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小说 走梦人 第67章 妖魔鬼怪
门口突然起了一阵风，势头很猛，卷着一溜雪尘直灌进了窝棚里，打着旋儿在屋里绕了几圈之后，从屋顶的排烟口又吹了出去。这一阵急急而来的穿堂风把篝火的苗子带的左右忽闪，像个躲避拳击手杀招儿的陪练。已经烧成了碳火的那部分柴里红光大作，鼓起了一大片飞灰，跟那些雪尘一块儿混起来，把屋里的人全都裹挟其中。
四个人的视线全都被那打旋儿的灰白风舞吸引，不自觉的矮身把它让过头顶，好让这条驾山风而起的碎雪游龙升天。这劲风只刮了这一圈儿就骤然停了，来得突兀，去的也急。刚才外面那踩雪的脚步声，一不留神间已经消失不见，这让我们更加地紧张起来。
我在毯子里悄悄的把匕首抽出了鞘，双手握住，眼睛透过铺板前二土匪和常沈杰遮挡的缝隙紧盯着门口，那里有火光照出的一小块儿雪地。
刚才的噩梦里，那儿是会出现一片刺眼的雪白的。现在，也会如梦里一样吗？那……
“噗……噗……噗！” 窝棚外毫无征兆的传来沉重的喘息声，每一声喘都特别的低沉，好像有个体型高大的巨人正蹲在门边儿紧闭着嘴巴从鼻孔往外喷着气！
“踏……踏……” 它动了！隔得这么近听到的那脚步声，直让人觉得是踩踏到了自己因剧烈的呼吸起伏的胸口上，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们身边！就在外面！贴着墙根儿的外面！
“滴答……滴答……噗……噗……噗……滴答……” 喘气声里开始夹杂着液体滴落的声音，是在滴血，还是滴着口水？！我压抑不住自己脑海里疯狂翻滚的念头——一个青面獠牙手提利刃的高大妖魔正与我们一墙之隔，嘴里说不定正含着一颗滴血的人头大嚼特嚼！
还是来了！梦里的光亮还是来了！虽然没有梦中那么刺眼，但那光亮照出的景象却也同样足以让我怕到窒息！
月亮终于摆脱了云层的纠缠，抖擞着精神把银色的冷光加倍强烈的泼洒下来，铺在地上，像是要庆祝自己成功挣脱了恼人的束缚。它同时也照出了一个巨大的黑影，正蹲在我们的门边上！一个伸着无数尖长指甲的怪物的影子此刻就写在地上！它那沉闷的鼻息正喷出一股股的白色热气，吹进门里，一团一团的，饱含着怨毒的水汽，凝结着它肺腑中浓重的腥臊直灌进门后躲着的人们口鼻里，刺激着我们在胃中泛起一阵阵的恶心。
“踏——踏！” 又是两声脚步，它又往门口靠近了一点！随着它的移动，我能清楚的看见地上黑影里那些妖异的长指甲也跟着不断轻颤。屋里站着的三个人同时把自己的身体往墙壁上靠的更紧了一些，我缩靠在铺板上，双手反握刀柄，刀尖直立，把它垫在膝盖上，护住面门。
霍老拐贴在门边，离那怪物的身影最近，他看了一眼二土匪和常沈杰，用眼神示意，等会不管什么东西闯进来，就一起攻杀上去，先砍上几刀再说！
二土匪和常沈杰同时点了点头，表示会意。
窝棚里此刻静的吓人，呼吸声都已经被我们强行压制住了，每个人都憋着一股劲儿，只等着爆发！
雪地上的那怪影也突然停住了身形，不再前探，重重喘息也陡然停了，像是也在判断这里边的情况，狐疑着是不是已经被我们感知了他的杀机。
“踏踏——踏踏！” 它的影子在后退！不！是它们的影子在后退！这四声脚步几乎是同时响起的，不可能是一个人发出的，那也不能叫做人，那么长的利爪绝不是人，但可以肯定它是有同伙的！看来这回麻烦不小！如果那些獠长指甲的主人属于两个妖物，绝对不是好对付的，看那影子上的长短和尖利程度，穿透人的身体估计跟拿刀子捅豆腐没区别。
