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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文化的四大缺憾

2018-07-13  本文已影响196人  崔鸿飞

1994年,台湾教授王财贵打出“读经运动”的大旗,接着便南北奔走说道,推行他的读经理念。一时间群情亢奋,各大院校各大文化团体纷纷响应,遂成风靡全国之势。时至今日,这股风潮还在继续。

这种读经方法的结果怎么样呢?我没去考察过,不过我看到网络上的说法,有好有坏,有人表示读了很受益,有人则表示自己的孩子读了十几年,现在完全融入不了社会,只背得一脑子的佛经和诗文,成了个不折不扣的“迂夫子”。

读经,也就是要我们学习传统文化。就我个人作为一个爱国者来说,我当然是表示赞同的。但我同时也认为,任何方法的好坏,在很大程度上其实是取决于操作者如何操作。没有绝对的好方法,也没有绝对的坏方法。少了人类的介入,任何理论都无谓好坏。

读经当然也一样。古人的经书对今天的我们而言,就如同潘多拉的魔盒,装着希望的同时也装着灾难。拿到会运用的人手里,就能释放希望,阻止灾难,达到既能规范民行,又能开启民智的最好效果;拿到不会运用的人手里,则恐怕就会将人教成与现实社会脱节的“迂夫子”,从而毁掉人的一生。

是的,长久以来,当我们谈到对待传统文化的学习时,总是爱将八个字——“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挂在嘴皮子上。

一谈到传统文化,就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人人都会念,人人都会说,以显示出很高大上的样子。事实上,并没有多少人去认真思索过这句话的内涵。

比如,我们不禁要问,在传统文化中,什么是精华,什么又是糟粕?对于精华部分该怎么“取”,而对于糟粕部分又该如何“去”?如果这些问题没搞懂,只是光喊口号的话,“灾难”说不定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被释放出来了。

这八个字里,“取”和“去”很好理解。取就是汲取,再通俗一点说就是“要”;“去”就是舍弃,就是“不要”。这似乎不成什么问题。很好懂嘛!——不过细钻一下,还是成问题的。

“要”还是“不要”,似乎决定权在我,我想要我就可以汲取,我不想要我就可以拒绝。

但事实真是这样的吗?——那不见得!

对待文化,可无法像买菜卖菜那么容易,一斤三块,四斤十块,要就要,不要拉倒。

照荣格的“集体无意识”理论,受文化血液的制约,没有任何人能拥有绝对的主动权。我们生下来就带有某种文化烙印,就被某种文化气氛笼罩。所以无论先天还是后天,对我们都有某种影响,我们的主动权都是打了折扣的。而且这种折扣在像中国这种历史比较悠久的民族中打得更低。

邵燕祥先生在《切不可巴望好皇帝》中提到一个问题,如果今天再给我们一个像唐太宗那样的好皇帝,我们要不要呢?

答案当然是——不要!

为什么?因为我们现在是民主和平等社会,而皇帝是等级社会的产物。一旦皇帝回来,专制时代的那一套等级制度肯定会跟着回来。因此无论皇帝好坏,都不要。

诚然,为什么皇权能在中国古代社会维持那么久,就是因为根深蒂固的等级思想和习以为常的政治模式。这是中国社会一直在专制社会中走不出来的最大遗憾。

这个遗憾,依我看,春秋战国的诸子们该负一点责任。

春秋战国时代的“百家争鸣”号称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次思想大爆炸。的确,这个时代,“九流十家”一起上演了一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好戏。各自都为自己的角色贡献了道具和台词。

我们今天为诸子思想的天马行空感到惊诧和钦佩不已,事实上,那时诸子的思想也是受锢了的。当然,我们不能过分去苛求他们,毕竟他们也是被“集体无意识”了的一群。

我说他们该负一点责任,是因为他们那个时代已经算是最自由、最有可能产生民主思想的时代了,但是终于还是没有,哪怕是类似民主的思想也没有,甚至连民主的影子都没有。(我知道,有的史家或许会搬出西周厉王后的“共和行政”来标榜中国民主制度的发源之早。对这个,我一向是大不以为然的。一来所谓“共和行政”具体是怎么个情况现在也搞不清楚。二来即使真是“共治”,那也是极少数贵族大臣的“共治”,跟下层人民没任何关系,也谈不上民主。)

自那以后,秦国大一统,专制程度更强,民主思想就更难产生了。因此,非要等到明代,和西方民主社会有过接触后,才能有点苗头。

那西方何以会产生民主思想呢?

