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210

他打开车门，一个穿蓝色羽绒服的小男孩下了车，绕车走了半圈，最后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上。男孩看着也就六七岁，不过倒是没有同龄人中常见的顽劣。安顿好儿子后，他帮我们把行李在后备箱里摆放整齐。后备箱里挺干净，角落放着几样清扫和应急的工具。还有几件行李没放下，我跟妻子索性摆在脚下。
相师傅与我们有过一面之交，妻子晕车厉害，而上回坐他的车竟能谈笑如常，这回也就联系了他。车开动了，妻子与师傅用家乡话攀谈起来，我在一旁静静听着。这才知道那个小男孩已经上四年级了，这样说来他的个头是小了点。这是个雪天，雪虽然不大，路面已经有些湿滑，而天气也颇为寒冷。春节临近尾声，师傅还没开始正常出活，今天算是为了我俩特地跑了一趟。因为没有别人在家，又放心不下孩子，便捎带在车上。父亲说了不少话，儿子却似乎有些木讷——当然更可能是对我们的话题毫无兴趣的缘故。妻子大约也是担心冷落了孩子，也试图跟他搭话，孩子则并不怎么情愿，在父亲的重复询问下，才勉强提起兴致回答了妻子的几个问题。男孩并未在乡下念书，而是去了城里——为了孩子上学，夫妻俩特地在城里安了家。我有些好奇，像这样年纪的孩子，平时会对什么感兴趣？但终究没有问出口。想来如果我是孩子，也不会乐意总是回答大人们这样的提问吧。孩子或许还没有成型的“隐私”概念，但应该也模模糊糊地知道什么是自己的事，什么是别人的事，什么又是多管闲事。
后来的路程中，师傅没提到孩子，孩子也没说话。我不由得想，这样一对父子，他们平时的相处模式是怎样的呢？父亲整日开出租，想来没有多少时间陪伴孩子，那么他会经常像今天这样，把孩子带在车上吗？孩子自己愿意在城里读书，还是在乡下读书呢？又或者，孩子从小就在城里长大，对乡村并没有多少特别的感情，父亲谙熟于心的这个村、那个村，在他听来只是一些没有实际意义的符号？父子之间会发生矛盾吗？孩子已经学会抗争、学会捍卫自己的观点了吗？如果我有一双更加敏锐的眼睛，或许能从车上不到一个小时的相处里发掘出更多信息。他们看起来不是特别热乎——父子俩一路上没什么交流，不过要作出这一判断，我所掌握的证据明显是欠缺的。
不知不觉，车已停下了。妻子迅速跑到了远处躬下身子，我看见她有些呕吐。我收拾起我俩的大包小包，向家门走去。岳父迎出门来，连声叫住了尚未开远的师傅，送了他一包自家种的胡萝卜。我想，或许这就是我和这对父子最后一次见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