霍老拐显得有些急了，他怕对方这不是后退，如果对方是两个，那么这动作绝对是打算换位包抄，前后夹击，到时候恐怕形势对我们更加的不利。他把开山砍刀竖起，冲着二土匪他两挥了一挥，示意他打算要先下手发动攻击了。
二土匪忙伸出一只手摆了摆，让他别冲动，然后用手指比了个一二三，再跟常沈杰肩膀碰肩膀，拿手中的棍子指了指“撮罗子”的墙壁，推算着对方两个敌手的大概位置，跟另外两人交换了攻击意见——他数一二三，霍老拐从门口直面对手，他和常沈杰手拿大棒从墙壁的板皮中直接扑砸出去，争取把对手一下子砸在底下，趁其不备克制住，再由霍老拐的开山砍刀补刀使其毙命！
空气紧张的几乎凝结成了一个整体，让我呼吸困难，他们的攻击方案如果针对的是敌人，活生生的敌人，那么也许已经足够缜密，但……如果那敌人并不是人，而真的是妖物……还行得通么？
就在二土匪的三指刚落，霍老拐提刀外冲的时候，门口的雪地突然一黑，好像这妖异的气氛让月亮也害了怕，捂上了从树梢背后望下来的眼睛，光亮一丝也都不敢投射下来了。
我在那光影中的最后一瞥是那些长指甲的怪手猛的一抖，然后影子就整个浸入了黑暗之中！
霍老拐的长刀和人皆已奔出，是不能再收手回来的了，“哈啊——！”他大吼一声循着眼中最后的残影冲目标砍去！
与此同时，二土匪和常沈杰也都破墙而出，挥舞着棍棒连人带墙推动着一堆桦木杆子砸向了敌人，这“撮罗子”顷刻间就被他们扯散了架，连带的我也从板铺上摔了下来，匕首都跌的脱了手，黑暗中也不知道丢到了哪去。
“吼——嗷——！”伴随着“撮罗子”的木皮墙板和桦木杆的疯狂耸动，一声极其嘶哑难听的吼叫从下边扯起，如同捅漏了一个老旧的风箱而拉起的漏气响哨儿！二土匪和常沈杰也是发了狠，死死的抵住几根木杆子，相互别成十字形，牢牢的把那怪物按压在下边，那东西连拱带翻腾的撞了好几下，愣是没把他们掀下去。
是活物！还制得住它！
“霍老拐！快！下家伙！”二土匪被底下的巨物拱的快要扛压不住，大声喊着。
此刻原本烧在“撮罗子”正中央的篝火被一大块板墙压住，迅速引燃了干燥的桦树皮，窜起了老高的火苗，照出了霍老拐狰狞扭曲的面孔，他单手高举砍刀，凌空跳起，正要劈刺下来，结果了那妖物的性命，他那周身上下的凌厉煞气估计当年上阵杀敌时也不过如此！
“噗——呲！”
果然干净利落！
霍老拐虽然只有一臂抄刀，但只一扎一拔间，就止住了那被按压住的东西那难听的怪嚎，想必是在刚冲出门口时就仅靠着匆匆一瞥算准了对方要害所在！抽刀时，一股血柱喷泉一般直顶上来，散出漫天红雨，鲜腥袭人！
“好家伙！漂亮！老爹儿，真行啊这身手，志愿军是不是也有大刀队的？真他娘的不是盖的啊！佩服！” 二土匪冲着霍老拐一挑大指。
“匪叔？那……那鬼呢？”，我从地上爬起来问。
“哪他娘的来的鬼，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孩子啊，这不是鬼，也不是妖怪，从他俩把它按地下的时候我就知道差不离儿了，这一刀下去，喷出这些血来，还能是啥妖怪？哈哈哈！你匪叔和常叔也早就知道了吧？”
“那是，那是，我往上一扑，隔着板子看它这一顿扑腾就知道，肯定是个大个兽子，不可能是个啥别的！咱上山打了多少年猎了，这点事儿，爷们儿有准儿！哈哈！”二土匪起了身，用脚把篝火堆旁边的板皮踢了踢，免得烧成山火，再把我们几个给烤了。
“不过啊，要不是你刚才神神叨叨的说什么鄂伦春盖房子的老讲究，谁他娘的能往那地方想，刚才给我也紧张够呛！”
