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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1 酒池

2018-11-12  本文已影响23人  火木不水

“我真的是第一个和你做爱的女人吗?”

在我耳边呢喃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正侧坐在我右臂的怀抱里,修长却并不纤细的双腿并排躺在我的小腹上。黄昏的忧郁阳光行经漫长的距离,避开山丘,高楼以及被夏风吹起的轻盈窗帘,终于来到了她的发梢,给她深棕的长发染上淡色的金边。我能感受到她的呼吸,那混合着水和奶香的温柔拂过我的脸庞,仿佛来自童话里的风暴席卷古老悲剧里的干涸平原。我只觉睡意昏沉,眼睛半闭半睁,手指不自觉地滑着,抚过她的脚踝,抚过她裸背之上那道凹陷的小径。在每一处皮肤与皮肤紧贴的地方,我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残余的,狂欢过后的余热。那份热量裹挟着慵懒与性感,正一点一点侵入我的灵魂。

我感觉世界在融化。

也不知为何,是想不出一种说辞,是日暮带来的慵懒堵了我的嘴,还是单纯不想破坏那一刹那宁静的时光——我想我自己也说不清。总之,我确然没有给出我的回答,而只是彻底闭上眼睛,把她抱的更紧,把头埋进她乳房之上、脖颈所在的那弯柔软的轮廓里。呼吸都变得幸福。我感受着她每一寸皮肤的细腻纹理,以及那对富于活力的白色山丘。在抛开色欲与杂念之后,乳房成了天然的摇篮,把我带入了一段并不存在的幼儿记忆里——一段依偎在另一对乳房之上,生活里只有哭和笑,而没有记忆的时光。“就让我这样睡去吧。”我想着,酝酿成一个模糊的答案,化作了我心跳的变奏。想必在那短暂的时刻里,在皮囊与皮囊再无间隔的缠绵里,她一定能感知到。

她说她叫梦昙,张梦昙。在说出名字的时候,她的眼眸里有藏不住的邪魅。那日的灯光正如此刻,是暗淡的黄色,是那种试图变得鲜活,却仍旧难掩忧郁的黄色。我想忧郁是黄色的本质吧,虽然我不想沦入那种为颜色的情感而争论的烂俗。在那一刻,在那样的灯火下,我在她的眉间,她红唇滴出的颜色,和她诱惑却不糜烂的黑色丝袜中,看到了难以抑制的寂寥。我说不清那种寂寥来源于黄色灯光的笼罩,还是藏匿于她心中的一段作家都想象不出的往事。她端着杯,杯边有红唇触碰后的痕迹。杯中酒只剩了浅浅一潭,而那大半已然流走的酒想必并没有多少进了她的嘴,因为我看到,顺着从高脚椅坠下的双腿,她那丝袜纹路上有水流过的痕迹。那道溪流不知源头,只是一直流到伸直的脚尖上,在最后的、最动人的那一点,成为一点一滴坠落的晶莹水珠。总有俗人苦苦追求灵魂出窍的方法,飞向西边或东边不知所终的极乐,那想必这些木讷的众生大半没有仔细端详过一个如此这般的女人。

我说不清,那究竟是一时失态还是刻意的魅惑,就像你永远猜不透一个人的背包里究竟藏着玩具还是枪支。孤单的女人,深夜里孤单的女人,衣着优雅的女人,衣着性感的女人,化着淡妆的女人,喝着酒的女人,眼眸里有诱惑的女人,眼眸里有悲伤的女人,脱下了高跟鞋的女人,酒从脚尖一滴一滴落下的女人。

