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写到老的故事每天写1000字青春

井里的少年

2018-05-24  本文已影响118人  树树的少年

井里的少年

北漂的第几天,刘忆苦早忘记了具体的时间,因为他又从循环的梦中醒来,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凌晨三点十五分,他眯起有些发胀的眼睛,用脚指夹起地上的笔,试图想记起梦中的细节,对他来说作为一名刚入行的编剧,这可是难得的素材积累。他想这个梦他要是做成剧本,说不准他的电影梦就实现了。

梦境里总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小男孩,试图用手抓住一口深井的边沿,以确保自己不坠入幽暗的井里,可是每次男孩都会因脱力,在无助的尖叫声中甩动着胳膊,落进黑暗里,而刘忆苦只能无助的作为一个透明的旁观者注视着这一切,无数次在做梦的时候,刘忆苦都很想试图伸出手,抓住即将落入深井的男孩,可是他发现自己除了在一旁紧紧的注视着,什么也做不了。

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响起,刘忆苦知道自己隔断间的女邻居下班了,他在心里感叹到,她最近下班时越来越晚了,女孩子这么晚下班是不是有些不安全。可随既他将这所谓的无聊想法抹去,他意识到自己尽然有些卑贱,前几天房东还打来电话警告他,“说不想住就抓紧滚蛋,”原因尽然是隔壁女邻居投诉他在房间里抽烟,打游戏,并且还发了朋友圈,说在公共场合抽烟就是犯罪。这让刘忆苦一度感到愤怒,他不断重复“公共空间”这几个字,他想,如果隔断是公共空间,那岂不是俩个人天天睡在一起,那还要隔断墙干什么呢?

因为被投诉,刘忆苦在房间里除了睡觉,尽量让自己成为一个“活哑巴,”翻阅朋友圈,他看到一张哥们戴着墨镜坐在北京电影学院门口前的照片,配了“低端人口”四个字,他上网查了查几个字的含义,将自己也列入低端人口的行列。在那以后,他不在房子里外放听歌,在晚上起夜都踮起脚尖,轻声轻脚,生怕做出什么动静,有时候刘忆苦睡不着,他就在想自己活了25岁,怎么越活越悲催了,后来他觉得悲催不太适合,他想起家乡方言里常说的一句话,这个人活的真窝囊。

无助的时候,他总是劝自己,“为了梦想,不抛弃,不放弃”,父亲也在电话里告诉他,“人要往前看,不能往后看,要相信付出会有回报的。”

去年的7月份,他带着4000元只身一人从乌鲁木齐来到北京做起了北漂,人生里有5年的时间,他都释放在了新疆这片广饶的土地上,大学四年,毕业工作一年,带着想当导演的梦想,坐上了去往北京的飞机,到现在刘忆苦还记得那天乌鲁木齐的天气灰蒙蒙的,飞往北京的航班因为北京这边的信号故障,不能按时起飞,导致最终晚点了5个小时,在滞留机场的五个小时里,他拿着学专业的单反,在T2航站楼里拍摄着自己感兴趣的画面。

在候机厅的书店门前的电视上,那时正放着马云在演讲的画面,他将镜头对准电视画面拍摄着,到现在他还记得马云在里面说到过一句话;“我永远相信只要永不放弃,我们还是有机会的。最后,我们还是坚信一点,这世界上只要有梦想,只要不断努力,只要不断学习,不管你长得如何,不管是这样,还是那样,男人的长相往往和他的的才华成反比。今天很残酷,明天更残酷,后天很美好,但绝对大部分是死在明天晚上,所以每个人不要放弃今天。”

在当时那个人声嘈杂的候机厅里,刘忆苦挺直的站在电视面前,因为他听到了马云说到“梦想”俩字。那天他站在机场里,周围人来人往,他有种想哭的冲动,因为梦想这个词让他想起大学毕业前夕未完成的“遗憾”。

