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梦(二十九)

2023-09-10  本文已影响0人  格子里奇

      “不过没事,倒了也没关系。上次那个小孩摆的比你还离谱。”听到石师傅这么说,刘年松了口气,“把门关上,然后跟我上车。”

  这种车的车厢门刘年刚好会关,他不是第一次和这种货车打交道,而是第二次。第一次和货车打交道还要从宜昌回来说起。刘年的表哥要结婚了,这个表哥是刘年妈妈的妹妹的大儿子。初中之前刘年经常和表哥一起玩,所以感情很好。表哥大刘年半岁,上学早刘年一年,在学习方面一直被家里亲戚们当作榜样来讲,刘年还因为妈妈老是拿表哥和自己比而厌烦不已。后来表哥上了乡里的初中,刘年在长垣县城上了长垣一中初中部,初中部也是寄宿式学校。在寄宿学校上学回家变得少了起来,和表哥的联系更是少之又少,慢慢的只有在逢年过节走姥姥家才能见上表哥一面。刘年初二那年,过年时在姥姥家他听到表哥辍学的消息。表哥一下子从榜样变成反面教材。刘年升到初三后,忙着准备中考,考上高中后比初三准备中考还忙,表哥似乎淡出了刘年的生活。直到刘年从宜昌回来,刘年妈妈突然告诉刘年表哥马上要结婚了,让刘年提前去表哥家给表哥帮忙。他差一点没敢相信,表哥就这么要结婚了,当自己觉得自己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大自己不到一岁的人就要结婚了。辍学后除了结婚真的就没有其他的选择吗?难道找不到其他更好的生活方式?

  由于太长时间没有去二姨家,刘年在村子里绕好久才摸索到老院。他知道二姨家为表哥结婚盖了新房楼,但是他不知道新楼的位置,只能等表弟来接自己。新院子很大,纵深有二十米,院子中间还用一个小门隔开,显得好看。前院只留一条小路,两侧全部种着观赏花。后院是带着花纹的水泥砖铺成的地面,东边是厨房,两层的小楼坐北朝南,大门外还有自己修建的简易车库。这种布局,也是刘年想要的家啊。从车库到两层小楼,院子里张灯结彩,淹没在红色的海洋中。刘年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伤心。表哥结婚,应当大喜才对,可是一旦结了婚,刘年和表哥的生活就会变得完全不同。生活方式的不同,意味着两个人很难再有什么交集,表哥注定要离自己越来越远。表嫂的婚纱照海报立在小楼门前,表嫂长得很好看,大大的黑眼睛闪闪发光,小小的嘴巴似张似合,乌黑的头发披在肩上。表嫂的身材也很好,腿长腰细,凹凸有致。刘年呆呆地站在表哥和表嫂的结婚海报前,表嫂你为什么不笑呢?

  端盘子,擦桌子,扫地。客人来了一拨又一拨,每个人都面带笑容地来,带着更多笑容地离开。晚上九点所有客人才全部离开,刘年终于得到和表哥坐在一起吃饭的机会。菜很丰盛,五个人弄了十个菜,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一样不少。相顾无言,表哥看看刘年,不知道说什么;刘年看看表哥,也不知道说什么。表哥问刘年喝酒吗?几乎不喝酒的刘年想了几秒,说喝。酒有的时候真是表达情感的好东西,尤其是在一个人不知道说什么时,一杯酒能包含所有的感情。表哥拿出一瓶白酒,五粮春,他给刘年倒了一小盅,约摸有一两。刘年一口气闷进肚子,喉咙辣辣的,眼睛里的血丝骤增,泪水在流与不流之间徘徊。表哥想给刘年再倒一杯,刘年拒绝了,他的酒量不允许自己喝更多的酒。喝了白酒的刘年晚上睡得很安稳,梦中他上了大学,找到一个不算漂亮但是对自己很好的女朋友。

  第二天早上六点不到,人们便开始忙活起来。刘年帮婚庆公司把舞台等婚礼用品卸在院子里后去吃早饭。吃完早饭歇了一会儿跟着迎亲队伍出发去娶新娘。新娘固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娶到家的,新娘的高跟鞋被伴娘们藏了起来,新郎要发红包给伴娘来换线索,伴郎要帮新郎寻找鞋子。高跟鞋找到后伴娘拿出一张印满唇印的纸新郎找出新娘的唇印才可以过关。表哥显然是对口红不太了解,纸上所有的唇印用的都不是一个色号的口红,只要仔细观察新娘唇上口红的颜色还是很好选择的。表哥或许是太急于抱走新娘,猜了大半天才猜对新娘的唇印。最后一关伴娘准备了醋,糖水,辣椒水等调味品冲泡成的“饮品”来让新郎喝。伴郎帮助表哥偷偷倒掉了它们,殊不知在古代这里却大有讲究。《花间提壶方大厨》一剧中,方一勺与沈勇的新婚之夜,方一勺准备了酸、甜、苦、辣、咸五种味道的水与沈勇共同品尝。人间百味,但唯有酸,甜,苦,辣,咸这五味于世间最为常见。结为夫妻之后,必然是要尝尽人间百味,可这五味却是天天都要尝。只有每天都耐得住这五味,夫妻之间才能长长久久,恩恩爱爱,和和睦睦地相伴一生。

