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点故事《故事》专题第...

怀孕风波

2020-06-26  本文已影响0人  非村
01

姚家村靠山那一面有一口浅井,当地人唤为井潭,两米见方,井水冬暖夏凉,清澈见底。前两年,村里又出资在四周筑了一圈厚实的水泥板作为洗衣洗菜的台面,所以尽管现在家家都通了自来水,人们还是习惯在井边洗洗涮涮。这么一来,井潭就成了各家交流信息和传播闲话的主要场所。

这一日过了晚饭,紫琴左手提着水桶,右手将一大盆子的衣物跨在腰间,四平八稳地朝着井潭去了。过了弯口,远远瞧见井边有两个女人靠在一起交头接耳,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正在聊天的彩芬和秀月看到紫琴过来,赶忙住了嘴,一个靠回台面继续搓洗,一个拿着水桶的提绳不动声色地往井里打水。

怎么,她俩扯的事还和她有关?紫琴若有所思地将大盆子放在台面上,牵起提绳也把水桶扔下了井。井面上映照出自己的轮廓,黑湫湫的一团,面容看不真切。她牵着空桶懊恼地来回划了两下,第三下的时候猛一用力,水桶便扎入水面,随意翻动两次,满了!她憋足了劲,两手交替着抓着绳子往上提。

这时,欲言又止了好几回的彩芬,终是没憋住,压低声音来了一句:“你知道吗,春燕怀孕了。”

听了这话,紫琴心里一惊,手上松了劲,“扑通”一声,提到半空的水桶掉进井里,将两人的倒影完完全全地打散了。

02

“村口老德子家的春燕?她不是个······”。紫琴显然没有料到是这件事。

“傻怎么了,人家脸盘子长得多好,鹅蛋脸,笑起来两条眉毛弯弯,脆生生的,何况身条也不差,又不是一直没脑子,清醒的时候也是有的。”彩芬是三个人里最年轻的,年纪和春燕差不多,三十岁,最大的孩子已经上小学了。

秀月的年纪要大些,也沉得住气:“现在也不确定,反正她的肚子已经起来了”,说着还就着自己的肚皮比划了一下,凑近些瞪大了眼睛说道,“喏,这么大。”

“这还不确定呢,都有人看见她在田边吐了,肯定是怀孕了。你们说,她虽脑子不好,怎么也是没结婚的,是谁这么缺德连傻子也不放过。”这么说着,彩芬的眼睛又往正对井潭的那户人家望了望,“村里就两个光棍,四十好几没尝过女人的味道,平时我见了心里都有点发怵,回回避着走,你们说,会不会……?”

还没说完,就被秀月嗔怪地拍了下手背:“没影的事,别瞎说,小心被人听了去。这可不是小事,如果是趁春燕不清楚的时候那个,是犯法吧?!”

“对对,不能乱说。”嘴上说得轻松,紫琴的心里却有点慌,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

彩芬见她心不在焉,在一旁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也难说,村里那么多男人,哪个也不是吃素的,保不准谁腻了家里的,又有个长得不赖的天天在眼前晃着,说不定就偷了。唉,这时候想想,反倒是我家那个天天在海上漂着,不用担心这些熬糟事。”一边说一边递给紫琴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再瞧秀月,脸上的表情同样精彩。

紫琴心里又是一个咯噔。不再接话,背过身,胡乱地投洗了两遍衣服,急匆匆地回了家。

井边的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03

姚家村是个渔村,大部分男人常年出远洋,在海上讨生活,只有少数的几个匠人,比如做泥水匠的紫琴老公亚平,平日里在邻近的几个村里帮忙造房修屋,没活的时候就去田里种种蔬菜。

所以彩芬当着她的面说起“村里那么多男人”的时候,实际上是在指谁,大家都心知肚明。当然,这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早两年,亚平在邻村的飞英家修房子,飞英的老公也是捕鱼的,一年到头只有禁渔期的三四个月在家。一来二去,两人就对上了眼,等到紫琴发现的时候,邻村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她向来自以为消息灵通,想不到落到自个儿头上时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愤慨加羞恼,大病了一场,好几个礼拜下不了床,最后还是她大女儿燕子跑到对方家里大骂了一早上,才把亚平灰溜溜地骂回了家。

都说偷过腥的猫戒不掉,这次的事和亚平有没有关系?她不敢确定。按理说,他们家和村头的老德子家离得远,亚平和春燕见面的机会并不会太多,问题是,两家的田挨在一块,春燕脑子虽不好,却生了一股蛮力,不发病的时候也能有模有样地锄田种菜。莫不是这期间好上的?

要说春燕长得是真好,小脸大眼睛,前凸后翘,这两年,随着岁数增长,面相上成熟了些,可因为傻气,倒给她添了几分天真。再看自己,上了四十岁后,什么都往下耷拉,和三十岁的年轻姑娘相比,自然是没有看头。亚平又是个眼孔浅的,真是保不准。

想到这些,曾经有过的愤慨和羞恼又上了紫琴的头,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下工回来的亚平,双眼似乎要冒出火来。

