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水工
宿舍楼下新来了位送水工,与往日那位送水工的身材性格都大相径庭。一看他的模样,就知道是个像老牛般的受苦人。
第一次见到他,是某次订水之后,忽然发现送上门来的这个中年男人换了张面孔。他一边轻声扣门,一边说着:“送水啦。”
以往那位送水工是不会这样的,他通常的做法是在门上猛烈地敲击,那声音里夹杂着愤懑与幽怨,像是对不如意生活的发泄,仿佛要把铁门敲出几个大洞出来。每每,我都会被这样的声音惊起。
然而这一次却截然不同,像远道而来的客人,像姗姗来迟的嘉宾,敲门声温柔礼貌,仿佛门外站着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学者,一位西装革履的商人。
他说:“送水啦。”声音纤细却有力度,像一支易折的树枝,而从前是不会有这样的预告的。我才反应过来,是新的送水工。
他身材略显臃肿,像电影里头戴安全帽,手推小推车的工人。他的皮肤有种高原红,迎面泛着油光,眼睛眯成一条缝,头发像被什么东西按压过,潦草地堆在头顶,还有一些碎发四仰八叉,在他的眼周转圈。他让我想起一个词,父亲。
他帮我们换上新的水桶,走的时候竟然顺上了门。我的心里有些惊诧和感动,也许是对之前的送水工态度冷漠惯了,我对自己的冷冰冰有些不满。
我忍不住将他与之前的送水工进行对比,同一份工作,他们的态度不同,给别人的感受也不同。依然记得刚上大学那会第一次订水,听说一桶水要10元,于是结算时我问了一句:“10元?”送水工怒目圆睁,青筋暴起:“11——”他从胸腔发气,把尾音拖得长长的,像一阵雷鸣。他身材精瘦,皮肤黝黑,又大又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看。着实被他的表情和语气吓到了,自那以后,见到他我总避让三分。
起初我以为后来的送水工只是代班几天,没想到的是,从那以后我再没有见到原来的送水工,其实心里也有几分舒坦。也曾多次想过,他去了哪里?是到别的宿舍楼下送水了,还是被辞退了?或是潇洒跳槽,另谋高处?不论是哪种结果,他又面临着怎样的生活,我的疑惑总是杞人忧天的。
看着现在这位大叔的背影,偶尔也会想起他的背影,生活的阳光公平地洒在他们身上,投下的阴影却完全不同。不知道大叔的这份工作又能坚持多久,无情的生活是否也将在他的身体里刻下前辈的影子。然而那都是未知数。我们都是泥菩萨,在生活的泥潭里自身难保,对别人的处境隔岸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