古希腊从城邦制度起就提供了民主治国的范例。古罗马虽然比古希腊更显得专制一些,但也还有一个足以和皇权抗衡的叫做元老院的机构。中世纪时,教权也一直和皇权交互制约着。像“十将军委员会”、“元老院”和“教权”这些与君主专制分庭抗礼的势力,虽说与皇权一样,都是剥削下层人民的阶级,但它们的存在却为后来民主思想的产生提供了可能。

否则,你根本不能想象亚里士多德在公元前4世纪就拥有抨击东方专制制度的先进意识。而中国,至少在明朝以前,对于专制制度的强烈抨击几乎是没有声音的。

中国的情况是,历史上的农民们,当受不了压迫的时候,便斩木揭竿起来推翻皇权。可真正当他们推翻一个王朝后,就手足无措了。接下来,他们还是会再立一个皇帝,再建一个新的王朝。因为他们不知道除了以君主皇王为核心的专制制度以外,一个国家还能以别的什么形式出现。

由于人们心中的这种皇帝情结,便使得皇帝们常常被原谅和同情,即使他们罪孽深重。

例如,唐玄宗晚年荒淫无道,导致唐朝爆发了安史之乱。当玄宗带着杨贵妃逃到马嵬坡的时候,禁卫军们不走了。他们群情激愤,认为国破家亡之痛、颠沛流离之苦都是杨国忠和杨贵妃兄妹造成的,硬生生逼着皇帝杀了两人,才又继续护送他南行。其实,我们知道,“安史之乱”的最大罪人便是唐玄宗。但皇帝是不能加罪的,于是杨氏兄妹成了替罪羊。

又如,跪在岳飞墓前的是秦桧夫妇。其实最该跪在那里的是宋高宗赵构。可我们今天,对这个高宗并没有多少不好的感觉,对秦桧则是恨之入骨。秦桧也成了宋高宗的替罪羊。

再如《水浒传》中的“官逼民反”,其实是“君逼民反”。但宋江等忠君之徒却主动为宋徽宗开脱罪责,只将矛头对准蔡京、高俅等奸臣,认为是他们在蛊惑皇帝。这样,宋徽宗便轻松躲过一劫。

这些都是专制制度下奴性思想淋漓尽致的体现,是中国传统文化中至为糟粕的东西。

近一点,大家都记得那个鲁迅笔下的少年闰土吧,小时候和鲁迅在一起,玩得那叫一个开心。可是长大后完全变了样,见到鲁迅就卑微地叫“老爷”,倒把鲁迅愣了半晌。

闰土没去想自己昔日的玩伴为什么成了自己的“老爷”,而自己为什么就成了他的“仆人”。他被奴化了的思想让他莫名其妙地就接受了这一切,而且潜意识里还觉得这一切本来就该如此。

但鲁迅不一样,鲁迅是读过书留过学,接受过新思想的人。他深深地思考了这个问题,并找出了其中的病源,而后用他的如椽大笔激烈呐喊,激烈批判,以期唤醒那些麻木愚昧的“仆人”。

鲁迅是这样,托尔斯泰也是这样。托尔斯泰本来也是一个大地主,拥有着许多的农奴。但他也对自己与生俱来的身份进行了思索和拷问,这才有了皇皇巨著《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宁娜》、《复活》等。

