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村戏
【文字家园】年轮故事征文大赛
夫妻榕下的回龙社我们村东北面的永宁门外,有两棵相依而生的古榕,称为夫妻榕。古榕下边,有一个回龙社。庄严立着一排神公,神公四周,是长条的大青石铺就,形成一个正方的高台。这里是每到村里大祭,人们肃穆行祭礼的地方。
除了中元节和除夕,每家每户虔诚上前朝拜,这里显得“神气”十足外,其余的日子,并没显出特别之处来。村民若干在此闲话农桑,儿童在下面嬉闹,特别是盛夏时节,知了在树上高乐,闲人在树下纳凉,更有自在者干脆躺上石条去高卧、打盹……或无聊时,随手拾起一片飘落的黄韧榕叶,卷成简易的“叶笛”,悠扬的曲调随着腮帮喷薄而出。也有更图省事的,直接用口哨应和,于是从独奏变成合奏,再到多人附唱,一时间热闹非凡。叶笛吹得最好的,是老校长的小儿子阿水哥,后来他进了县山歌剧团,回到家乡传经送宝,还和村里第三代刘三姐因戏生情而结成秦晋之好,这是后话。
被吹最多的,当属《刘三姐》中脍炙人口的曲目。父辈时,电影《刘三姐》热播,刘三姐这一人物形象深入骨髓,成为他们眼中不二的女神。
修缮后的玄武观夫妻榕旁边,是玄武观,它是个三进的青砖黛瓦的老建筑。中堂左右各一间耳房,中段是个天井,天井两边是回廊。我小时候,这里曾做过高年级的教室,待到我读书时,教室就搬过礼堂那边去了。玄武观的大门就常锁着,门口的侧房,做了村里唯一的代销店,小时候过年时享受气球和纸炮的快乐,就是从这里漫延开的。
奇怪的是,诺大的一间玄武观,竟没神胎泥像傲然其间,老辈说是“破四旧”时被毁了。只是被岁月斑驳的壁墙,仍印记着它鼎盛的烟火。
不知在哪一年冬天,应该是七、八十年代间吧,彼时村里还没通上电。听有人说,村里开始排戏了,排戏的场地,就在玄武观。发起人是老校长,带领着一众文艺爱好者,动员了一群小伙姑娘,趁着冬闲时节开启了村戏序幕。从此,闲置已久的的玄武观,又开始热腾起来。入夜,在明晃如白昼的汽灯下,演员们听老辈说戏,记台词、练唱腔、调神态、做手势、踩鼓点……天井中间,燃了一堆篝火。贪热闹的闲人们,在两边回廊挤成一团。有嗑瓜籽的,有纳鞋底的,有抱小孩的,目光都聚焦于中堂之上。
其中《刘三姐》是村里最先选中的剧本,也是至今一直的保留剧目,除了唱腔用普通话外,对白是用桂林话进行的。我们村是壮乡,勤劳勇敢的壮族女歌神刘三姐,是美和智慧的化身。很多上了年纪的人,耕田下地时,仍喜欢时不时清开嗓子来上一段。即便是与人聊天,也能信手拈来歌词中的哲理,可见该文化现象扎根之深。
我记得另有一个情景短剧,说的是一对青年赶圩路上邂后的故事,唱腔用的是方言土话:“一声鼓响,响那响叮咚,阳春三月啊桃,啊桃花红,阿哥阿妹去赶圩,欢欢喜喜去赶圩,去呀去赶圩。二声鼓响……”
观众堆中有个婶儿不乐意了,嘟嚷着道:“一天亲哥亲妹恁亲热,怕家里小孩看了不被引坏?”旁人点拨她,戏里演的人家不是亲兄妹,只是称呼而已……
村里第一代“刘三姐”,如今已经年过花甲,听她的孩子说,她母亲现在抖音玩得溜转,里边录的全是戏。
而第三代刘三姐,恰巧是我小学的同桌。
两广民间文艺汇演几年前一个机缘巧合,我作为初中班主任的司机,前往广西广东接壤的一个镇上,观摩了“共饮一江水、两广一家亲”的民间文艺汇演。当台风稳健,活泼大方的村里第三代刘三姐华丽亮相,清越婉转的唱腔,回荡在山水间时,顿时圈粉无数,惊叹于年近半百的她,还保留着少女的嗓音。
如今,在咸宁门外古榕边的戏台上,几乎每晚都有乐声奏起,演员依旧在排戏。我同桌已成为村里文艺团的副团长,她的先生,就是因戏生爱的阿水哥。阿水哥从剧团带回了不少作品,还在《王三打鸟》中任主角。他的侄子阿华,现在供职于市群众艺术馆,被人笑称为第一“猛男”,成为馆里的台柱子。从老校长起,他们家祖孙三代,都与戏结了缘。
古榕下戏台元旦回了趟老家,见到古榕边戏台的排练表上,醒目地写着现今的排练剧目:巜五子图》巜三子学艺》巜蠢仔报喜》巜三看亲》巜王二报喜》巜二妹卖花》巜隔河看亲》巜地保贪财》等等。
村里的文艺团,不仅在年节给家乡带来视听盛宴,还常常“走出去”,为人们的精神生活注入了一股滋养,宣扬家乡的真善美。
我们村钟灵毓秀,蕴育人文。村人和气致祥,文风浓郁。早些年,村里荣获“自治区文明村屯”称号。人们常说,全镇三十六寨,至今依然传袭着古风韵致的,只此一村。看来或许是有些过誉了,不过村里人的书法传承,还是看得见的。
闲时排排文戏,舞舞龙狮,切磋书法,动静之间,村民自得其乐也。我们九姓的大村,很少见聚堆打牌和偷鸡摸狗的,人心向善向美,可见文艺的浸润,其功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