在毕业吃散伙饭的那晚,同寝室的波哥在每个人发言的环节,嚎啕大哭,说对不起拍片子时团队里的所有人。毕业前夕,他们几个人为了能在毕业之前,拍摄一部独立公路片,写了一部关于谁是杀手的“追逐”故事剧本,在没有投资的情况下,寝室里的几个人拿出了自己的生活费作为拍摄费用,6000块钱的启动资金是他们所有人的家当,演员找的是表演专业的兄弟,波哥做导演,二哥做制片,他和水哥做摄影师和灯光师,野哥做跟组剪辑和开车司机。剧组成员就这几个,设备也很简陋,两台6D,一台三角架子,俩个从淘宝花了5百块买来的LED灯,他们租了一辆猎豹作为道具车,2015年12月,一个临时搭凑的剧组就这样成立了。

当时定的是去新疆达坂城拍摄,到的第一晚,全城就停了电,他们点着蜡烛一伙人围坐在一起,开始熟读剧本,说戏让演员提前进入角色,到凌晨大家饿了,做制片的二哥拿出了仅有的两包方便面,大家就一人分一口算是缓解了饥饿,这部戏简单到连个开机仪式都没有,大家一人抽了一根烟,拍了拍手就算正是开机了。

第一天要拍摄大量的追逐戏,设备简陋,作为摄影师的他只能跟着演员一遍又一遍的跑,多少次记不清了,只是哪一个镜头他们从中午跑到了太阳落山,刘忆苦从淘宝买的山地靴也张开了嘴,大脚趾早从袜子里蹿出,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引得大家坐在戈壁滩上哈哈大笑,大家说淘宝上卖的都是假货,是啊,200块不到怎么能买到真货。

达坂城是有名的风城,大风常常把人吹的东倒西歪,这对拍摄来说具有很大的挑战,再加上天气寒冷,机器也时常歇工,拍摄进度慢得可怜,不到第三天资金就已所剩无几,他们决定加快进度,但这也标志着对画面的质量的下降,其实那个时候,他们都明白,这个电影梦啊得有遗憾,可是每个人都竭力的表现的特别有活力,认真的执行每一天的拍摄。

最后一天,他们站在山上,大风吹的人都立不住,好几个人按住三脚架,稳住单反,拍摄在落日的余晖下,汽车消失于公路尽头的最后一个场景,拍了三条,站在风中三个多小时,刘忆苦知道第一条就可以过了,但波哥一直说保一条,再保一条,大家也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对,保一条,等这片子出来,说不准还可以去金鸡百花拿个奖。

杀青的晚上,大家又凑了凑钱,3百不到,几个人在当地找了家大盘鸡店,大家都没敢点酒,或许是喝多了怕多说话吧,波哥举着大碗茶,说作为导演感谢大家这些天来的无私奉献,大家辛苦了,有说有笑的大家碰杯一饮而尽,俩大盘的辣子鸡上桌,没几分钟就剩下了布满盘底的辣椒皮,大家最终还是伴着皮蛋面连辣椒吃了个一干二净,回去的路上,波哥和他默默的走在最后,波哥看着他穿着用胶带粘在一起的靴子,随口说了一句,辛苦啊,尽力了,刘忆苦把嘴上的烟头扔在地上,用开了口的鞋子踩了又踩,大声对着波哥的背影说了一句,傻逼呀,等将来我们有钱了,拍他妈一部更吊的。

直到毕业,大家期盼了很久的片子才被波哥在毕业作品展播的时候拿出来,波哥站在台上说,这是一部一群人用来追梦的片子,可是我没做好,辜负了大家,只做出了一个13分钟的短片,那天我们所有人都在场,我们也知道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结果,有比没有强。片子放完,台下的师弟师妹给出雷鸣般的掌声,我们几个却悄悄的走出,躲在卫生间抽着烟,大家有些动情,连说话的语调都变了,二哥打着圆场说是烟呛得很,那是最后一次他们在一起的画面。离校的时候,大家都是悄悄走的,刘忆苦默默的在被窝里看着7个人的相继离开,寝室到最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那天他一直等到宿管阿姨拿着清洁工具来清场撵人,他才提着包滚出住了四年的237寝室。他想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查岗点名了,踏出校门的那一刻,他坚持着自己不回头再看一眼学校,他眼里噙着泪水,骂了一句“老子终于他妈的不是学生了。”

