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昨天我问我爸，怎么最近不给我打钱了啊？

他很快就回了两个字：我没钱。

冷酷，决绝。

如果光看上面两行，也许你会觉得有多种解释方式，而我就这么给父亲下结论是无知小女孩儿不懂父母生活苦。

C，20岁，在那个年代哪有什么大学上，年纪轻轻放着家里年迈的父母和沉重的农活去江湖上闯荡。跟着所谓江湖上某个大哥混，结果混到自己替大哥坐牢。

家里的大哥找亲戚朋友借钱C做生活费，等他出狱那年已经快到30岁了。大哥看着自己的弟弟青皮脑袋，觉得就这么回村里不好，又在街上给他买了个帽子带上。回到村里，把他送回家，爹娘一见不顾责骂只剩心疼。

C仿佛知道错了，仿佛明白了，仿佛长大了。二十八九的年纪，荒废的十年，村里同龄的人已经结婚生子，甚至孩子都有两个了。而他，形单影只。于是乎，找对象！可是为人轻狂，劣迹斑斑，家中又不富裕，左邻右舍谁愿意把女儿白白嫁他？

于是乎，在C三十岁那年，跟着另一位老大哥上云南。认识了一个姑娘L，在她家喝酒，说喝赢了就跟他走。结果C赢了。

三十岁结婚，三十岁生我。我妈当时才二十。

那些在我出生之前的故事，都是由家人偶尔提及，他本人几乎不跟我说他的过往。

在小小的我眼中，靠着拼凑起来的故事，我一直以为我的父亲是那种年少轻狂之后隐于平静生活中的人。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评述他，我都相信他就是我的英雄。

后来，C交不起小C的学费，L在一旁哭泣。小C只知道自己没有新书包，用的哥哥旧的（大伯的儿子），开学第一天装了好多书，排队出幼儿园的时候书包漏了，书泄了一地。小C不明所以，年轻的女老师愣愣的给她捡书，那时候潜意识里仿佛有点明白羞耻的意思。

小C还记得邻家小孩吃零食，自己一直盯着看。C把她拖回家一顿毒打，还说不要像乞丐一样看着别人吃东西。小C以为那是父亲在教育她做人的尊严，只不过用法没有其他人温和。

他一直就不是温和的人。

但是小C的记忆里，也是有温馨的一幕，一家三口曾经一起去超市买过菜，C也曾在商场外等过母女俩逛街，一起骑自行车在公路上放声大笑，一起端着饭碗看七点的新闻联播。

小C不懂什么叫幸福，她年幼无知，只觉得每天放学爸妈在家有一桌热饭菜，吃完写作业是每个家庭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母亲在黑暗中流泪，发现母亲其实瘦的皮包骨，发现父亲动不动就不在家而一在家就骂人，发现村里人看她的眼神，发现同学都不和她来往，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问她什么时候才能交上学费...

L很喜欢在吃完饭后散步，去村外的公路上。有一回，走啊走啊，旁边的风景超出了小C的认知，她问L：妈妈咱们去哪里啊，还不回家吗？

L说：小C，如果妈妈带你走你恨我吗？

小C不明白什么意思，她哇哇大哭，是妈妈不想要她了吗？

L慌了神，安抚住小C往家里走回去。

如果那时候小C是个大人了，她一定不哭，一定把妈妈送上车，让她离开，她就不应该在这里受苦。

很多事情长大之后越看越清楚，比如为什么在经济形式大好同村人都能在城里买房的情况下，我家的情况却总是不好。因为C赌博。

一开始他还是赚钱的，后来直接用L的钱，L在工厂打工一月不到一千，他美其名曰替她保管而全部占取。一开始L还觉得一家人嘛，他保管也没什么，等到L想花钱的时候却一分也拿不到。

如此反复之后L也不信他，钱存自己卡里，结果他直接去银行取钱。

L这人心软，不精明有些糊涂，她也不愿意防老公和防贼似的，以至于被对方拿了身份证和工资卡也没什么异议。也许C的野心就在这纵容里慢慢变大，慢慢的失去了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

不管钱什么来路，在赌桌上从不含糊，一千一万，都是L的血汗。他总以为下一把会赢，已经输了那么多次下一把该他赢，可是概率不是这么算的啊。

借钱，问各种亲戚借钱，接不到就骗，这些年来都是L给他擦屁股。每到年关，一堆没见过的上门讨债，C在其中周旋，还自鸣得意。把大家骗得团团转，他比谁都聪明。

更为奇葩的是，在他和所有人的关系搞臭之后，竟然觉得是苍天负他，所有人都和他作对。L这么多年，一直都说只要你去好好干活家就还能好起来，从来没说抛弃他。面对这样一个女子，他竟然对她发脾气。我觉得这样的男人，真的不配拥有家庭。

L一次次打钱给他，一次次相信他，小C一次次在家里的长辈面前维护他，一次次失望，一次次落空。到如今，这个家也没能好起来。

以上所写，沧海一粟，二十多年的人生岂是一篇文章可以写完的。

但是我能摆脱吗？我觉得我能。但是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可以说是深入骨髓的，或许你真的就在不经意间活成了自己曾经讨厌的人，我是真的害怕。

我不会去赌博，不会拿家人冒险。但是我脾气不好，面对软弱的妈妈常发脾气，每次发完都十分愧疚。可是愧疚有用吗？我对不起我妈。我也不勤快，找借口不干活，上学也是能玩就玩。我讨厌我的父亲，可是我懒惰，暴躁，对世界的冷漠与抗拒仿佛都学到了。

我还缺爱。谈过一个对象。当时并不了解，只觉得这世界上竟然还有人会喜欢我这样的人。一时感动的一塌糊涂，不假思索的投入爱河。患得患失，渴望对那人无尽的好，也希望对方对我如此。一旦对方没有我所想的那样，就发脾气，就作死。分手是当然的。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廉价，没有尊严 。

可是如果这是我性格里的缺陷，这一辈子都要带着它行走，我还能活下去吗？父亲给的这份礼物着实太沉重，让我整个人生背上枷锁。我该怎么办...

人们说能吃苦总会有回报的，可是吃苦会让人成长，吃甜也会。不是所有人都泡在苦水里长大，但他们似乎长成了更健康的姿态。良好的家庭教育和社会环境对于孩子来说真的是一生的福泽，那些根本没有好好考虑过责任二字的人根本不能做一个父母。没有人天生就要忍辱负重的前行。

我对未来唯一的期望，就是能赚钱，赚很多钱，离开我的家。如果我妈愿意也可以带着她一起。

或者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定居重新开始我的人生。我想在我性格缺陷弥补之前，在我清醒认识到自己之前，不能谈恋爱。不能祸害别人，顺便再伤自己一把。

我宁愿一个人生活，兜兜转转，看浮华人世间，有朋友也好，没朋友也罢。去想去的城市看看风景，孤独终老也许是最好的。冷一辈子，就不会怕热烈之后的寂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