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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天窗说“禅史”

2018-10-21  本文已影响42人  小朱品国学
从唐朝起,佛教在中国逐渐形成了八大宗派:天台宗,华严宗,三论宗,唯识宗,禅宗,密宗,律宗,净土宗。自六祖慧能大师以后,禅宗近乎“一统天下”,独霸教门,其他宗派要么销声匿迹,要么隐而不彰。禅宗即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中国化佛教,中国本土唯一一部佛经便是《六祖坛经》。
从那以后,中国的寺院都多称禅寺,修行都多称参禅,僧人都多称禅师。甚至很多不学佛的文人墨客,也将“禅”作为茶余饭后的一种清谈。中国的文学、艺术、建筑等,甚至中国人含蓄内敛的说话风格,也颇有几分“禅意”。在很多外国人眼里,“禅”几乎就是中国文化的代表。

为什么禅宗会在中国吃香呢?原因很简单,因为禅宗“直接了当”的修行方式,正符合中国人崇尚简易的思维模式。

众所周知,西方哲学和中国哲学最大的区别在于:西方哲学注重逻辑推理,而中国哲学则强调一个“悟”字。这也就是某些学者论断中国没有“哲学”的理由之一。因为西方哲学有很严密的逻辑体系,而以佛道儒为代表的中国哲学一般都是圣人把真理已经体悟出来,并且通过经典告诉我们,我们只需要去学习和印证即可。

故而中国人一直以来崇尚朴素,简单,不太喜欢复杂,繁琐的事物。其实,战国时期以公孙龙和惠施为代表的“名家”,就是一个非常注重逻辑推理的学派。后来连脚跟都没站稳即被斥为“苛察缴绕”,两千年来几乎无人问津。直到近代西学东渐以后才又被翻出来研究,严复先生在翻译西方逻辑学的时候,即将逻辑学译为“名学”。

玄奘大师开创的“唯识宗”,从其徒孙慧沼法师以后也逐渐销声匿迹了。很大原因正是唯识宗“转识成智”的复杂理论体系,连具有很高学养的人都难以望其项背,自然不能被普遍接受。我们在看西方哲学的时候,估计也有这种感觉,看着看着,就容易趴在书上。

因此佛教在中国最流行的两派莫过于禅宗和净土宗,甚至后来净土宗比禅宗更受欢迎。实际上,也是由于净土宗比禅宗更“简单”。禅宗还讲究“悟”,且对根器要求较高;而净土宗管你有文化没文化,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聪明的还是愚笨的,三根普被,利钝全收,直接“一句佛号”全包了。

但话又说回来,无论是中国人强调“悟”的思维模式,还是西方人注重逻辑的思维模式,都没有优劣之分,只是各有其利弊所在罢了。

正因为中国人注重“悟”,一般情况下更能够契入真理。就好比犹太人那句格言所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并不是说不让人类思考,而是有些究竟圆满的道理,不是用思维就能推理出来的。所以佛陀会说“不可说,不可说”;老子会说“道可道,非常道”;子贡会说“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故在先秦以前,中国的哲学思想基本就已经定型了。后来的很多思想家顶多是对其进行注解或引申,以适应时代的发展,但其根本的智慧之光迄今仍旧熠熠生辉,令人叹服。

而西方无论是科学还是哲学,都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那可真是“后生可畏”,一代代不断地推翻前人的理论成果。这就是为什么有人说中国人缺乏“批判思维”,其实不是中国人缺乏批判思维,而是中华先祖留下来的智慧实在是“难以挑剔”,在两千年前就基本定型了,不像西方那样永远处在摸爬滚打的阶段。

中国人也不是傻子,外国人能看出毛病来,中国人难道看不出来吗?只不过两千年来,我历代先贤都是照着前人所留下来的智慧去修持,确实卓有成效。所谓真金不怕火炼,真理不怕检验,两千年来检验得还不够吗?只不过为适应时代发展,须作相应的调整罢了。

正如中国科学院院士、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原中国科技大学校长朱清时所言:“当科学家千辛万苦爬到山顶时,佛学大师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无论此言是否夸张,但也确实一语道破了中西文化的根本差异。

及至清末,外强入侵,山河一度破碎,我国人救亡图存之心迫切。情急之下,错将我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与封建专制思想等同,不管青红皂白,一并打倒。

其实,就算国家体制与科学技术完全“师夷长技”,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也不能被抛弃。相反正因为中国文化一直都在,历来无论外族怎么入侵,要么被我们赶走,要么被我们同化,中国人依旧是中国人。一旦中国文化没了,中国人还叫“中国”人吗?
对于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态度应该是全面继承,但必须与时俱进,与时偕行。全面继承是站在保护文物角度考虑,与时俱进则是站在时代进步角度着想。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能用得着的地方且用,如果实在用不着也没必要给它“一把火烧掉”。谁都不晓得,什么时候又会派上用场,放在那也不碍事。至少当此物欲横流,人心不古之际,传统文化的确在促进我国民道德建设方面功不可没。