后来毕业了二哥选择继续考研究生,波哥去了电视台当临时工,他则接受家里的安排做了大学生志愿者。野哥开始通过家里人的关系进了欢乐喜剧人做幕后,水哥则遵从自己的意志,立志要走遍整个新疆,拍摄出一部有关新疆的短片。后来大家渐渐断了联系,偶尔还从班级的微信群里了解到一点情况,波哥因为还在新疆,大家继续保持着联系,野哥后来在班级群里发了一张照片,说在节目里露脸了,演了一回死尸。虽然镜头一闪而过,可大家还是都热闹的在群里喧哗了一番,再后来听说因为待遇的问题,野哥回到了老家,帮着父亲打理起酒楼的生意。再后来,二哥,水哥,野哥都玩起了消失,再也联系不上。一群人就这样断了联系,刘忆苦有时想,反正大家都还在地球上哪一个角落里活着,只要活着,不联系也就不联系吧。

刘忆苦来北京之后,时常会想起学校的事情,想起父亲和母亲,想起过去和现在的自己,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他像北漂中所有的人一样,清晨挤地铁早高峰,拥挤的连个放脚的地都没有,晚上下班,累的坐在隔断间的床上连嘴都不想张。来北京的第四个月,刘忆苦又陷入了一种迷茫,他不知道将来自己能做什么了,他一直想,我来北京是为了实现做导演的梦想的。可是呢来北京后,他干的却是与导演八竿子不扯边的工作,一个月4000,去除房租,水电费,每个月他几乎连钱都落不下,他记得有一家公司的面试官说,像你这样的人,北京一抓一大片,知道吗?北京最不缺的就是人。刘忆苦明白这就是现实和梦想的差距。

在一家公司入职没几个月,刘忆苦就辞职了。他说这一切不是他想要的,离职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刘忆苦都没有找工作,他在出租屋里封闭了自己,白天也用窗帘将阳光遮住,他觉得处于在黑暗中能够得到心理上的一种安全感,父母时常打来电话,问他在北京过得好不好,在他的嘴里,永远是那句话,“爸/妈,别担心一切都好着呢?您自己在那边自己注意身体就行,我没事的,挺好的,挺好。”

每天晚上十二点过后,刘忆苦就像野鬼幽魂一样走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飘荡,以他住的小区为中心,方圆3公里的地方被他走遍,在游荡的日子里,他养成了一个拾荒的爱好,不到10平方的小屋里,塞满了他捡来的懒人沙发,化妆镜,一箱小孩子的玩具,别人不要的书籍,还有一盆翠竹和一盆君子兰等等,东西多到他这个隔断间都快放不下,他很满足,这些在别人看来已是废品的物件成了他个人的珍藏,而他就是掌管这些“宝物”的国王。

离开新疆前,刘忆苦一直惦念着父亲和母亲在他走后该如何生活,毕竟爸妈因为他在乌鲁木齐上大学的缘故,才来的乌鲁木齐,在煤炭地质局找了份小区清洁工和酒店服务员的工作。一家人想等刘忆苦大学毕业,以后在乌鲁木齐扎根生活下去。在父母眼里,城市与农村相比,在城里总有条活出路。

毕业后刘忆苦,在二舅的帮助下参加了西部大学生支援计划,按照二舅的计划和设想,等刘忆苦干满一年,再通过关系将他调回乌鲁木齐市,在哪一个机关单位给他某个差事,可任谁也没想到,刘忆苦在分到一个叫昌吉州呼图壁县的地方不到3个月,就在谁也没通知的情况下,自己申请退出西部志愿者计划,跑回了乌鲁木齐,很久之后,他从母亲的口中才知道,当时二舅知道他做了逃兵,大发雷霆,曾在他回来的当晚,开着车要来打这个不孝子,可是都到了门口,二舅也只是站了站,给他母亲打了个电话,说了一句小孩真是不体谅大人的用心良苦,不知道大人是费了多大的劲才把他给弄进公务员这条路上,有能耐就让他折腾去吧。这件事情应该是彻底的伤了二舅的心,在他回来的很长时间里,二舅都没有再来过他家。