而闰土呢?托尔斯泰手下的那些农奴呢?他们不会去思索,也不会去拷问,因为他们已经是被“集体无意识”了的一群。他们的思想已经被彻底“奴化”了。

强烈的奴性思想走向反面就会造成强烈的官本位思想。那些被压迫久了的人有一天突然获得了权力,同样也会作威作福,甚至“作”得更过分。刘邦项羽初入咸阳城的那副德行,李自成农民军初入北京城的那种姿态,都可见一斑。

有人说,我们今天接受了这么好的教育,了解了这么多东西,当然不可能跟闰土、刘邦、李自成一样肤浅。

可别说大话,我们今天,每个人身上都还带着闰土的影子,只不过或大或小罢了。为什么贪官那么多,为什么前几年人人都争着去报考公务员,不是说公务员工资多么高,而是因为他们手中握着权力。当人人都蜂拥着去争这些权力的时候,你就可以知道这个国家已经出大问题了。

甚至今天,新闻还不断报道出来,有人自称是明朝公主、清朝格格,居然还能骗到很多人。有人自称是联合国或者中央秘密调查人员,居然还能在许多公家单位成功地骗吃骗喝。制度固然还有它不尽完善的地方,但制度而外,有些东西还是很值得我们去反思的。我们骨子里的某些错误、过时的思想依然没能消除殆尽,依然像是魔鬼一般,在黑暗深处左右着我们的意识和行为。

几千年的思想禁锢,区区一个世纪又怎么能纠正得过来?

今天,有人批评新文化运动,实在是大错特错。假设没有新文化运动的一声吼,国人的“奴性”之毒恐怕至今还会很深。即使建国后一些不合时宜的运动腰斩了新文化运动的成果,让好不容易快苏醒了的我们再次昏昏沉睡。但当那些运动过去,我们依然可以拾起新文化运动领袖们留下的“解药”自救,这不也是那场轰轰烈烈运动的巨大功劳么?因为数千年集权制度下造就的奴性思想,的确是需要不计成本,不遗余力地铲除的啊!

如果说奴性(以及由奴性带来的官本位)是第一要根治的传统糟粕。那么,我觉得第二要摒弃的就该是“感情用事”。

中国人是很容易相信道听途说、感情用事的一个民族。“三人成虎”的故事言犹在耳。这跟西方人的理性精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究其原因,还是出在传统上。中国社会组织的最小单位是“家庭”,而西方社会组织的最小单位是“个人”。

因此,中国人从小就被教导要从属家庭,服从父母。中国古代有一句话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敢不亡”。这种由生养权带来的支配权是中国人认为自然而然的东西。于是乎,一个“家庭”便是一个小“朝廷”,父亲成了家里的“皇帝”,子女同时也是臣属,必须“尽孝尽忠”。由此一层层放大以后,县官便成了“父母官”,皇帝便成了“天下之父”,既有“牧养”之功,便顺理成章而有了生杀大权。

处在这样的社会结构之下,中国人是不能有自主权的。每个人都不是“个人”,都必须从属于“集体”。谁胆敢脱离集体,就会遭众人唾弃围攻。当然,人最初也最亲近的集体便是家庭,因着这份感情,便会无选择无条件地信任这个集体。

《韩非子》里有一则预言——《智子疑邻》,说的是宋国有一个富人,因为天下雨,家里墙壁坏了个洞。他的儿子劝他说:“赶快修好吧,不修的话,强盗肯定会找上门来。”他的邻居也劝了他同样的话。但是这个富人没在意,没有及时抢修,晚上果然就被偷盗了。于是乎,这个富人觉得自家儿子很聪明,却怀疑那个劝他的邻居是盗贼。

如果这个富人懂得运用理性思维的话,他应该会同时怀疑邻居和自家儿子,然后通过自己的调查去验证到底是谁偷的。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自然而然地选择了相信儿子,怀疑邻居。为什么呢?——感情用事!