如今的西方人也逐渐认识到中国文化的魅力所在,正如瑞士著名心理学家荣格所言:应该转换西方人已经偏执化了的心灵,学习整体性领悟世界的东方智慧。

而中国人也同样应该借鉴西方人的智慧,比如,西方人注重罗辑推理,故而对于“术”这个层次非常在行,凡事都喜欢工具化,步骤化,这是中国人所欠缺的(各有所长,并非完全不具备)。

中国人由于注重“悟”,故而在“道”这个层面强调得比较多,却往往忽视了“术”,搞不好就容易走向迂腐。正所谓“平时静坐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说的就是这种走偏后的效果。

总而言之,中西结合,古为今用,与时俱进,与时偕行是任何时代都必须遵循的规则。不是圣贤智慧没有用,而是后人没有“合理”运用。一言以蔽之:世界上没有没用的东西,只有没用的人。

好了,现在正式进入主题。前面说到禅宗之所以在中国兴盛的原因,是因为正符合中国人简易的思维模式。同样的,禅宗自宋明以后走向衰败的原因,也是因为中国人简易的思维模式所致。真可谓是成也“简易”,败也“简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让我们从那年“佛祖拈花,迦叶一笑”说起。

据说当年释迦牟尼在灵山法会上,用兰花指拈起一朵鲜花示众。座下弟子皆一脸蒙圈,唯大迦叶破颜而笑。释迦牟尼遂说到:“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

自此以后,大迦叶就被佛门公认为禅宗初祖,接着又传给阿难,一直在印度传了二十八代,终于传到了菩提达摩这里。菩提达摩于梁武帝时期来到中国弘法,成为中国的禅宗初祖。后法脉又经过二祖慧可、三祖僧粲、四祖道信、五祖弘忍、直到六祖慧能而发扬光大。

经不少学者考证,禅宗的谱系很有可能是伪造的,至少达摩以前的二十七祖非常有待商榷。甚至《六祖坛经》中还把禅宗法脉追溯到过去七佛,这就更让人怀疑了。有人还认为禅宗的实际创始人其实就是六祖慧能,前面的祖师爷们都是慧能弟子为提升自家威望而附会出来的。

可以这么说,禅宗的历史绝对是有伪造成分的。这个谈不上谤法,因为这是历史问题,不是经典问题。就连《六祖坛经》都有十几种版本,难道没有一点添油加醋的成分吗?绝对有,只是大体符合原版就行了。

要了解禅宗历史和语录,一般都会参考五部禅宗灯录:北宋法眼宗道原的《景德传灯录》;北宋临济宗李遵勖的《天圣广灯录》;北宋云门宗惟白的《建中靖国续灯录》;南宋临济宗悟明的《联灯会要》;南宋云门宗正受的《嘉泰普灯录》。

当然,这五部书太繁琐了,并多有重复之处,故而南宋杭州灵隐寺的普济禅师删繁就简,取其精要,将五部书汇编在了一起,称作《五灯会元》。我们现在所听到的禅宗公案,基本都出自此书。

要知道,历史这东西没有完全可靠的,因为写历史的人也不是亲眼所见,即使亲眼所见也多少会有主观偏见在里面。不要以为“出家人不打诳语”,他们写历史就靠谱了。戒律毕竟是戒律,没觉悟前多少都会存些习气。

自古中国的道士和僧人“斗法”的事迹屡见不鲜,为了证明自己的宗教更胜一筹,甚至编造出伪经来。道教的《老子化胡经》和佛教的《清净法行经》即是特例,都声称对方的祖师爷是自己这边的化身。以至于到现在,两教之间还有人以此津津乐道,实在让人无语。

同样的,禅宗的《五灯会元》中还提到吕洞宾被黄龙禅师收服的公案,这让道教人士颇为恼火,打死都不会承认。编纂禅宗灯录的法师为了使自己的宗派具有正统且高大上的传承性,编出一套追溯到本师释迦牟尼的谱系也不是没可能;而为了彰显自己宗派的殊胜性,刻意美化,甚至神化祖师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真理始终是真理,无论外在怎么折腾,丝毫不会影响其本来面目。

关于达摩以前的禅宗谱系到底是真是假,并不重要,只要“法”是真的就行。谁要是把禅宗的“法”也考证为假的,那就真的太过狂妄了,因为没有证悟之前,如何得知真假?然而,历代禅宗大德已屡有印证,故此处不应有疑虑。

说到禅宗的发展,由于达摩以前的谱系一直争议不断,而且即便记住那二十多个祖师爷的名字,除了彰显一下自己的记性好,意义真的不是很大。因此,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是不会干的。咱直接从中国的初祖达摩开始捋,尽可能给大家一个比较清晰的禅宗脉络。

相传菩提达摩本是南天竺香至王的第三个儿子,也就是三王子。后来被般若多罗尊者所器重,而度化出家,改名为菩提达摩。梁武帝时期(又说是刘宋时期就已经到了中国),曾来到中国,受到梁武帝召见请教佛法。因话不投机,遂“一苇渡江”到了嵩山少林寺,钻进一个山洞里一坐九年,直至将衣钵传给二祖慧可。