每当我终于发觉一人的复杂,便会欣喜,因为我又遇到了一个有趣的灵魂。

我在不远处喝了一杯又一杯清酒,眼看着从她身边走过一个又一个男人。我喜欢那样的场景,能看到百态的欲望和人生。有人端庄着作戏,有人直白却大方,有人来得淫荡。有人端着杯保持合适的距离,完成礼貌却尴尬的对话后离场;也自有人贴上去上下其手,得到干脆利落的拒绝。对于那些过客中的每一个人,不论带着失望或者淡然离开,都只是做了一场以失败为结局的游戏。而对于观者,甚至是那个女人自己而言,更像是一场结局未定的赌博。那就是,在这个充满了情欲的夜晚,谁能赢得这场狩猎呢?我自然不知道,那个女人想必也不晓得,只是我深知我们都在期待那个结果。

你要知道,在看尽了无数场角逐之后,一位年迈的观者是必然不会跳进那片斗兽场,去做什么无谓的斗争的。那令人厌倦,感到争取何物所带来的不适,感到类似于自降身价所带来的侮辱,以及大概率失败所带来的困苦。我的生殖器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得独立,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在所有需要和不需要他的时刻站出来。他学会了分辨,学会发现外表之下灵魂里的那份性感,而不只是被袒露的乳头或者藏着半个宇宙的丝袜网格所迷惑。他开始觉得若性感仅仅只是一种人人皆可得之物,是被衣着、言行、妆容或者曼妙身材所表现的,那这份性感便并不值得一次大肆张扬的勃起。自然赋予男人难以违背的身体开关,使我们钟情于均匀而修长的双腿、呼之欲出的乳房、闪烁着柔媚的双眼——尽管我们自己也说不清这种钟情的原因。生物学家和心理学家大可以对此事进行研究并发表深奥的论述,从最远古时期人类的第一次交配开始,一直讲到我注视着她的这个时刻。只是,在她终于回眸,眼神对上我的那一瞬间,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的那一瞬间,我的胯下发了疯地胀起,在裤子的束缚下压抑得近乎疼痛。在那一刻,我三十三年来在脑海里贮存的人生道理一瞬间化为碎屑,踪影全无。在某个心跳的间隙之中,就好像世上所有的钟楼都敲起钟,噪声混着回音长鸣于天地之间;世上所有的礼花都绽放,爆发成漫天的闪烁的彩色;世上所有的火山都喷发,复刻出史书都词穷的庞贝的末日。在所有的酒,丝袜,发丝,尽皆看尽之后,那个直视我的眼神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一个人可以活到无限长的时间,想必会产生一个神奇的现象,那便是他在当下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所感受到的一切,在他看来都会是某个遥远的过去时分所发生过的事。他的记忆会出差错,他的感觉会变得奇怪,就好像他远远不是活了数不清的年岁,而只是在一个漫长的轮回里活了一次又一次。而我们终究是凡间的生物,断没有不老的药方。可在某些时刻我们仍然能感受到那种轮回,就像生活转了一大圈,在终于看到了那个女人的眼神之后,你知道一切要重新开始了。就像是回到十八岁第一次来到酒吧的那个盛夏之夜,我想我需要和那时一样,从头开始,去学习如何装作深沉却不冷漠的样子,学会如何脱去稚嫩,学会摇酒杯时那种悠然自得的节奏与力度。一晃这么多年,你若问我第一个与其攀谈的女子的模样,我自然记不得分毫,只是那时的羞怯与紧张此生必然难以忘怀。我深知这世上大多的人对每一个第一次都格外的珍重,第一次盛装打扮,进入学校的第一天,做爱的第一次,第一次看着自己的孩子走入幼儿园,就希望第一次之后,一切都会变好,一切都纯真。可并非所有的第一次都足够美好,也有可能成为不愿回忆的种种,甚至成为一生难逃的阴影。我说不清这其间的界限究竟在于那段第一次的经历的本身,还是一个人回望过去的态度。就比如只要事情不足够美好,便失去了它被人玩味的权利一样——世间又有多少足够美好的事呢?

我咀嚼着那个眼神,与它接吻,过去的时光在我的舌尖挥之不去。我想起了谁呢?我不停地问自己,可我迟迟想不出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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