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忆老父亲

父亲丧生于一场车祸。他是骑着自行车，与摩电车相撞。而这一切，竟然和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是八六年的一个深秋。一个周末的早晨，我照常去父母那吃饭（单位距父母家里，步行五，六分钟）。父亲一边给我盛饭，一边说：明个儿周天，我和你妈去你家看看（我的房子，刚刚简单的装修）。我说好啊，我在家等你们，就这么定啦。急乎啦吃饭，赶忙上班走人了。

中午，舅家的一个妹妹，进城来。要我抽空陪她，买件尼子大衣。那个时候，办公室的工作也没那么紧张。于是，和领导说了一声，我就和表妹去街里了。逛了几家商场，还是没遇到中意的。到了晚上，我说，那就去我家楼下的那个商店看看吧。要么说，所有的事情都似上天安排好的。就在我家那个不大的店子里，表妹就竟然看好了一件格尼大衣。买完一看天色近晚，那就去我家住一晚吧，明早再送她回去。

一切一切，都这么周密部署，就好像有预谋，有计划的一样。我本就住个单室，老公一看，这么大个姑娘了，也不太方便。于是就带着儿子，去他妈妈家住了。这似乎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儿。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准备送表妹去站前，坐返程的大客车。临走时，我当然没忘记和父亲的约定（表妹毕竟头一回来这里，不把她送上车，我也不放心啊）。看看时间还挺早，合计老爸老妈这会儿也不能来。我就在家里写了张纸条，告诉老公，爸妈要来，你和儿子回来，就不要出去了。免得老人进不来屋，我也速去速回。那时候也没有什么联系工具，只能这样了。

我送表妹上车走后，急转回家，大约也就一个多小时。看那张纸条没动，显然，老公还没回来。将近十点啦，老爸老妈还没动静。心想，他们也是有一搭无一撞的。由于起来的早，我就有些困意，那就眯一会吧。躺在沙发上，却是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咋也睡不着了。以为是不是要感冒了，感觉心慌慌滴，特别不好受。折腾了好一阵儿，就在我迷迷糊糊，像要睡着了的时候。听见了敲门，那么大声，那么急促。我一轱辘爬起来，一定是老爸老妈来了。待我把门打开，却是哥哥。在我还在诧异的时候，哥哥告诉我，父亲出车祸了，还在医院抢救。。。

我蒙头转向，跟头把式的坐上了车（肇事者单位的车）。心里还留了一丝希望，父亲能抢救过来。可当我看到父亲的时候，就像从云端掉到了地上。将我摔了个稀巴烂。，那已经是抢救完事了。七窍流出的血，都清理干净了。我看到的父亲，很安详的躺在那里。头特别大，那是因为还没消肿。气管已经切开，表面看，似乎没那么惨烈，没有车祸的惨不忍睹。哥哥姐姐们参加了抢救过程，说父亲的五脏六腑全都错位了，在车下拖行了二十多米。他老人家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什么叫做撕心裂肺，什么叫做肝肠寸断。昨天还和我有着约定的父亲，一夜的光景，就这样遭遇祸端。这一切，都不能让我相信是真的。我几乎没有了眼泪，哭都哭不出来了。那种滋味，我真的没有词汇来形容。心，往下沉，喘不过气。身体重重的趴在了床上！当我睁开眼睛，看到了泪眼婆娑的老娘亲。

母亲说，早晨，父亲是要会她一块去我家的。可是母亲身体不太好，去一次，就得住上十天半月的。那么久，有些事还没准备好，所以，就说等几天吧。于是，父亲就自己走了。问我，去没去你家呀，我说，没介呀。我还一直等你们那。然后，大家分析，就是父亲自己出去了，也许去我家了，也许没去。结果就是出事了。

而所有的真相，在一周以后（处理完父亲的事，我就一直陪伴着母亲），我回家，正在用钥匙开门。碰到邻居（对门）。那个大婶说，上周，你家来个老头。拿了一塑料袋的橘子，敲你家门。老半天了，也没人开。老头挺生气的，嘀咕了一句：说好了我来，怎不在家等我。然后就走了！原来这一切，都跟我相关。就是因为父亲没有进得家门，回去之后，遭遇了那场车祸。

那一段时间，我真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滴。每个夜里，我都能梦到父亲。梦到父亲的脸上，一道道口子，表情麻木。总是用眼睛看我，眼神里有一股凄凉。却始终没和我说一句话。尽管家里人，从未埋怨我，但我自己知道，我是罪魁，责任不可推卸。父亲才刚刚退休，身体好的不得了。如果不是这场车祸，父亲八九十岁，都不是问题。

唯一安慰自己的，就是理解为父亲就是那个命数。不然，那一切，怎么那么巧合呢。冥冥中，真的是早有安排。我也只有把那份愧疚，化作深爱，献给母亲。父亲走了以后，我几乎就是母亲家的常客。对父亲没有尽到的孝，双倍的给了母亲。母亲一直是体弱多病，但还比父亲多活了十年。如果，我当时不去送表妹（等父亲来了之后，我再去送）。如果，老公没带儿子去他父母家（那么父亲就不会扑个空）。如果，母亲和父亲能够一起来（他们一定就坐公交车啦）。如果，可是这世界上就是没有如果呀！

如今，父母离我们，都已经是二三十年的光景了。思念早已变成了祈盼。他们已经超度，也许早已轮回为再来人。只是，我们父女母女的故事已演完。也许我们还会相见，却是换了身份，重新开启一段缘。。。

其实，我在五十岁的时候，也遭遇了一次车祸。瞳孔放大，脑疝的征兆下，所幸，我抢救成功了。不知道算不算是对我小惩大戒。反正大家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说，平平安安，就是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