据说,达摩在中国六次遭到恶僧毒害,第六次时达摩不再抵抗,借此示现涅槃。后有人见到达摩提着一只靴赶往天竺,皇帝遂命人开棺验尸,达摩的棺材内果然除了一只靴外,空空如也。

关于达摩祖师的传说版本众多,大都不出“会晤梁皇,一苇渡江,面壁九年,六遭毒害,只履西归”,其中的真真假假,一直都是僧说僧有理,俗说俗有理,但较为肯定的是达摩确实来过中国。

说到二祖慧可,历来被誉为“求法楷模”。其本名神光,少壮出家。据说为了向达摩求法,一动不动地站在雪地中等候,比杨时“程门立雪”还狠,大雪都淹没了膝盖。达摩出来后问道:“汝久立雪中,当求何事?”

神光欣慰地答道:“惟愿和尚慈悲,开甘露门,广度群品。”

为了考验神光,达摩故作不屑地说:“佛法是那么容易求得的吗?”

神光二话不说,拿起匕首,一刀斩断了自己的左臂,眼睛都不眨一下。

达摩见状,感慨道:“求法之心若此,有何不可,以后你就叫慧可吧。”

慧可此时连忙问道:“请师父为我安心。”

达摩反问道:“把你的心拿出来,我替你安。”

慧可愣了一会儿说:“我突然找不到那颗不安的心了。”

达摩遂说:“我已经帮你把心安好了。”

慧可言下大悟。

关于慧可“断臂求法”的故事,后人也颇有争议,不过在佛门中基本是铁定的公案。

据说达摩的弟子除了慧可以外,还有道育、道副、昙林和一个女弟子尼总持。达摩“西归”之前,曾让弟子们各自谈谈修学心得。

道副说:“如我所见,不执文字,不离文字,而为道用。”

达摩说:“你仅得到我的皮。”

尼总持说:“我今所见,如庆喜见阿阙佛国,一见更不再见。”

达摩说:“你仅得到我的肉。”

道育说:“四大本空,五阴非有,凡我所见,实无一法可得。”

达摩说:“你仅得到我的骨。”

最后慧可上前向达摩施礼,一句话也没说,然后又站回自己的位置上。

达摩欣慰地说:“你总算得到我的髓了。”

随后,达摩便把衣钵传给慧可,并吩咐道:“慧可,我现将衣钵传予你,作为传法信物,你就是禅宗二祖。在我过世二百年后,衣钵传至六祖,便不需再传。因为在那个时候,禅宗法门已传遍各地,不过知道的人多而行道的人少,说理的人多而悟理的人少。你不可轻视执迷不悟的人,任何人在一念之差,都会弃恶从善。这四卷《楞伽经》是佛祖的最高法要,可以用来开悟世人,现在一并交给你。你听着: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

由于禅宗讲究“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故在当时盛行经教的佛学浪潮下,禅宗起初实际上是被排斥唾弃的,甚至一度被视为“魔说”。达摩之所以留下衣钵,也是为了有一个信物作证明,以消除部分人的疑虑。直至传到六祖慧能这里,禅宗基本站稳脚跟。衣钵再传下去,恐为争端。故自六祖以后,衣钵至此不传(此衣钵后来下落不明)。

二祖慧可得到衣钵后,将法脉又传给了三祖僧粲。据说僧璨四十余岁还只是一名居士,一日面见二祖慧可便问道:“弟子之身被风疾所缠,请大师为弟子忏罪,以得宽恕。”

慧可就像当年达摩一样回答道:“把你的罪过拿来,我给你忏。”

僧粲也是愣了半天,茫然道:“罪突然找不到了。”

二祖慧可遂说:“我已经替你礼忏完毕,你当出家为僧。”

于是僧璨便跟着慧可出家了,僧粲的最大贡献是写了一篇禅宗心要《信心铭》,短短数百字,言简意赅,不加繁琐,直指心性,实为干货。

关于四祖道信向三祖僧粲求法的故事,貌似也是“换汤不换药”。道信七岁出家,十四岁便前来礼谒三祖僧璨。一见面就劈头盖脸地来一句:“愿和尚慈悲,赐我解脱法门。”

僧璨反问道:“谁绑了你?”

道信也是愣了一会儿说:“没人绑我。”

僧粲遂说:“既然没人绑你,那你还要解脱什么?”

道信闻言,当下大悟。

像这类故事,禅宗公案中还有很多,不免让人怀疑是穿凿附会。我还亲眼见到有所谓“国学大师”,在别人请求如何消除烦恼时,竟也效此大言不惭:“将你的烦恼拿来,我替你消除。”

这里我要特别提醒大家:没有开悟的人是没有资格讲禅宗的,顶多是讲禅宗故事。就像我这样,讲讲禅宗的历史还可以,引用禅宗语录充“大师”就不对了。禅宗修炼一要有“开悟”明师传承,二要具备上等之根器。当今所谓修禅,不过附儒风雅,静坐养心罢了。即便如此也是一种良好的生活状态,并无可厚非。但未证言证,还盲人引路,岂不自欺欺人(这类话题,后面会专门提到)?

