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延||身上的魔咒

上辈子,我与文字一定有着某种联系,印刷的铅体,气味,总让我心升某种执念。
一时间,我搞不清自己先前喜欢上了图书馆的氛围,还是因为独白的出现,有了某一种情愫。
我悄摸的躲在书架后面,透过缝隙观察那个看似熟悉的身影,一个著名的作家,初识于他的标志,大概就是黑白参杂的头发,我始终没有勇气,身体如有无数双手将我按压在原地,令我无法动弹,也无法逃离。
直到后背出现一股暖流,我才回过神来,一对小情侣打闹将饮品洒在我身上,“烫着你没,不好意思。”女孩一边道歉,一遍打她男朋友,男孩忙的慌乱,从包里取出餐巾纸为我擦干,而我的视线又再次落到头发黑白相间的男子身上。
不是他,不是独白,不是上次我见过那个男人,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如坐针毡的感觉倾泻而下。
我木然走出东荣商场,东边的天空放晴,一大片的云朵格外的明亮,这光罩住了一大片地方。
多天的细雨绵绵,已经搅闹的大家心神不宁,突然出现的一片明亮,让行人的心情也跟着大好起来。
而我的心情五味杂陈,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脚步沉重,心情低落。或许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可是他的文字如同鬼魅一般,让我爱不释手,我寻来他的所有书籍,在文字中汲取力量,在细节中痴迷情感,在动人处品味浪漫。
我彻底放弃再次遇到他的念头,快乐也蔓延开来,这蔓延就如同脸上的颜色,初见人的慌张,细小的神经末梢,都跟着快乐起来。
这快乐很长,长到无边无际,漫过极速的电动车,跑赢了整个秋季。
我裹着冬衣,再次出现在东荣商场,来见另外一男人。
细碎的雪花落在鸭舌帽上,迅速融化,帽尖润湿了一片。我使劲将脑袋压在红色的围脖里,脑袋上只留了一双眼睛,来窥视这个世界。
麦克咖啡馆,我站在店外徘徊了许多,没有勇气走进去。古木色的长廊,挂着排排长脚杯,人不多,却有格调,服务员一手端着咖啡,一手背在身后,半鞠膝跟一位商务人士交流。
我窥探着里面的动静,生怕自己的闯入,打乱了里面的秩序,一位女服务员腰上挎着一部手机来回走动,时不时观察着我,以至于引来屋内人员对我的注目。
这样的注目,让我害怕起来,即便躲在红色的围脖里,始终害怕被人看出脸红,看到自己的不安,局促无措的想找个角落藏起来。
“倩,你来了,怎么不进去?”一身西装的男子走出来问。
我没有吭声,他拉住我的胳膊走了进去。我裹在厚厚的围脖中,坐在沙发上,身体像个标本,骨头被串连起来一样,僵硬到不能打弯。
“你想喝点什么?”他认真的端详我,我们许久没见了,他年轻多了,但头发却花白不少。和独白差不多,不,独白比他看起来白发要多一些。
我摇摇头,依然不吭。
“没什么话,跟你爸爸说嘛。”他端起来咖啡抿上一口,“服务员,来一杯美咖。”,刚才观察我的那位女服务员笑脸相迎,看到我,依然好奇的打量。
“算了,美咖太苦了,给她来一杯果汁吧。”
“美咖吧。”我斩钉截铁的说,独白的文字曾描述,喜欢减肥的姑娘都喜欢美式咖啡,苦,却不涨脂肪,最重要的是只有这种咖啡,才能代表我的心情。
服务员笑脸离去。
“无论你多恨我,都无法改变,你的爸爸叫赵立新,你的身上流着我的骨血,你的基因都有我的成分。”赵立新愤怒我的木讷,他不喜欢我,就是因为我太木讷,所以他带走了弟弟。
是的,我恨他,恨他的骨血,恨他的基因,以至于我经常性的为此羞耻,全身上下的血液沸腾,汗水燃湿了我的围巾,我使劲的从身上拽了下来,扔到了沙发上。
这沙发真宽敞,真舒服,我多么希望有机会躺在上面睡一觉,多么希望能够好好触摸一下她的质感,可是我知道,我今天坐在这里,都是因为眼前的男人。
“我弟弟呢。”我开口问。
他抿着咖啡,顿了顿说:“他在国外读书,没能回来。”
“你妈妈,她还好吗?”他没看我,手指摩擦着手中的咖啡杯。
“一点点都不好,每天活在痛苦之中,她那么漂亮,又那么的高傲,这段婚姻让她脸面扫地。”我说。
“我亏欠你们娘俩,我可以做出补偿。你妈妈太自私了,她不应该用你来惩罚我们的婚姻,你还想上学吗?我可以......”