父亲喝醉后曾找刘忆苦聊过,父亲说二舅认为刘忆苦这个外甥很不争气,任性由着性子来,本着是想让你们刘家祖坟上冒冒青烟,出个当官的,光宗耀祖。可谁想费尽万难。路子给铺好了,人却跑了。他爷爷是农民,他爸也是农民,难不成他也想继续回村里当个农民。父亲也很惋惜儿子做出的这一举动,但他又不知道如何劝解儿子回头,在面对二舅对刘忆苦这个外甥的不满中,他作为父亲尝试着给二舅解释,说刘忆苦啊,我的儿,归根结底是穷怕了,不赖他,要赖就赖他没有托生在一个好的家庭。

刘忆苦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父亲因喝酒涨红的脸上布满了失落感。刘忆苦没敢盯着父亲的眼睛看,他转移重心,将目光落在了父亲缠满胶布,布满裂口的一双大手上,刘忆苦知道,这一双粗糙的大手赶过毛驴车,在山上握着铁锤开过山,在东北的煤窑里采过媒,当然这一双大手也将儿时的刘忆苦放在自己温热的肚皮上熬过了无数寒冬。可现在这双手依然还在零下十几度的冬天里,在街道上拿着扫把扫着雪,为他也为这个家,挣着一个月3000块的生活费,而这一年父亲56岁了。

临走的前一夜,一向沉默寡言的母亲来到客厅,有意无意的和刘忆苦聊着家常,刘忆苦将手里的衣服放下,拿起手机,坐在母亲的旁边,准备来一张娘俩的自拍。他引导着母亲面对镜头怎么笑会好看,上镜。拍了几次,母亲都被他逗的哈哈大笑,可看拍的照片,没有一张是完美的,要么是母亲把眼睛给闭上了,要么就是母亲一笑露出满口白牙。母亲嫌弃把她拍的不好看,说自己不上镜不好看,刘忆苦说道妈你要是长的不好看,怎么会生出他这么一个帅的儿子,又是惹得母亲一阵大笑。母亲看着刘忆苦怼他一句方言,参大木子(啄木鸟)废话多光剩嘴了。刘忆苦看着母亲的头发,从发根出已经渐渐开始发白,之前他还帮母亲染过一次头,刘忆苦帮母亲整理了一下头发,到现在他还可看到母亲后脑勺上因为去年冬天路滑摔倒留下的疤痕,他隐隐有些自责。出事的那天,他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母亲去酒店上班的路上滑到摔昏迷,被人发现时母亲已经在冰冷的地面上躺了快一个小时,幸亏送到了医院,不然刘忆苦都不敢想象后果有多严重。

在家住的日子里,只要他在,不管母亲下班多晚,他都会去母亲上班的酒店接母亲下班,与母亲一起上下班的人见了刘忆苦,都对母亲夸赞她有个孝顺的好孩子,而且听说儿子还是个大学生,别人就更加羡慕母亲了。每次看到儿子来接她,母亲连给别人说“再见”的声调都提高了不少,看得出有这么一个让人值得骄傲的儿子,当妈的也很开心。

父亲不到十八岁就开始跟着村中的石匠学开山打石,爷爷攒了些积蓄,给父亲置办了一匹老马用来拉车,父亲在村东的山上找了个开石的窝子,就开始了他的石匠生涯,干了十几年,叮叮哐哐的打石声却跟了父亲一辈子,成年的石匠可以一天开2车的石头,而父亲从天没亮到太阳下山,也才够勉勉强强的一车,晚上还要赶着马车给人送石头,一天忙到晚,才能在要石头的人家吃上碗饭,回家的路上父亲累的不省人事,全靠老马认路才可以回到家。父亲无数次的感慨,幸亏那时有那匹老马,不然这一家人都活不下去,因为要开山就不能去上学,父亲总是抽个空就去村中小学的窗边去听听课,这也成了父亲一辈子的遗憾,等有了刘忆苦,父亲几乎把所有的精力和财力都用在了他的身上,小学时带着刘忆苦去看各大家族的当官的墓碑,初中时给他请村里上大学的哥哥姐姐来家里给他讲课,高中时为了他,花钱让他上重点学校。为的就是能让刘忆苦走出村子,将来可以成为村中人们常说的“人上人”。