后来,唐太宗因仰慕四祖道信,便派人前去邀请。道信以年迈多疾为由,上表婉言谢绝。如此拒绝了三次,把唐太宗惹火了。第四次下诏的时候,便命使者说:“如果他再不来,就把他的头带回来!”

使者来到山门宣读了圣旨,道信居然平静地伸长脖子就刃。使者大惊,吓得不敢动刀,便匆匆回到京城,向皇上禀告实情。唐太宗听后,对道信愈加钦慕,此事后来便不了了之了。

五祖弘忍,据说是其母童贞受孕而生(有待商榷),故弘忍自小被人称作“无姓儿”,俩孤儿寡母一直沿村行乞度日。无姓儿七岁时遇到了四祖道信禅师,四祖道信叹曰:“此非凡童也!”

于是便问:“你姓甚名何呀?”

无姓儿答道:“我有姓,但不是普通的姓。”

道信再问:“是何姓?”

无姓儿道:“是佛性。”

道信又问:“你难道没有姓吗?”

无姓儿道:“性空,故无。”

四祖道信听后窃喜,知道这孩子根性大利。后将无姓儿收作弟子,并赐其法号“弘忍”。

以前禅者都是零星散居,一钵千家饭,孤身万里游。到了道信、弘忍以后,禅者开始集体生活,自给自足,并寓禅于生活之中,所谓搬柴运水,无非妙道。后来的马祖道一和百丈怀海,建丛林,立清规,提出农禅并重,主张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其实正是道信和弘忍所开的先河。

接下来要出场的便是鼎鼎有名的禅宗风云人物——六祖慧能大师。慧能出生在新州(广东新兴),本来家境还可以,毕竟祖辈都是是朝廷官员。后不幸三岁丧父,由母亲抚养成人,家境从此愈发贫寒,只能靠上山打柴或给人打杂维持生计。

一天,慧能上街卖柴,一位顾客买了他的柴,令他把柴送到旅店。在旅店门口,有位客人正在诵经,慧能听后,似有所悟,久久不肯离去。他上前向客人打听所诵之经,得知五祖弘忍禅师在蕲州黄梅(湖北)传法,并常劝人读诵《金刚经》。

慧能立马产生北上求法的念头,当即有一客人施舍其十两银子。慧能安置好老母,便向黄梅而去。慧能取道韶州曹溪(广东韶关)时,结识了同道刘志略,并结拜为兄弟。

刘志略有个姑姑,是位比丘尼(尼姑),名无尽藏,经常读诵《涅槃经》。慧能虽然不识字,但他的悟性极好,经常在听完经之后,给无尽藏比丘尼解说经文大义。

有一次,无尽藏比丘尼手捧经卷,向慧能请教一个字的读音和意义。慧能回答说:“大字不识一个,问我意思还可以。”

无尽藏比丘尼好奇地问道:“既然不识字,怎么知道意思呢?”

慧能笑着说:“诸佛妙理,非关文字。”

无尽藏比丘尼听后,钦佩之至。这样一来,慧能的名声很快传遍乡里。虽然当时慧能还没出家,但是当地的信众都争相前来瞻礼和供养,并为他修建了一座道场。

慧能在此住了三年后,又继续北上求法。一路风尘仆仆,直达黄梅五祖道场东山禅寺。

五祖看到慧能后便问:“你从哪里来?”

慧能道:“从岭南(广东)来。”

五祖问:“你到这里想干什么?”

慧能道:“不求别事,只求作佛。”

五祖道:“你这个南方的獦獠(相当于野蛮人),怎么能够成佛呢?”

慧能道:“人虽有南北之分,佛性却没有南北之别。我这个獦獠,形象上虽然与和尚不同,但佛性又有什么差别?”

五祖知慧能根器大利,并非庸俗之辈,本欲多聊几句,但因徒众都在左右,恐慧能日后会遭到嫉妒和排斥,便将其打发到碓坊舂米。

舂米是古代的一种剥谷壳的方式,不像现在的“碾米机”这么方便,直接把谷子倒进去,机器一启动,白花花的米就很快从另一个口子出来了。古代舂米是人工倒腾,一下一下地砸出来的,过后还得用筛子清理一遍,想起来都费劲。

慧能生得矮小,体重不够,为了踏碓给力,他不得不在腰间拴上一块石头,以增加体重。就这样,慧能昼夜不停,勤勤恳恳地舂了八个月的米。

有一天,五祖让弟子们每人根据自己的修行体会写一首偈子,谁的偈子契悟了本性,即传衣钵给他,立为六祖。

其他弟子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肯定没戏了,写了也是浪费纸张,全仰望大师兄神秀了。神秀既担心偈子得不到五祖认可,又不想产生觊觎衣钵之嫌,遂扭扭捏捏,翻来覆去,左思右想,折腾了两三天,终天作出了一首五言绝句。并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写在廊壁上,偈曰: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第二天早晨,五祖经过廊壁时,忽然看见此偈,知是神秀所作。此偈虽未明心见性,但后人倘若依此偈修行,亦可受益无穷、免堕恶道。因此,五祖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对此偈大加赞叹,并要求大众焚香读诵,依偈修持。