今天,这样的情况存不存在呢?可以说处处都是。就拿我们日常生活来说,你想买某个东西,一个好朋友告诉你哪家哪家不错,这时你就有点倾向了,但这还不足以让你立刻就去朋友口中那家买。要是再来两三个朋友,也告诉你同样的话,这回你就很动心了,不用说,第一选择肯定是去那家买。即使那家的产品并不让你十分满意,但你多半还是要在那里买的,因为你的潜意识里已经感情用事了。朋友们对你的灌输会让你很轻松就去原谅那家产品的不足之处,而去放大那家产品的长处。试想一下,若是你没经任何朋友的介绍就到那家店里买同样的产品,你估计会是挑剔大于认同的。

哲学家尼采说过一句很耐人寻味的话:我们常常将不受欢迎的人的彬彬有礼视为冒犯。

什么意思呢?打个比方,你的邻居群里有一个人特别不受大众欢迎,人人都厌恶他排斥他避开他,但是这个人却对你很是友好。这下你会是什么感受呢?你很有可能会感到十分嫌恶。如果是常人对你很友好,你会很感激。但这个人不同,只因他不受欢迎。

其实他受不受欢迎跟你本来不怎么相干。他也没得罪你。按照理性思维来说,你该感激他,如同感激那些对你友好的人那样。然而你的潜意识驱使你远离他,因为你怕被孤立,你一旦选择了他,那些人便会自然而然地认为你跟他是一路人,也会疏远你。所以不管是你还是那些人,都是在感情用事。

当然,这种情况或许人类皆然。只不过在以“家庭”为本位的中国人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而已。

鲁迅有篇小说叫《孔乙己》,小说中的主人公“我”是一家酒馆的小二。有一个名叫孔乙己的潦倒书生常常来酒馆喝酒。这个孔乙己便属于不受人欢迎的那种。酒店里的客人们经常戏弄他,玩笑他,调侃他。小小的“我”便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有一天,孔乙己又来到酒馆,来找“我”点菜。他见我年纪小,便好心地问我读书了没,还要教我写茴香豆的“茴”字。谁知,从来没跟孔乙己打过交道的“我”竟然十分气愤地说了句“谁要你教”,果断干脆地拒绝了他的好心。

按理说,“我”只是酒馆的一名小二,孔乙己算是“我”的客人,“我”该尊敬才是。而且这位客人还好心要教“我”写字,“我”更该感激。但“我”对他的态度却完全不是一名店小二该有的态度。为什么呢?只因他是一个不受别人欢迎的人。“我”也就随波逐流,不欢迎他了。

像这样的感情用事,在社会中泛滥起来,就很恐怖了。人人都好讲“交情”,认为靠“交情”就可以办一切事,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如此下去,“交情”至上,理性观念淡薄,代表正义和理性的法律法规便会荡然无存。这也该是贪污受贿如此严重的原因所在吧。

另外,传销组织的猖狂也跟理性思维的过度缺失有关。传销者发展下线往往是从亲人入手的,因为亲人是对自己不设防备或者说防备较小的人群,是容易对自己感情用事的人群。在他们身上,也就很容易实现传销者的骗财目的。

当然,我阐述这些并不是要人们都不要相信亲人,而只是指出一种客观现象而已。我想,我们在重感情的同时伴随着一定的理性分析,或许才会是最好的。

其实,中国人的这种不重“理性”而重“感情”还跟思辨传统不发达有关。这点也是传统文化的一大缺憾。

我们至少知道,从孔子开始,就是说教大于思辨的。

读读《论语》,看看孔子都是怎么教学生的。几乎都是以老师高高在上的口吻进行灌输说教,学生则只能恭恭敬敬地聆听接受。学生问,老师答,学生聆听接受——所谓传教,几乎都是这样一个模式,很少有师生之间针对某个话题互相辩论不休的。

这种教育模式下,老师就像是一个先知,什么都知道,而且说的话都是真理,学生只能接受不能反驳。这必然导致学生的理性思维不强,探索能力和创新能力受阻。而且以孔子的影响力,这种模式作为一项传统传下去,对后世国人思维的塑造可想而知。当然,这种无意的罪过也不仅限于在孔子身上,诸子都差不多如此。