他这走到火堆边上，我才注意到，刚才那被霍老拐一刀扎死的兽子满腔子的血喷了二土匪满身满脸啊，都看不出来原样了，像被大雨从头到脚浇了一通一样，还在丝丝的冒着热乎气儿。
“哎呀，匪叔，你看看你身上脸上，你再看看常叔……常叔！！！”
常沈杰还愣愣的站在板皮上，那板皮下边还在不停的往上喷着血，虽然已经没有刚才溅的高，但正好浇在他小腿上，一缕缕的顺着脚踝淌下来。
常沈杰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血流，脸上的肌肉在火光的映衬下抽搐的不成样子，头发也被血水粘住，掉下一坨一坨的污物。
“快！快！常叔不对劲，快扶住他，他晕血！！” 我大喊。
“啊————！啊啊啊！” 只见常沈杰双手手心上翻，半握成爪状，抻着脖子狂叫起来，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刺激，脖筋都绷起老高连成了片儿。也不知是血灌了瞳仁，还是头发上滴下来的血污流进了眼睛，他那一双眼瞪得大大的，映着火光，红的骇人！
还没等二土匪和霍老拐到他近前，他已经弯腰在地上抓起了一把匕首，正是我刚才握在手里摔掉的那只！他反手握着，凶狠的看了看眼前的三人，呲着呀，“哈——哈——”的吐着气。
“常把头，把刀放下，放下。” 霍老拐前探着手臂，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柔一些。
“老常！是我，能认出来吧？二土匪。” 二土匪慢慢移动着脚步，与霍老拐形成了一个夹角。
“啊——！啊！” 常沈杰连挥了两下匕首，半张着嘴巴叫唤着。他弯着腰，刀尖一会儿指向霍老拐，一会儿指向二土匪，来回警惕的晃动着，口中还在呜呜的低吼，声音像一条凶恶的狼狗。
“咕叽！”，他移动的脚步踩中了板皮下边那兽子的伤口，又挤出一股血来，一下子把他的注意力全吸引了过去。
他猛地蹲下身子，双手握住匕首的刀柄，一下一下的把刀冲着板皮下边的东西扎了进去，每扎一下就发一声喊，这场面十分可怖。
常沈杰像整个变了个人一样，从前是见血就晕，晕的不省人事；现在是见血就发狂，狂的跟疯狗一般！他的双手高举了又刺下，反反复复个不停。我们耳边都是刀刺血喷的噗噗声，以及他一声比一声大的吼叫！
“咣当！”霍老拐最先从这血腥场面的震惊中反应过来，抓起地上的木棒，照着常沈杰脖颈就是一棍，直接敲晕了他。
掀开倒塌的木板皮墙壁，底下压着的是一头强壮的成年驯鹿，也或者是麋鹿，我分不清，就如同我把它头上的那些多岔儿的鹿角的影子看成了有又长又尖指甲的妖魔鬼怪一样分不清。
我们收拾出了一块空地，把篝火重新拢好，小心的擦干常沈杰身上的血迹，安置他睡下。
月亮，又出来了，这一次停留的长久，天上没了云，林子里也没了风。它们终于也都消停了。
经过这一连串的惊吓，我浑身冒出的冷汗带走了高烧的热量，居然让我一夜痊愈了……
驯鹿东北亚种：别称黑龙江驯鹿，菲拉尔克斯驯鹿，为国家二类保护动物，形体奇特，肩高1米多，头似马，身似驴，角有许多叉枝，蹄宽大如牛，与麋鹿同有“四不像”的俗称。小说中于征正是将它繁复的鹿角枝杈影子想象成了妖魔伸长的无数指甲【图来源于网络】
在中国北方的大小兴安岭北麓，鄂伦春人和鄂温克人常常驯养驯鹿作为生产劳动畜力，图为一只东北亚种驯鹿走在鄂伦春游牧民族的“撮罗子”帐篷前【图片来源于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