来北京之前,刘忆苦向父亲保证,将来他一定会做一个“人上人”。因为他知道,自己成才是全家人的梦想。

隔着一层石膏墙,发出一点声响都听得见,每次异地恋的女友打来电话或俩个人开个视频,他总是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有时女友听不清他说什么,他重复再重复,久而久之他和女友的联系都开始变少,女友抱怨的说,你这是花钱租房子,不是偷来的不是抢来的,怎么着连个说话都得畏手畏脚的,怎么着,北漂就得越漂越成哑巴了。刘忆苦不知道该如何给女友解释,只能对着镜头里的女友面露苦笑,完事之后抓紧发个红包安慰安慰。

女朋友有次在深夜里,给他打来电话,电话里女朋友沉默了十几分钟后,“哇”的一声就哭了,女朋友边哭边说,“她撑不住了,5年的异地恋,她很累,如今她也25岁了,面对母亲频繁的安排相亲,她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刘忆苦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女朋友最后一句话,“你是有梦想的人,而我只是个想要安稳生活的人,我的梦早就醒了,而你还在做梦,醉生梦死的那种。”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刘忆苦从外边回来,总会隔三差五的看到门缝隙间插着印有穿着暴露的女郎和手机号的小卡片,刘忆苦感叹,这时代在发展,连这种服务都升级扩展到住宅区来了,就像地铁口堵着门的健身房推销员一样,见人就叫一声“哥”喊一声“姐”,办卡大酬宾,年卡办一年送一年,如今好像所有的业务都开始打出“买一送一”的口号,是市场供过于求还是各商家打价格战,刘忆苦没学过市场营销,他不懂也懒得想,随手将卡片拿在手里,进门插在了隔板墙上,看着差不多半墙的小卡片,上面印有各种风情的美少女,制服诱惑的,风骚露骨的,长发的,短发的,36D的,大长腿的,刘忆苦时常坐在床上端详几分钟,他觉得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种视觉上的“盛宴”,不要说“标配”按着规模,怎么也得算的上“豪华镶钻级别的配置”,很多时候,他油然而生出一种“朕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自豪感。

17年的十月份,距他离职已快半年的时间,母亲因为生病住院,在母亲出院后,父亲才将这个事情讲给他,挂断电话的那一刻他想起“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他对爸妈感到无比的愧疚,那晚他抱着头蹲在床上难过的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开始对自己所为的,为梦想不抛弃,不放弃,第一次感到了质疑。

在朋友组织的饭局上有人告诉他实现电影梦的路很多,直接的不行,曲线救国也可以,比如考电影研究生也是一条出路。散场的时候,朋友借着酒劲告诉他,北京很大,但圈子很小,有很多人一不小心就迷失了,放弃了,且行且珍惜。醉酒的他半夜里骑着摩拜单车,从北京东城区骑了3个多小时回到了他住的隔断间,中间他停停走走,看着空旷的街道,黝黑的胡同,不曾相识的陌生人,他感觉来北京的这一年,就像做梦一样。回到家他在隔板墙上写下电影《阿甘正传》里的俩句台词,“在你前进前必须先甩掉过去,生活象盒巧克力,你不知道你将得到什么。”

决定考研究生,他回户籍所在地报名,他回了老家,5年后第一次在踏进村里的家,他拿着母亲留在二姨家中的钥匙,废了好大一会功夫才把生锈的锁打开,推开门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满是荒落,儿时栽种的两棵银杏树枝丫杂乱,泛黄的叶子落在庭院,一层又一层,门墙上倒贴的“福”字早就被雨水冲刷的斑驳不堪,东屋的阶梯前散落着厚重的尘土,刘忆苦走上台阶,脚下就出现一个清新的脚印。他站在客厅里看着屋里的摆设,磕掉红漆的八仙桌,生锈的水龙头,裂缝的白灰墙,圈起铺垫的木艺沙发,12年的旧日历还挂在墙上,一切都显的陈旧,毫无生机。刘忆苦尽然觉得屋里很冷,哆嗦的往棉衣里缩了缩脖子,他走进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卧室,坐在床上看着贴在墙上的画报发着呆,有BEYONG乐队的画报,有柯南,有鸣人,更多的还是自己的自拍照,刘忆苦看着自己十几岁时的照片不自觉的发出了笑声,感叹以前的自己是多的青涩。