那时候倒是有个“名家”学派,其实算是中国最早的逻辑学派。但是很可惜,这个学派只是昙花一现,至始至终就没有辉煌过,到了汉朝干脆就悄悄地隐没了。魏晋时期虽然又冒出点苗头,不过也非真正的逻辑学方向,不过是“玄学”的附属品罢了。

关于这点,西方的传统就大相径庭。读读《理想国》,你会发现苏格拉底等大哲人跟孔子等人的做法是截然相反的。苏格拉底不是说教,而是思辨。无论什么人都可以向他提问题,然后双方就着那问题一直辩论下去,直到将道理辩清楚为止。

当然,在今天看来,那些辩论的结果也有很多不尽正确,但是这样的传统是非常好的。这样的传统指导着他们用理性的思维去拷问问题,探索问题。在这样的传统下,才会诞生后来的现代科学。众所周知,亚里士多德就是思辨传统下的大哲人之一,而他对现代科学的建设性功劳是不可限量的。

还有一点就是“谈性色变”。这也是传统文化遗留在我们身上的问题。不过这种传统主要是近古时期的事,尤其是程朱理学“重贞洁”之后的问题。

宋朝的朱熹老夫子可谓是最具代表性的一个“谈性色变”之人了。你光看他注《诗经》就看得出来,把一切的男女自然情爱都解释成圣王明后的高尚道德,简直是将一部生动活泼的《诗经》给活活肢解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周朝的风俗。“食色性也”,这是诸子的话。可见早期的性传统还是很正常的。虽然有孟子说过“男女授受不亲”的话,《礼记》里也有“男女不杂坐”之语,但是此等观念并非那么严格地强加于人,更多只是停留在说教理论上。远至汉,近至唐宋,性观念都还算是挺正常的。

不过,此后的元明清三朝因为服膺“理学”,重视“礼教大防”,才真正将中国人的“性”观念给深深扭曲了。

元朝时期,有个姓马的寡妇,她的乳房生了毒疮,有人劝她赶快求医,不然就会死掉的。她说得了这种病,宁死也不能给男人医治。最后就真的死了。

清朝的纪晓岚也讲了一个故事,说是有个叫做傅显的读书人,有天偶然经过同村的魏三家附近,远远看见魏三的孩子正在一口枯水井旁边玩耍,而魏三的老婆本来在树下做针线活,此刻却正在打盹儿。傅显吓了一跳,立刻满村子找魏三,好不容易找到了,又喘了半天粗气,才对魏三说:“你的孩子在井边玩,很是危险。而你的老婆在井边树下做针线活睡着了。我本来想去叫醒你老婆的,但是男女授受不亲,我也不敢那样做,所以到处找你。你赶快回去吧,迟了你孩子多半就掉井里了。”魏三一听,扭头便往家里赶,等赶到时,孩子早已经掉井里了。

类似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这些本来完全可以不必发生的灾难,却因为性观念的扭曲终于还是发生了,实在让人遗憾且痛心!

不过最让人痛心之处还在于,这种“谈性色变”的错误观念还一直蔓延到现代科学现代文明都已经高度发达的今天。若不是近几年侵犯幼女案的频繁发生,未成年少女怀孕率大大上升,政府教育部门或许还不打算考虑开设“两性知识”课堂。而且,即使开设了,也是众口难调。记得前两年有个新闻,就是有的家长质疑学校发的生理教科书,说是教科书里的性图画太露骨,不利于孩子身心健康。而网上针对此事的评论也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如果我们站在圈子外去分析,便可以看出:一方面呼吁要补充两性知识,一方面又不许太露骨,这样的矛盾心理其实正是反映了“谈性色变”的传统糟粕对国人的影响之深刻。当这种深入骨子里的传统观念与现代社会的锥心问题相冲突的时候,人们的确是需要在心底挣扎取舍一番的。

