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养》
文|安采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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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ibo:讲故事的安桃子
9573是我在路边捡的。
那晚路边五彩的全息投影打在他身上，像个孤独的小丑。他拽住我的衣角，让我带他回家，他说人类越来越少，找到合适的宿主真的很难，他不想变成游荡的器械，被城市警察强行报废送到回收站。我找不到拒绝他的理由。打开他的系统面板，发现是最高配置，便同意了带他回家。他自豪地告诉我，得益于他上一个科学家宿主，他的配置一直是仿真人中最高端的。我笑笑，没有说话。
刚一到家，他便接入了我家的AI系统，他小心翼翼的问我，“我可以接入最高权限吗？”我没有反对。只是告诉他，没有我的允许，不能私自进入我的房间。并且，我在他休眠时，人工将“情感”里的“爱情”选项关闭了。我是有未婚夫的，只是他应征去执行任务了。等他回来的时候，9573就该离开，去寻找新的宿主了。
最高配的仿真人还是很不同凡响的，9573的各项技能都比普通仿真人质量高很多，尤其是人类感情揣摩方面，做的更加细腻。他能从我细微的表情推断出晚上该做什么口味的甜点，能从我前一天晚上的活动，推测出我第二天想要起床的时间。唯一不足的是，家里的狗狗始终不喜欢9573，大概狗狗没有办法接受仿真人吧。
有天中午我回到家，看到未婚夫正在客厅里开红酒，我愣在原地，分明昨晚才说还要半年才能回来的。他看见愣在门口的我，有些局促不安，放下手中的红酒，快速的搓搓手，放下又拿起。他小心翼翼地说，“你不知道仿真人可以改变容貌吗？”我反应过来...这是9573，“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未婚夫的模样?”“因为你同意了我的最高权限，家里AI的中心系统里有照片备份，数据分析告诉我变成他的模样你会更有安全感，更有家的感觉。”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他一眨眼双眸变成电子眼，又一眨眼变成黑眸。“对不起...你不喜欢我可以变回去。”他局促不安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好残忍，“不用了，这样挺好的。”那天中午，9573开的是我曾经和未婚夫经常喝的红酒，菜色也是我们共同喜欢的。午安进房间前额头的轻轻一吻，让我恍惚觉得，他就是他，他就是他。
9573知道我的每一个喜好。早晨不健康也想空腹喝酸奶，即便是午睡，也要屋内全系统开避光静音模式，晚上入睡前一定要喝热牛奶。喜甜，不喜咸。于是，他会很早在酸奶里切好水果，随时替我更改屋内系统设定，所有的菜肴忌咸偏甜。他会通过我手指的温度判断是否是生理期，帮我控制饮食。如果不是时刻提示自己他是仿真人，我可能会爱上他。有次我在浴室泡澡睡着了，他将我抱回卧室。第二天清晨，他看见我质疑的眼神，满脸通红，“我是关了灯用被子将你抱回去的。”一个仿真人能有这样害羞的表情，我不由笑了起来。他看见我的笑，更加手足无措。那天他做的午饭，甜到发腻。
我有时也会恍惚。9573的眼神，会很不一样。有时像慈祥的父亲看女儿堆积木时满足的宠溺，有时像艺术家打量自己作品时的欣赏成就感，有时，像我看像自家狗狗的眼神，有时...甚至和未婚夫抱着我时宠爱的眼神一般。我不知道该如何判定9573，他身上，有我不知道的东西。我想知道，但他不会让我知道。他的背后似乎有很多故事，但他更情愿将那些故事锁在一个微小的数据空间，不让任何人看见。我决定还是不强求，每个人都有储存自己过往的权利，仿真人也是。他现在和我相处的很融洽，这就够了。
9573说，女人应该是被用来宠爱的，他不想我一个人出去工作太累，他也要去工作。我没有阻止，虽然是宿主，但我总觉得他是有自己独立意志的，我只是暂时给他提供庇护之所，他是自由的。
他不肯告诉我他在做什么工作。只是一个月后，他让我辞了工作，在家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写文，刷剧，和小姐妹出去瑜伽逛街瞎玩。每天到了该回家的时候，就去接我回家。小姐妹嘲笑我说，你竟然变成了一个被仿真人养活的人。我心里有点不服气，9573可比其他仿真人厉害呢。
那天晚上和小姐妹喝多了。9573去接我回家的时候，我已经踉踉跄跄，有些不清醒。小姐妹告诉我，那天9573很生气，粗鲁的把我拉进怀里，丢到车里就开车走了，甚至连设置里该有的礼貌告别都跳过了，她们也是第一次见到仿真人会对宿主生气。我坐在路边的咖啡店想了很久，有些害怕。9573来历不明，却将我照顾地无微不至，说我是他的宿主，不如说我只是他不被强行送到回收站的挡箭牌。这些没什么不好的，但令我真正担心的是，9573太过于智能，太像一个人了。我模糊记得，那天回家后，他是借着我酒醉，进入我的房间吻了我的。可我分明是关了“爱情”设置的。我没有敢问他，他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超出了我能掌控的范围。或者说，他从来就不在我能掌控的范围之内。
晚上，“我的未婚夫要回来了。”“我懂你的意思。等他回来我会自己离开，去寻找新的宿主。”“谢谢你，可以体谅。”“希望他能比我做得更好。”晚饭过后，回到房间的我松了一口气。9573愿意这么开明豁达地离开，倒是省了很多事。看来之前是我想多了。活在这凉薄的世间，谁都不容易，人类是，仿真人也是。
日子平淡无奇，9573依旧早餐给我准备好水果，午饭晚饭可口，按时接我回家，一切无微不至。除了上次酒醉的一个吻，他没有再逾越半步。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未婚夫回家的日子。我大早出去购物，一定要亲自给他做一桌他爱吃的菜。9573载我去购物中心，临别时他说，“我已经将系统权限全部退出，以后，就不会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了。”我心里有点内疚，“祝你顺利找到新的宿主。”他笑笑，笑里有很多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回到家中，未婚夫已在厨房切肉。9573，哦不，他永远不会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未婚夫见我回来，不顾满手的血污，将我一把抱在怀里，用他密密麻麻的小胡茬蹭着我的脸。我深吸一口气，是我熟悉的人类男性气息。我懒懒的趴在他肩膀上，“就你一个人啊?”，他宠溺地揉揉我的头发，“是啊，9573走了，只有我们的二人世界。”
久别胜新婚。浪漫的烛光晚餐，恰到好处的微醉，是最有效的催情剂。不管仿真人能把我照顾的多好，都没有亲至骨肉的人让我心安。
前半夜我睡的很沉，凌晨却突然惊醒。看着把我抱在怀里的男人，一阵恐惧袭上心头。“我没有告诉过未婚夫关于9573的事情。”他睁开了眼睛，带着我看不懂的笑容。
“你是我圈养的小羊，怎么会让你跑了呢?”眼睛一眨，是那双冰冷的电子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