后来慧能从一小童口中得知此事,知道神秀此偈并未见性,于是让人代写下自己的偈子: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偈子刚写完,大众无不惊愕。五祖知慧能已见性,担心有人会因嫉妒而加害于他。于是装作很生气的样子,用鞋掌把慧能的偈子抹掉,并说:“亦未见性!”

众人听五祖这么一说,也都不以为然。

第二天,五祖私下来到碓坊,见慧能腰间挂着石头舂米,说道:“求道之人,为法忘躯,就应当像你这个样子啊。”

然后接着问道:“米舂好了吗?”

慧能回答:“米早就舂好了,就差筛了。”

五祖于是用拄杖在碓头上敲了三下便离开了。慧能领会了五祖的意思,于当夜三更,偷偷潜入五祖的丈室(《西游记》应该对此有借鉴)。

五祖用袈裟将慧能围起来,给他讲解《金刚经》。当讲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的时候,慧能恍然大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法喜,遂脱口而出:

何期自性本自清净;

何期自性本不生灭;

何期自性本自具足;

何期自性本无动摇;

何期自性能生万法。

五祖知慧能已然大悟,便将祖师衣钵传付给慧能。并说偈曰:

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

无情既无种,无性亦无生。

慧能跪受衣钵后,问道:“法我已经受了,将来这衣钵该交付给谁呢?”

五祖回答说:“昔达摩祖师,初来此土,人未之信,故传此衣,以为信体,代代相承。法则以心传心,皆令自悟自解。自古佛佛惟传本体,师师密付本心。衣为争端,到你这就别传了。若传此衣,命如悬丝。你快走吧,可能有人要害你。”

说完,五祖便亲自把慧能连夜送到九江驿(今江西九江)。分别前,五祖又嘱咐慧能:“以后佛法将通过你而大兴。你离开黄梅后三年,我将入寂。你速往南方走,好自为之。不要急于出来弘法,这当中你会有劫难。”

此后便有数百人前往南方追杀慧能,欲夺取衣钵。慧能冲破层层险阻,为避免不测,曾一度在猎人队混了长达十五年之久。此后因缘成熟,慧能才来到广州法性寺,在印宗法师的座下剃度,开始了他辉煌的弘法生涯。后其弟子法海将慧能的事迹和言论汇编起来,就是今天所看到的《六祖坛经》。

在慧能之前,禅宗法脉一直都是单传。自慧能禅师以后,禅宗遂大传、特传、广传,并形成“一花开五叶”(五家七宗)的繁荣局面。甚至一统教门,成为地地道道的中国化佛教,慧能甚至被称为“中国的释迦牟尼”。

慧能大师的弟子很多,据《坛经》记载,至少有一千多人。本来禅宗开始还分为“南能北秀”,慧能在广东一代传“顿悟之法”,神秀在湖北一代传“渐悟之法”。其实两派本无高下之分,皆是对机说法。后神秀这一派逐渐都被吸纳进慧能这边来了,不得不说,攀缘的成分很大。慧能弟子中出类拔萃的有五位:菏泽神会,南岳怀让,永嘉玄觉,南阳慧忠,青原行思。

后面的禅师全都是四个字的名字,几乎成了一种风尚。其实,前面俩字指的是地名,后面俩字才是法号。比如,神会在洛阳菏泽寺弘法,故名菏泽神会;怀让在湖南衡山弘法,故名南岳怀让;玄觉在浙江永嘉弘法,故名永嘉玄觉;慧忠在河南南阳弘法,故名南阳慧忠;行思在江西青原山弘法,故名青原行思。

南阳慧忠、菏泽神会和永嘉玄觉三位禅师的法脉后来皆不了了之。其中永嘉玄觉禅师最大的贡献是写了一篇《证道歌》,将自己证悟佛法后的心得体会用长律的方式写出来,文笔优美,意蕴深远,耐人寻味。

另一位接续四祖道信禅师法脉的牛头法融禅师(南京牛头山)创立的“牛头宗”传了几代也没影了。流传至今的禅宗法脉,皆是从南岳怀让和青原行思两派分化而来。

南岳怀让首先传给马祖道一,马祖道一又传给百丈怀海。所谓“马祖建丛林,百丈立清规,禅僧聚众而居,体制自兹而始”。即是说马祖道一禅师为僧人开创了修行道场,百丈怀海禅师为僧人制定了清规戒律,中国禅宗真正的聚众修行从此正式开启。