刘忆苦在角落里找到一把扫帚,他将院子里的落叶扫在一起,堆成堆用火点然,一缕缕青烟在院中扩散。坐在门前的阶梯上,读着初中时自己写给别人的情书日记,在情书的第一封信里他写道,“在这个忧伤的五月天,我从单薄的青春里,打马而过,穿过紫菁,略过木棉,穿过时隐时现的悲喜和无常,只为最终遇见你”刘忆苦有些发笑的读不下去,他不知道当时情窦初开的自己是如何写的下如此肉麻的情书,而且那时为了方便追求的女生给回情书,还特意在每封情书的背后留下一张空白纸,可是每封情书的回复都一样,他写了99封情书,追求的女孩给回复了99次的“对不起”,刘忆苦将情书日记合上,闭上眼睛,试图想回忆起曾经那个让自己如此喜欢的女孩的模样,可是他记忆里的画面总是很模糊,他无法看清那个女孩的脸。回屋的那一刻,看着袅袅上升的青烟,想到也许这就是对青春最美好的怀念。

傍晚的时候,刘忆苦拿着香烟纸钱,去爷爷的墓碑前上香,爷爷的坟墓在东山的半腰,离父亲曾经开山凿石的地点不远,他看着爷爷的坟头上枯草丛生,压在坟顶的黄纸都被风化的变成了暗白色,刘忆苦先跪爷爷墓碑前磕了九个头,嘴里念叨着“孙子几年没回家,把欠的都给您老补上,要是您在那边缺啥了,您就给孙子托梦,回头我给您烧过去”,刘忆苦磕完头就开始清理爷爷坟上的杂草,然后又从周围找了石块把爷爷的坟墓给圈上。

做完这些,刘忆苦坐在墓碑前,看着贴在墓碑上的爷爷的遗像有些发呆。他自言自语的说到“爷爷啊,小时候别人当着我妈的面夸我聪明,将来有出息,那时我给我妈就说,将来我肯定能成大事,我妈问你咋成大事,我拍着胸脯对妈说,梦想成真。现在啊,大了,进社会了,爸妈也老了,我还纠结着梦想,爷啊,你说小时候梦想成真,大了怎么就真成梦想了,今年啊我25岁了,爸妈也50多了,您说这人活一辈子图个什么,爷啊,别人觉得我在外面混,可风光了,别人都说羡慕我,说我大学生,孝顺,能挣钱,可是爷你知道吗?我现在连个工作都没有,谈个女朋友人家说没个50万都不跟我,爷你说我是不是活的很失败,前几天妈打来电话,说要是在北京混的不容易就回来,可是爷,一事无成啊,怎么回去。我知道我妈是想我了,可是我没脸回啊,我在电话里告诉所有人,我很好,不用担心,可实际呢,我过的好压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办,北京啊,就像一座围城,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我啊还一直做着白日梦,别人梦醒了,我还没有......。”

刘忆苦自言自语的说着,直到二姨电话打来,让他回家吃饭,他看着西边山口方向,落日的最后一道余光消失,将瓶中的白酒全部倒在了爷爷的坟前,末了他又给爷爷磕了头,身影渐渐消失在田埂间。他记起小时候,母亲问他将来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看着母亲说,要做一个有梦想的人,母亲笑着问他怎么做呀,记得他说,“梦想成真”

回北京的刘忆苦还在做着梦,不过梦里他变成了那个抓着井沿的小男孩,睡梦中刘忆苦迷迷糊糊的想起,小的时候他曾经羡慕别的孩子在水井里嬉戏打闹,不会游泳的自己也跳了下去,在那个炽热的夏日,被井水灌个肚皮圆后,他终于学会了狗刨,他在水里游了很久很久,回家的傍晚,因害怕挨母亲的打,他将这件事藏在了心底。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