“干什么这么看我!!”忙碌了一天的亚平也有点恼。

“春燕怀孕了。”紫琴说完紧盯着丈夫的眼睛,想要找出对方哪怕一丝的躲闪,但是没有。

“关老子屁事。你是不是有病!!”亚平气极,甩了门就出去了。

紫琴更加懊恼,有点后悔自己问得这么直接。


04

第二天,紫琴吃了晚饭,特意在家磨蹭了半小时才去井潭洗衣服。谁知去的还是早了,远远瞧见井边除了彩芬、秀月外,金花和海芳也在,四个女人凑在一起,更热闹了。

总不能不洗衣服,她硬着头皮过去。在场的几个人见了她果然收敛了些,四下散开,各洗各的。

一时间只能听到打水、投洗和搓衣服的声音。“扑通”、“哗啦”、“唰唰”,“扑通”、“哗啦”、“唰唰”……可怕的沉默。

最后仍然是彩芬忍不住,凑到紫琴面前:“我们刚才把村里的男人一一捋了个遍”,她停顿一下,抬眼与紫琴对视,“找出几个最有可能的。”

紫琴的心一阵乱跳,不敢胡乱接话。

“阿辉和志刚是光棍,常去老德子家附近转悠,可能性最大。然后是他家邻居桂花姐的老公,一天到晚贼眉鼠眼的,还有跃军,前阵子去他家帮忙搭了个雨棚。”

没有她家的亚平,紫琴多少松快些。转念一想,不对,没有亚平,这帮女人干嘛要避着她。很明显,亚平是排在第五了。她的脸一下子煞白。

彩芬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你说,谁的可能性最大?”

这么看来,大家都是表过态的,而这个排名就是大家表态的结果。紫琴环顾一下四周,几个人都转过脸来盯着她。她不知道应不应该高兴,毕竟自己劣迹斑斑的丈夫得票数最低。

“阿辉和志刚吧。”这个答案最安全,已经是第一了,也就不多她一票,再说这两个孤家寡人,老早习惯了村里的闲言碎语,多背一件也不慌。紫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说得没错吧,紫琴肯定会选他俩。”彩芬得意地对着余下的人挤眉弄眼。

“就你能!”秀月说着将一桶脏水倒在台面内侧的下水沟里,水中泛白的肥皂泡被堵在洞口下不去,她又冲了两桶清水才算弄干净。

紫琴一时间还没从刚才的排名中回过神来,同一件衣服反反复复洗了三遍。

05

老德子报了警。

一大早,几个戴檐帽的男人就进了老德子家,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春燕正疯着,大概问不出什么来。这几个人又在村里的主道上、田里、河边走了一遍,偶尔和路过的村民聊几句,吃午饭前就走了。

亚平去上工了,家里只剩下紫琴。从早上买菜回来,在半路上碰到那几个警察后,她的手就一直在抖。这个事情闹大了,不得了。她仔细回想着和警察的对话,希望自己没有说错什么。

她和警察聊了什么?春燕平时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不会有什么差错。村里有哪些光棍,她也如实回答了,光棍们为人如何,她没有多说,的确也是因为平时打交道少。可是最后为什么还要问亚平的事?有什么证据了?

兴许只是随便了解一下情况。紫琴一会儿这么劝慰自己,一会儿又坐立不安起来。这真要犯了事,老姚家的脸该往哪儿搁?一个傻子也不放过,这得臊成什么样子。她作为老婆作为女人的脸面是全然没有了。

还去井边洗什么衣服!彩芬明面上就能看出在幸灾乐祸,秀月呢,专门在暗处使劲,平素关系多好的三个人,真临了事,能不落井下石就算对得起往日的交情了。

给亚平打电话,男人粗声粗气地在电话里骂娘,说几个老娘们每天闲着没事干,尽想着造别人的谣,他空了非得把这口井砸了不可。也不知道这火发得是问心无愧呢还是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紫琴现在脑中一片浆糊,完全分辨不出来。

她蹲在自家逼仄的卫生间里洗衣服,手施展不开,腿又酸痛,可是没办法,只能受着。

06

在家里洗了几天衣服,紫琴就惴惴不安了几天。每次有人来敲门,她的心都会提到嗓子眼,生怕是找亚平去了解情况的。但几天下来,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亚平照样早出晚归去上工,到底也没把那口井给砸了。

最后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她决定出门去瞧瞧。

这一日过了晚饭,她左手提着水桶,右手拿着一个小盆,小盆里装模作样地放了一块抹布,就往井潭去了。到了弯口,先躲在暗处侧着身子偷偷地往那个方向瞅了一眼,几个女人都在,但并没有和之前一样凑在一起交头接耳,怎么,这事过了?找出是哪个人了?

无论结果是谁,她这边没有动静,就足以说明亚平是清白的。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下,她不免嘴角含笑,脚下的速度也快了几分。

眼尖的彩芬第一个看到她:“紫琴姐,好几天不见你,快来快来。”其余几人也朝着她的方向点了点头,眼中分明都是笑意。

还没把水桶放下,彩芬就凑上前来:“你知道吗,春燕不是怀孕!!”

“什么?!”饶是有了心理准备,这个结果还是大大出乎了紫琴的预料。

“肚子明明那么大了,结果里面是一包水。”彩芬阴阳怪气地说着。

秀月接着解释:“老德子带着她去了医院,原来是肝脏出了问题,肚子里的全是腹水。我说呢,最近春燕的面色怎么越来越难看了,再怎么孕吐,也不至于那样。这傻子,倒是让村里的男人们白白担了一场。”说到 “村里的男人们” 的时候,她又意味深长地盯着紫琴几秒,咧开嘴角笑了。

“之前也没听你说面色难看的事啊……”彩芬回了一句,还没说完又意识到什么噤了声。

千斤重担终于落下,紫琴慢条斯理地牵着空桶在井面上来回划动:“听说隔壁村的方叔死之前得的也是这种病。”

“真的吗,快给我们说说!”这话一出,几个女人又来了兴致,凑到一起交头接耳起来。

井潭永远都是这么热闹。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