在这之前,禅宗僧侣大多栖住于普通寺院,可日子久了,与其他派别僧众话不投机,龃龉丛生。因此,马祖道一便在荒山另建丛林,作为安顿禅僧之所。丛林起先主要是指禅宗寺院,今日泛指所有寺院。

中国禅宗的样板丛林莫过于江西的真如禅寺,正是禅宗泰斗虚云大师圆寂的道场。其现任方丈纯闻法师每次讲话开头必然是:马祖建丛林,百丈立清规,丛林里,冬参夏学,农禅并重……

没错,如今的大部分寺院基本都是农禅并重,僧人也需要自力更生,这都是马祖百丈之遗风。在这之前,最早的中国僧人也是要以乞食为主,可中国的国情不允许,在印度至少大家敬畏沙门,中国只当臭要饭的,甚至放狗咬。久而久之,“好面子”的中国僧人受不了这种屈辱,然后开始住寺以接受供养为主。

然不劳而获也会引起大家非议,且养出一帮懒和尚,成何体统。自禅宗丛林建立,农禅并重一提倡,修行人心里踏实多了,咱自力更生,既免除非议,还锻炼身体,并且担水运柴,无非妙道嘛。后众多寺院纷纷效仿,谁要不这么做都感觉自己有辱佛门。

尤其百丈禅师给后人做了一个好榜样,已过花甲之年,还每天坚持劳作。大家担心他体力不支,偷偷把农具藏起来,好让他找不着农具,只能在家安心调养。

第二天,百丈禅师到处都找不到工具,只好在寺中休息。但他几天来什么都不吃,独自在禅房里念经。众僧问其故,百丈禅师回答说:“一日不作,一日不食。”这八个字后来成为教门内外一致赞叹的经典格言,也正符合“八荣八耻”的核心理念。

后南岳怀让这一脉又分化出临济宗和沩仰宗,青原行思这一脉又分化出曹洞宗,云门宗和法眼宗。到了宋代,临济宗下又分化出杨歧和黄龙两派,此两派加上前面五家被称为禅宗的五家七派。禅宗家派的分化主要是各派祖师接引、教导弟子的风格不同。
沩仰宗是五家中最早成立的一宗,此宗因开创者灵祐禅师和弟子慧寂禅师分别居住湖南沩山和江西仰山而得名,教化风格是师徒如父子,圆融平和。
临济宗因开创者义玄禅师居住河北临济禅院而得名,教化风格迅猛峻烈,喜棒打呵斥。
曹洞宗因开创者良价禅师在江西洞山创宗,其弟子本寂禅师在江西曹山寺弘法而得名,后其道场在江西省九江市永修县云居山的真如禅寺。教化风格稳顺绵密,谆谆不倦。
云门宗因开创者文偃禅师居广东韶关云门寺而得名,教化风格孤危险峻,简洁明快。
法眼宗因开创者文益禅师谥号“大法眼禅师”而得名,教化风格于平凡中见神奇,此宗是五家中最后成立的一家。
临济宗下的黄龙派因开创者慧南禅师常住江西黄龙山而得名,教化风格喜设问令其自悟。
杨歧派因开创者方慧禅师住江西杨歧山而得名,教化风格灵活自如,无所拘束。

沩仰宗、法眼宗宋初就逐渐销声匿迹,云门宗南宋后也衰微不传,唯临济宗,曹洞宗一直兴盛至今。

自六祖慧能以后,禅宗虽然广泛传播,看似佛教兴盛之象,实乃危机潜伏。何以故?正如我前面所言:成也“简易”,败也“简易”。

因为禅宗“直接了当”的修炼方式,正合了中国人“大道至简”的思维模式,所以自然不乏拥趸。但关键是,禅宗虽然高妙,必须是上根器者方能受用,试问哪有那么多上根器之人呢?所以必然滥竽充数者居多,这就是败也“简易”。

由于“不立文字”,必然吸引一帮懒得看书的人;由于“直指人心”,必然吸引一帮懒得持戒的人。正如《维摩诘经》何以颇受达官显贵青睐?并非皆有心向道,多是为自己贪图物质享受找一个合理的经典依据罢了(维摩诘正是一位拥有荣华富贵,却境界超脱的大居士)。

所以禅宗越到后期,乱象丛生,未证言证,妄谈机锋,无视戒律,狂妄自大者比比皆是。佛教宋明以后的衰落,这帮“狂禅之徒”可以说是“功不可没”,这也就是宋明理学家为什么比较反感禅宗的主要原因。

慧能大师虽然“不拘一格”,但在猎人队时还坚持吃“肉边菜”,平时的言行举止也是比较中规中矩的。可后来的很多“禅师”们,一个个狂傲不羁,不可一世,甚至呵佛骂祖,拳打脚踢,难怪台湾印顺法师会说禅宗是“畸形的佛教”。从某种角度看,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我们不可否认有些得道禅师用类似棒打呵斥,偷奸耍滑等怪异手段点拨弟子,确实卓有成效,也有很多充满智慧的闪光点。但倘若被一帮毫无道行之徒模仿,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比如《五灯会元》中有这么一个公案: 唐朝俱胝禅师每次点化众生时,总是微笑着竖起一根手指(这是一指禅的原版)。俱胝门下有一童子,经常在旁边看师父举一指示众,每当师父不在时,别人有问,他也竖起一指。

众人在俱胝面前夸赞这童子也懂佛法,俱胝听后,在袖子里偷偷藏了一把刀,召来童子:“听说你也会佛法?”