      婚礼是中西结合的模式,新娘换上中式传统衣服后婚礼才开始。“看见‘早生贵子’四个字嫂子一定会惊讶吧。”刘年今天早上用大枣,花生,桂圆,瓜子摆了这四个字,“刚成年就被别人盼望着早生贵子,心情一定很复杂吧?”刘年无心观看婚礼,也无心酒席。刘年一个劲地吃东西,边吃边等待新娘来敬酒,新娘敬过酒刘年悄悄离开去了老岸。老岸有一种著名食品——烧饼,它承载着刘年而是的记忆。烧饼不同于火烧,烧饼是甜的,火烧是咸的;烧饼是用土炉炕成的,火烧是用铁板烤成的;烧饼通常只是干吃饼,最多夹几块熟牛肉,火烧可以夹豆芽,土豆,火腿肠等各种菜。只要想夹,基本上什么菜都可以往里夹。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一个烧饼夹牛肉都是奢侈品,如果过年能吃上一个烧饼夹牛肉,就能够回味并开心一年。刘年爷爷吃烧饼的爱好延续到现在,并且在刘年尝了烧饼后流传到刘年身上。整个长垣,老岸的烧饼最为好吃,那种松软香甜是其他任何地方都比不了的。老岸的烧饼能够独步长垣,传承是根本原因。面粉一定要用高筋面,醒面必须完全醒透,有一点醒不开都不行。揉面时面团不可以太大,太大的话无法保证面团每处都均匀受力。每个面团揉上七七四十九次,直到揉的极有韧性为止。每张烧饼所需拳头大小的面团,小面团按薄后放在抹了自己压榨的花生油的盘子上,用手掌按压面团并使它在盘子上飞快旋转。此时更加考验揉面师的技巧,若是这个过程用力不匀,揉成的面饼厚薄不均,上炉子烤就容易糊。完美地面饼四周厚,有一围褶子,中间薄,看起来像小小的盆地。烤烧饼的炉子是山西窑洞般的土炉,这种炉子使用煤炭,不环保,烤烧饼时可用空间也少,可烤出的烧饼带着泥土的清香。其他地方好多已经改成铁板制的环保炉,环保炉烤出的烧饼失去了泥土的清香,失去泥土的清香也就失去烧饼的一部分灵魂。老岸打烧饼的师傅之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每天只打半天的烧饼,通常是一上午。“无论生意有多好,无论需求量有多大,只打半天的烧饼。”打烧饼的师傅说,“钱是永远挣不完的,如果保证不了烧饼的味道,钱是没的挣的。上午打烧饼,下午人休息,炉子也休息。人累了,揉出的烧饼会走样;炉子累了,热量会偏高或者偏低,这样一来烧饼的味道会变。烤烧饼的炉子是有灵性的,它通人心。当我们这些打烧饼的人和炉子完美结合起来时,烧饼才最好吃。下午歇够了,晚上就得早点睡,第二天天不亮起来和面,和好面打早出摊。可不能前天晚上和好面第二天用,这样面就搭(浪费的意思)了,没法打烧饼用。”这是打烧饼的师傅们的匠心。

  下午到达老岸的刘年没能买到烧饼,他从南转到北,从东寻到西,甚至希望有一个打一天烧饼的师傅出现,寻找良久没有的他只好抱憾而归。

  货车车头有点高,刘年有点艰难的爬了上去。车头里可以坐三个人,现在只有两个人,坐在那里还挺舒服的。副驾驶的座位上胡乱扔着一个本子,几张货单和一只中性笔,座位前是一个被压扁的伊利优酸乳箱子,里面有几盒优酸乳叠罗汉似的相互压在一起。座位后边扔着无数的矿泉水瓶和饮料瓶,驾驶座上来回滚着喝剩下的半瓶矿泉水。座位上铺的有竹垫,竹垫有些烂,一些连接的线已经断开。驾驶台上有一盒没拆封的红旗渠,红旗渠右边是一个粉紫色的超大号水杯,这个水杯的颜色实在不符合石师傅大汉的形象。

  石师傅爬上车,朝右边看一眼,对刘年说,“把你那边的后视镜往外稍微掰一下,那边的后视镜不稳当,容易慌,以后关车门力气小一点,要不后视镜老是被震得错位。”

  刘年立刻把车窗摇下来掰正了后视镜,回头看见石师傅递来一支烟,刘年拒绝了石师傅的烟,“我不抽烟。”

  石师傅收回手,把烟叼在自己嘴里,剩下的烟又扔回驾驶台上,“从来不吸?”

  “嗯,没吸过。”

  “那喝酒吗?不会也不喝酒吧?”

  “不喝酒,不能喝,喝一点点就醉,还吐。”

  “不抽烟,也不喝酒,好啊!”石师傅点着烟猛吸一口,然后拧开开关,驾车慢慢向工厂外驶去,“像我吸烟吸了这么多年,不好戒了,平常没事就想吸一口。其实也不是戒不掉,还是被逼的不够。以前我和你一样坐在那边的时候,每顿饭都得喝一瓶啤酒,不喝酒总觉得嘴里没味儿。后来我自己开车,自己开车吃饭就再也不喝酒了。不敢喝呐,喝了酒要是出了事,蹲了监狱,没了工作,饭都没得吃还喝酒呢!你分到我这人挺好的,公司里边就我的这辆车有空调,至少在车里热不着你。我不用往下边送,只在县城里送,中午咱俩找吃饭的地方也好找。”

  “那我运气挺好啊,分到有空调的车,人品爆炸。”

  “你打算干多长时间?”

  “干一两个月呗,贾经理说前三天走人的话不给工资。至少得干够三天,不能白干啊!”

  “只要够三天,哪怕你干四天呢,也给你四百块钱。白给他干活多不值当了,他巴不得你白给他干呢!昨天那个小孩就干一天不干了,水杯也不要了,在我这儿扔着呢。你跟着我好好干,这几天有点忙,得给人家换货,等换货换完就剩送货了。送货简单,有可多店还不一定用进货。忙完这一段,你跟着我轻轻松松地一天挣一百块钱,多好!”

  “啥是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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