福。
就餐快结束时,父亲满脸笑意又自豪地说道:“你姐姐今天给我写了一首诗呢!”
我假装没听到,因为不想接话。
他想表达的是什么呢?而我听到的又是什么呢?
我听到的是:“你这算什么,还是你姐姐诗写得好。”继而开始觉得,任凭我做什么,在他心里,都是要被推翻的。
我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在姐姐那里炫耀我做过什么,是带着笑意还是嫌弃,又或者是心疼。
此时此刻,写着写着,突然觉得,或许那样一句一直让我耿耿于怀的话,只是一句简单的没话找话。
但因为在双亲面前一贯的敏感、自卑、沉默、消极,我习惯了在他们说出任何言语之后,用否定自己的想法去听那些声音,这是在他们面前面对任何话、任何事的第一反应,然后默默放在心里,不言不语地怨恨着。
这其中自然有我自己的问题,但父亲在任何时候怼我的样子,也确实是不留情面不顾感受。
对待双亲,我一直都是矛盾的、挣扎的。
一半取悦,一半记恨。
一半深爱,一半疏离。
一半敬畏,一半厌恶。
2.
父亲留给我最深的印象是两个极端。
某年临近春节时,父亲一家四口坐着一辆面包车,从县城回乡过年。
得知他们要来,我早早地站在院子门口等候,当一辆面包车逐渐靠近院子门口并停下时,我看到了正在下车的父亲。
满心欢喜地自己迎上前,喊了一句“爸爸”,父亲没有应。
只是赶紧把我拉回院内并小声道“不要叫爸爸妈妈”
尽管那时的我不清楚一切的缘由,也未曾觉得那句话有多大杀伤力。
但事实是,我本能的感受到那颗因为见到爸爸妈妈而喜悦的心,“咯噔”掉落一地,具体掉在哪里不得而知,只是,这二十几年来,无从愈合。
也是从那时起,我养成了每次与他们在公共场合不期而遇时,都难开口称呼他们的习惯,直到现在。
不是不想,就是本能的开不了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
也许双亲始终认为,我心里没有他们记恨他们,尤其是母亲。
却未曾想过,真正导致这一切的,并不是单纯地没有在一起生活。
他们只知道,他们迫于无奈未能在我童年时伴我左右,却从来不知道我在童年时真正经历过什么。
那些身体上、心灵上或深或浅、有形无形地伤,在我童年时,像吹得极度饱满的气球,被他们看不见的恐惧与无助充斥着。
所以,倘若记恨,真正的原因其实是,迄今为止我都挥之不去的被忽视、被否定、被不闻不问的感受,而非没有朝夕相处地陪伴我的童年。
3.
中专毕业那年,学校分配好了工作,在广东。
即将远行时,母亲没有一句话,更没有为我准备初次远行,应当准备好的一切。似乎我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后来父亲为我找来行李箱,我不知道该收拾什么,好像也没有什么要收拾,那个家里,我的东西本来也不多。
出发那天的时间定在下午两点左右。
父亲和爷爷送我到学校坐车,直到车子发动,母亲也未曾露面。
刚发动的大巴车,运行速度很缓慢,像是在渲染告别的气氛,深情又无声。
起初我是喜悦的,因为终于可以离开那个让我感到冰冷又窒息的家了。
直到我回头看到车窗外的父亲和爷爷挥动的手,瞬间泪如雨下,哭到哽咽,惹得整辆车上的同学都哭了起来。
那个画面,一直是我记忆中的暖,不知为何,大概是因为父亲挥动的手里,让我看到了不舍与担忧,还有我未曾感受过的父爱。
车子已经远了,但父亲和爷爷还站在原地,我能看到的他们,越来越渺小了。那是第一次的告别,后来,每一次重逢都成了告别。
那时的父亲已经有了些许白发和皱纹,他和爷爷并排站在那里直到我再也看不见的样子,是目送我离开的开始。
4.
种种原因,我们依然接触得很少,很少。
哪怕生活在同城,哪怕仅几分钟的车程。
我依然矛盾着、挣扎着,但无论怎样,作为女儿,我还是会尽力去表达我想表达的爱。
无论,是否多余。
毕竟,光是他们给了我生命这一点,我就有足够的理由尽我所能去做我该做的要做的。
至于其他,减少接触是维系血缘的最好办法。
毕竟,我们终究难互相理解。
或许,慢慢地,随着一切的变化,都会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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