童子不无得意地应道:“是的,师父。”

俱胝接着问:“如何是佛法?”

童子遂本能地竖起一指。

俱胝突然抽刀削掉那根指头,童子痛得大叫一声,往门外跑去。只听得俱胝大喝一声:“童子!”

童子猛然回首。

俱胝追问:“如何是佛法?”

童子下意识地举起手指,一看指头不见了,顿时恍然大悟。

前面说过,《五灯会元》的故事绝对有编纂的成分,这个故事无论是真是假,总之听起来很恐怖。这个童子估计是“佛菩萨再来”,根器如此之深,堪称“空前绝后”。但要特别提醒的是:这种事情即使你“开悟”了,也最好不要模仿。

另有一典型的禅宗公案:唐朝丹霞天然禅师在一座佛寺里挂单,时值严冬,天气寒冷,丹霞便将佛殿上木刻的佛像取下来当柴烧,寺中僧人见之,大声怒斥道:“该死,怎么将佛像拿来烤火取暖呢?”

“我不是烤火,我是在烧取舍利子!”丹霞禅师从容不迫地回答。

“胡说!木刻的佛像哪里有舍利子?”

“既然是木头,没有舍利子,何妨多拿些来烤火!”

这个故事一直被禅宗用来作“破相说”,实际上真假也无法考证。我对此公案表示尊重,但我要告诫大家的是:即便你开悟得道了,也应该低调点,不要如此狂野,这其实是一种自私的行为。会导致别人对佛教的误解,甚至会引起某些人的盲目模仿而造下罪孽。近代的虚云大师,据说是“八地菩萨”再来,身系五宗法脉,一生无不战战兢兢,严持戒律,圆寂前的遗言也是一个字:戒!

为了破除人们的执念,禅宗的接引方式花样百出,往往都很奇葩。尤其是“不好好说话”,你问东,他说西;你问祖师西来意,他说庭前柏树子;你问怎么成佛,他说芹菜三毛钱一斤,鞋子烂了要补,你家房子着火了,尼姑是水做的;尽是些莫名其妙的回答,据说这样才能破除你的执念。唐宋期间最有名,也是最奇葩的接引方式莫过于:德山棒,临济喝,云门饼,赵州茶。

唐代德山宣鉴禅师常以棒打为接引学人的方法,形成独特的禅风,被称为德山棒。你一开口,他就给你一棒,截断你的心识活动,令你在猛然间不假思索,以期直接见性;另一方面,这样做是不许学人直接说出悟境,以免触犯自性不可说的忌讳。

临济宗的祖师义玄禅师常以大声呵斥来接引弟子,所以世人称之为“临济喝”。德山棒同临济喝合起来,造就了一个成语“当头棒喝”,即是让人猛然醒悟的意思。

云门饼是云门宗祖师文偃禅师的独特接引方式。曾经有人向他请教佛法,他只对请教者说:“吃饼去!”大概是说,吃喝拉撒,无非妙道吧。

赵州茶是赵州从谂(音沈)的独特接引方式。相传有僧人慕名来参拜赵州和尚,从谂问道:“曾经来过这里没有?”

答曰:“来过。”

从谂道:“吃茶去!”

又问其他僧人,僧答:“不曾来过。”

从谂道:“吃茶去!”

后来,院主问从谂其中原由,从谂还是对院主说:“吃茶去!”

像这种莫名其妙的接引方式,禅宗称作“打机锋”。因为“道可道,非常道”嘛,道不是用言语就能说明的,只能给你个“禅机”去参。但我们要知道,玩禅机你得有“资格”,最起码你自己得开悟,而且还得对机,否则就真成“神经病”了。

后期禅宗的衰败,正是这样一系列怪异的所谓“机锋”,使得众多中下等根器的人盲目模仿,不仅自己造下罪业,还破坏了佛教的形象。王阳明当年就特别警告弟子王汝中,大根器人寥寥无几,连颜回、程颢都不敢承当,故“内在皆无善恶”的大话千万别轻易示人,以免误人子弟。王汝中这一派,后来果然成了“王学之弊”。

有人可能会觉得,我这么说是在毁谤禅宗祖师。为了避免更多人走入歧途,即便承担此“谤法”之罪,我也心甘情愿。再者,我从来没有否定禅宗每位祖师爷的大德大能,只不过就其流弊而言,用历史事实说话,请诸位明鉴。

禅宗后期出了不少这样的癫狂之人,随便引用祖师语录来妄谈机锋,甚至玩起棒喝,结果不但没开悟,还当场干起架来,一边打还一边说:“我打而没打!”还有一类无视戒律之徒,喝酒吃肉,样样在行,却自视甚高,谓之“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留”。