“不需要,我不需要,我恨你们两个。”我恶恶的注视着赵立新。男服务员从远处款款走来,我收住了目光,他半鞠膝的将咖啡递到我的跟前,说了请慢用离开了。
我们默不作声。
这咖啡真苦,一大口卡在嗓子眼里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我脸色憋得难受。
赵立新赶紧拿来纸巾为我擦嘴,我狼狈极了,我明明想在他面前大大方方,让他知道我们过的很好,可是事与愿违,我弄巧成拙了。
独白多部长篇小说都描述了女主喜欢美咖,这美式咖啡真难喝,实在无法品尝出来它的美味。
“你这丫头,咖啡是需要慢慢品的。”
我疯狂的咳嗽,似乎这样就能将呛在喉咙里的难受吐出来。也因此又引来了很多人的注目,脸上的红蔓延开来。我使劲用手指捂住脸颊,却发现无法阻拦它们的奔腾,瞬间覆盖了我的脸部,耳朵,甚至脖子。
我试图让自己平复下来,却发现胳膊,后背,脑袋慢慢燃烧起来,越来越热,越烧越旺,我的红无法抑制,将我整个人围堵的水泄不通,无法从中脱离。
在别人的眼中,我像是一只怪物,他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我拎起围巾迅速冲出东荣商场。
我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冬天了,它的刺骨对于我来说,却是一种保护。
我跑到广场上,使劲的吸吮着凉凉的空气,我才发现我又活了过来。而这一切,在赵立新的眼前,不过是对他的一种逃离。
我没有办法正常的社交,这一切,我都怪罪于他们的婚姻,他们的自私。
赵立新找到我时,我蹲坐在小河边,是我初次见到独白的小河边,只不过当天没有鸭子,河水依旧波纹连连,两旁的树叶干枯,残叶都所剩无几。
“倩倩,这些东西带回去,我上次与你阿姨去法国出差时特地给你买的。”他喘着粗气,将东西搁在我的脚下。
我拎起砸在他的身上,“滚,滚,你贪图人家的钱,我不稀罕。”我懦弱的性格,很少的发脾气,可是他的做法触动我敏感的神经。
“跟你妈一样,真是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闺女。”他气到颤抖。
“我谁都不像,谁都不像”我竭嘶底里的喊着,将洒落在地上的衣物,再次捡起来砸在他身上,他不断的后退,直到趔趄歪倒在地上。我依然不肯罢休,继续将东西又一次砸到他身上,他没有反抗, 我精疲力竭的停下来。
“你忘记了,你只是一个小工人,一个维修网络,水电的技术工。”我嘲讽他,也似乎在嘲讽自己曾经有一个这样的父亲。
他没有讲话,而是掩面而泣,他的眼泪没有令我动容,而是一种厌恶,一种假惺惺的厌恶。
冷风吹来,似乎在拥护着我离开,我起身拍打身上,屁股上的尘土,重新戴上红色围脖,将自己包裹起来,我知道,我与赵立新的关系已经断送了15年之久。
一个孩子能有多少个15年,他错过了我多少个成长的瞬间,他早就不算是我的父亲。
如果不是因为弟弟,我不会来见他,可是我的弟弟呢,走的时候,只有三岁。
一个三岁的孩子,他该有多想妈妈,他还会不会记得自己有个姐姐,他跟着赵立新想必受着最好的教育,接受着最好的文化,他有没有看过独白的书,也许他看过,也许我们曾经共同读过某一章节独白的文字。
我闭上眼睛,触摸着铅体,就像是拉着弟弟稚嫩的小手,仿佛他搬着小凳子坐在我的旁边,昂着脑袋望着我。
顷刻间,我的记忆进入了曾经的房间里,木质打造的衣柜,一张大方桌,一张小方桌,一条长躺椅,两把竹椅,这是我妈妈所有的嫁妆。
家具虽少,但妈妈收拾的非常干净,温馨。
风平浪静的日子,突然间被打破。妈妈蓬头垢面,拎着一把刀冲进房间,她眼睛扫视着四周,恶狠狠的问:“赵立新呢,赵立新呢,告诉我.....”
我抱着弟弟,害怕的直摇头, 弟弟年纪太小,被妈妈的神态吓的哇哇大哭,她显然失去了耐心,一把拎起弟弟将他悬在空中:“哭哭哭,你就知道哭,你能不能闭嘴。”
那把刀随时都有可能要了弟弟的命,我抱着妈妈的大腿哭:“妈妈,弟弟太小了,他太害怕了,你别打他,打我吧。”
她的眼神锋利而又恐惧,似乎嗅到了某一种气息,拎着刀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