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秒钟的阳光

自从规划好从家到班车上车点的路程，每个工作日的早晨就充满了赶班车的焦虑感。因为对自我空间存在极大的依赖感，所以跨出家门的时间点总是掐在那熟悉的五分钟内，绝不会早！九十年代晚期的高层建筑一般只给上千人居住的楼房安三部电梯，而且时常有一部电梯会因为用于物业的清扫工作而暂时关停。运气不会总是眷顾我，所以在那些只有两部电梯的早上，我的一日之计就始于晨，跑。

不同于真正的晨跑，身负重包的我，得一边穿梭于街道、校园、地铁站，一边抓紧这琐碎的时间让耳朵学点什么。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受，你的身体往前，风景往后，你飞速的奔跑，那些迅速后退的景色仿佛就是流逝的时间，在一步步紧催你，快，快，快！班车要走了！

啰嗦那么多并不是为了说清楚我是怎么赶班车的，而是在赶班车的有一天，我正从X站12号口通往9号口的狭长通道中一路小跑，我路过了索尼的、JBL的广告牌，右前方是地铁安检的入口，好奇心促使我每次经过都会看着安检口等待的形形色色的人，同时得小心不要撞上左手边10号出口来往的行人。那天我抬头往安检口瞧，正好和一个安检完拿起包的老外对了眼神，老外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存在，他们有时好像显得和你格格不入，有时又显得和你很容易亲近，比如我刚和老外对了眼神，他就朝我微笑了，笑的可甜，还持续好久，仿佛在喊着早上好啊，加油啊。我心一热，突然觉得很高兴，回了他一个很大的微笑。

这使我想起去年有几个月的时间，在赶班车的路上我会路过一家装有满墙落地窗的简易西餐店，因为时间太早，所以店里几乎没有客人，在那几个月，我时常看到有一个大概五十岁上下的老外，总是在同一个位置面朝窗外地坐着喝咖啡，有时候在看报纸，有时候抬头看着窗外。每次看到我飞速经过的时候，都会朝我笑一下，我也会礼貌的回笑。那段时间每次路过那里，我就习惯了主动去寻找这个人，每天三秒的笑容，充一点电，开始一天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他在窗内非常热情的冲我招手，我也笑着招手示意，但同时我很敏感的意识到，这样简单的招呼也许以后不会再有了。果不其然，以后，再也没有见到这个会给我微笑打招呼的陌生人了。

老实说，在地铁站被微笑的那个上午，和去年西餐店外的邂逅一样，我的生活被几秒的阳光，点亮了。

你可能会觉得我很矫情，因为一个陌生的微笑，就夸大了这个友好行为背后的积极面。从家到班车点的2.5公里，绝大部分时光是我在看春花秋叶、车辆人流，突然有一天，被风景和忙碌淹没的你，被生活中的一个陌生人看到了，你们交换了眼神，确认了微笑。我记得小时候老师教我们每天早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自内心的朝自己微笑，就可以摆脱考试的紧张，换来一次好的发挥。微笑是一种有力量的行为，让你在匆忙中突然安静下来，让你在焦躁里突然开心起来，让你的个人世界突然被打开。我过去有段几个月的游学生活，在弗莱堡那个美丽的古镇里，你几乎会和每个和你有眼神交集的人微笑致意，这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回国后的第一个月，我竟然不习惯在地铁里看到的所有人都是一本正经的毫无表情。

微笑的作用，就像熟人之间的拥抱，彼此带来情感上的热传递。但是上海城市的上班族，几乎已经看不到任何“对陌生人微笑基因”，也许对陌生人微笑是一种危险的行为，因为“示好”而被鄙视、被嫌弃、被坏人盯梢。有一次在电梯里，遇到一个刚到中国不久的老外，他特别亲切的和我聊天，我也用磕绊的英语热情的回答他。我想我一定不能让他觉得被冷漠了，我很害怕，有一天当他习惯了上海城市人之间的冷淡，就不会再像今天这样，有劲头和邻居瞎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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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匆忙路过的美景，并没有路过匆匆的你。我有幸成为被陌生人微笑的幸运儿，为此我感到很高兴并且特地撰文记录。我没办法要求每个人都能对陌生人去微笑，特别是在上海这样的城市，你要是个男孩儿，还对着姑娘微笑，我害怕你会被姑娘的男朋友揍。但是我特别希望当下一次你如果也和我一样幸运，被陌生人微笑，也能回一个大大的微笑，让他们不至于失落得渐渐丢失了“对陌生人微笑基因”。

这样我就还有机会，能继续成为这个幸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