鉴于此,明末禅宗出了四大高僧(云栖祩宏、紫柏真可、憨山德清、藕益智旭),其使命就是来收拾这帮“狂人”搞出来的烂摊子。他们果断提出禅净双修,禅教合一等理念,破斥那种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空疏无物,高谈阔论的“狂禅邪说”。
自此以后,禅宗的影响力逐渐降低,人们更加注重研究经教和老实念佛这种实实在在的修炼方法。明末四大高僧(虚云,弘一,太虚,印光)也都比较推崇老实念佛,不太提倡搞禅宗。因为那玩意儿倘若根器不够,很容易修偏。不要总觉得禅宗成就快,没错,顿悟肯定快啦;而一旦没有自知之明,盲目东施效颦,堕落的速度也是相当快的。

为了弥补“口头禅”的过失,禅宗后来又出现了文字禅,默照禅,话头禅,念佛禅等。文字禅是通过经典学习来悟解禅理;默照禅是通过静坐观心来悟解禅理;话头禅是通过参话头以期获得觉悟,比如参“念佛是谁”,“我是谁”等,虚云大师就是通过参“拖死尸的是谁”而开悟的;念佛禅是通过一心念佛达到一心不乱,而进入念佛三昧。

其实,不管是以上哪种禅法,都比故弄玄虚,毫不务实的“口头禅”要好。我个人建议还是“念佛禅”最靠谱,所谓“三根普被,利钝全收”,无论你是哪种根器,均不耽误。而且安全稳妥,不容易修偏。

我发现越是刚接触佛法的人,越敢随便拿着禅宗来“耀武扬威”,尤其是将《六祖坛经》或《金刚经》作为自己挑毛病的有力依据,真可谓是不知“天高地厚”。

别人研究经教,他引用《六祖坛经》的话说:诸佛妙理,非关文字。别人拜佛,他引用《金刚经》的话说: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别人打坐,他引用《六祖坛经》的话说:生来坐不卧,死去卧不坐;一具臭骨头,何为立功课。别人念佛,他也引用《六祖坛经》的话说:东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罪,念佛求生何国?
卖弄这点小聪明有意思吗?很多书大家都看过,很多道理大家都懂,懂得越多反而越不敢轻易去批判别人。你怎么不引用《金刚经》中的这句话: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我写此篇论文也并非要说禅宗的不是,仅就禅宗在其发展过程中所出现的实际问题,提出个人拙见,真正想表达的是:无论学不学佛,请正确认识自己,真诚对待自己,千万不要邯郸学步,东施效颦。狮子能跳过去的沟壑,兔子还是想好了再跳。

“禅”本是梵文“禅那”得缩写,鸠摩罗什曾译为“思维修”,玄奘法师译为“静虑”,也就是静坐沉思的意思。后来,禅宗兴起后,禅又被译为“定”,所谓的“禅定”实际上就是音译和义译的合称。惠能大师曾对“禅定”二字有过精辟解读:外不着相谓之禅,内不动心谓之定。

“禅”其实和“道”一样没办法说清楚,因此往往变得玄之又玄,以至于被某些发心不正之徒用来忽悠信众。修学禅宗本没有一个固定的路子走,禅宗虽然也有经典可依,比如《楞伽经》、《金刚经》、《楞严经》、《圆觉经》等,但都是非常高妙的大乘经典。故而修禅之人,若无明师指点,以及上等根器,是很难契入的,搞不好就容易变成只会谈玄说妙的“口头禅”。

禅宗所谓的“教外别传”,其实就是不在任何教派之内,慧能大师所谓“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正是此理。假如“佛祖拈花,迦叶一笑”果有此事,也可见当时除了迦叶一人明白佛祖的意思,其他人都是一脸蒙圈,更况于我辈乎?
再观二祖慧可没见达摩之前就精通各类典籍,并早已看破红尘而出家;三祖僧粲因记载不详,暂且不论;四祖道信七岁就出家了;五祖弘忍七岁就能与四祖妙语对答;六祖慧能在没见五祖弘仁之前就已经受人供养了;人家都是什么根器?为什么六祖之前禅宗法脉皆是单传,就是因为上等根器的人实在太少了。自从禅宗开始盛传以后,各种乱象就出来了,大家看懂了吗?

我们现在一般谈禅,基本跟禅宗挂不上边儿,只不过追求一种优雅的、宁静的,艺术化的、富有“禅意”的生活方式。其实,这样也挺好,比“盲修瞎练”还想“十地顿超”的“狂禅”要强无数倍。

人生确实需要有一些“禅意”,让自己能够稍微看开点,活得洒脱点。故而将“禅”用在时时刻刻“提起观照,保持正念”上;用在打打坐,静静心上;哪怕用在茶余饭后的清谈上都是好事。只是无须拿着祖师语录或大乘经典妄自尊大,甚至给自己的放纵行为打圆场。我想即便是上等根器之人,恐怕往往会更加谦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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