最后再说一点传统文化的巨大缺憾——重文不重理。

关于这点,是很容易就可以发现的。放眼古代,我们熟知的那些名人里面,文人墨客的数量绝对是碾压科学家的数量的。而且,就算是鼎鼎大名的张衡、祖冲之、郭守敬也都没有李白、杜甫的知名度高。可以说,古代的中国简直就是一个文士的国度。宗教家在这里被边缘化。科学家在这里同样被边缘化。最后,无论宗教家还是科学家,都不得不跟文士合流,一起为专制王朝服务。

究其原因,我想应该是跟地缘政治有关。

像古代中国这种幅员辽阔的东方大帝国,王朝国家的最重要精力一定是放在如何安邦治民,使政治基础巩固上面。于是,琢磨人性便成为了各个学派努力的方向。

我们看看诸子,无论是儒家的“仁义”、墨家的“兼爱”,还是法家的“法制”、道家的“无为”,其实都是“人性学说”。他们都希望能够更好地把握人性,让自己的思想为大一统王朝的施政纲领提供重要的参考价值。

在这样的追求之下,以人性为探索对象,偏于感性的“文”必然会发达起来;而以自然为探索对象,偏于理性的“科学”因被误解为无益于治国安民这样的大目标,必然会受到统治者们的冷落,自然也就无法兴旺。

此外,专制王朝是希望人民成为愚民和顺民的,先不说统治者们并没有意识到自然科学对社会进步的巨大推动作用,即使是他们能够意识到,也绝不会支持的。因为人民拥有科学头脑是他们最不希望看到的事。

有此传统因缘,也就意味着现代的科学革命很难在中国大地上首先兴起了。

不能首先兴起也就罢了,祸不单行的是,偏偏现代科学浪潮席卷世界的那几个世纪,正好是程朱理学统治的时代,也是中国专制制度最为严重的几个世纪。人民的思想在这一段时期被空前禁锢,连正常人的思想都不能保有,遑论科学头脑了。

王小波曾嘲弄过二程(程颢和程颐)的其中一位,说是老先生有一次盯着一口井看,看了半天,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看到井中自己那一目了然的脑袋,而是看到了抽象的“仁”。王小波对这事儿深表遗憾,他说若是那老先生能够正常一点的话,他理应看到自己的脑袋,然后继续追问何以自己的脑袋会出现在水井中。这样一步步追问下去,他便可能走在物理科学的道路上了,就此开创中国物理学时代也未可知。然而,他却莫名其妙地看到了“仁”,又回到儒家“人性学说”的老路上去了。

有趣的是,古人重文不重理,我们今天浮躁功利的社会,又是重理不重文。其实,文理本是互为补充的学科,文科能为理科提供宏观上的指导性,而理科的逻辑推理和实践手段又能弥补文科的感性之失。我们对文理该有的态度是:让文科成为理科的眼睛,让理科成为文科的脚步。文理兼包,才能铸就真正聪慧的头脑。

如今,中国教育的方向正从以前的文理分科向文理不分科循序渐进,应该是真正认识到了文和理的不可分割而论,也算是“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吧!

以上论述仅就传统文化的重大缺憾而言,至于其精华则另有篇幅专论。之所以先论缺憾,后论精华,则是本着宁可不从中受益,也绝不可受其荼毒的态度。因为文化不比他物,它直接与人的思想理念相联系。个人一着不慎,便足以毁掉一生。教育部门一着不慎,便足以毁一个民族于万劫不复。

诚然,悠远的传统文化为我中华民族之精神骄傲,举国同胞莫不闻之亲切,顺之如流。但惟其如此才更为可怕,更需要谨慎行之。原因上面已经说过了,“感情用事”的病根在我们身上还未消除,千万不要被爱国情怀轻松绑架了去,而忘了客观理性地看待问题。

                                           ——2018年7月12日   崔鸿飞   整理讲座笔记于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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