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旧事》：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电影《城南旧事》英子的镜头
这个图片以及短视频，相信不少朋友在网络上刷到过。这个口不择言的小女孩，便是来自一部老电影《城南旧事》里的主人公英子，英子看见蹲在地上的小偷（张丰毅饰），单纯地问了一句“你是来拉屎的吧？”。这一句让人忍俊不禁的稚言稚语，结合电影中英子蹦蹦跳跳的身影、纯洁真诚的灵眸，十足把不染纤尘的孩童世界展示在我们眼前。
但这不是一部喜剧，今天我们也不聊电影，我们聊一聊这本让我多年间读了好几遍，不断从文字中读出“离愁”的书《城南旧事》。
林海音的《城南旧事》
《城南旧事》是女作家林海音的自传体小说，她1918年出生于日本，居住于台湾，5岁时随父母迁居北京，在北京城南生活25年有余，1948年回到台湾开始文学创作，而本书正是描写她7岁到13岁的在北京城南生活的童年时光。
小说以《惠安馆》、《我们看海去》、《兰姨娘》、《驴打滚儿》、《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五个短篇故事组成，全书通过白描的手法描写了林海音少年时代所见所闻的生活小故事，她以一个十来岁的儿童视角，来记录那些陪伴她成长的、玩耍的，却又一个个离她远去的亲人、玩伴和朋友，这些故事情感丰富，其中人物的悲欢离合，交错在一起，让人仿佛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人生既是一次相遇，也是一场离别。可以说每一篇都浸染了淡淡的惆怅，每一篇都在诉说“离愁”。
我默默地想，慢慢地写。看见冬阳下的骆驼队走过来，听见缓慢悦耳的铃声，童年重临于我的心头。
《冬阳· 童年· 骆驼队》，开篇的序言中，林海音这样写到“夏天过去，秋天过去，冬天又来了，骆驼队又来了，但是童年却一去不还。冬阳底下学骆驼咀嚼的傻事，我是再也不会做了。可是，我是多么想念童年住在北京城南的那些景色和人物啊！我对自己说，把它们写下来吧，让实际的童年过去，心灵的童年永存下来。” 这是林海音写本书的初衷，回忆那些回不去的过去、无法挽留的人们、肝肠寸断的离愁，然后，我们安之若素。
我醒了，还躺在床上，看那道太阳光里飞舞着的许多小小的，小小的尘埃。
1、那个胡同口的疯女人
《惠安馆》是《城南旧事》的开篇之作。故事的主人公英子，随父母迁居到井窝子斜对面的胡同居住。初来乍到，聪明善良的英子，对身边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感到好奇。她结识了常常站在惠安馆门口，梳着大辫子的，大人眼里“疯子”的女人秀贞。
当英子知道秀贞，是因负心男子的狠心离去与亲生女儿“小桂子”被自己的母亲扔去喂野狗的双重打击而疯掉的事实后，作为旁观者的英子善良的心里对秀贞抱着深深的同情，期望着她的好转。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的好友，命途多舛的妞儿竟然就是秀贞口中的那个被遗弃的小桂子，英子毫不犹豫的拿走了母亲的金镯子。她将金镯子送给秀贞和妞儿作为盘缠，并将她们送往车站赶火车，去寻找那位负心的男子。英子爬上墙头送别秀贞和妞儿，却没想到这一别竟然就是永别。这是英子与秀贞和妞儿分别的“离愁”。
我分不清海跟天，也分不清好人跟坏人。你分得清海跟天吗？
2、一个不是坏人的小偷
我们看海去！我们看海去！
蓝色的大海上，扬着白色的帆，
金色的太阳，从海上升起来，照到海面照到船头。
我们看海去！我们看海去！
《我们看海去》里，英子无意中在草丛撞见一个小偷（也就是本文开头说到的“你是来拉屎的吧”那一幕），小偷以收破烂来掩饰自己，英子则单纯的和他闲聊着。几次接触后，人小鬼大的英子察觉了他是个小偷，但是英子觉得他不坏，跟他成为了朋友。这个看起来一点也不坏的人答应和她一起去看海，因为他想送他的弟弟漂洋过海，坐大轮船去国外念书。
可是最后，在满天夕阳里，英子只看到这个善良的小偷被警察带走。英子知道他偷窃是为了养家糊口，是为了弟弟的学业，小偷希望弟弟之后能做一个堂堂正正、干干净净的人，可英子不知道是什么吞噬了他。在英子擎着泪花、忧郁的心灵深处，已分不清“海与天”，也分不清“好人与坏人”。这是英子与答应与她一起去看海、看起来不坏的小偷别离时的“离愁”。
我的兴趣很广泛，也很平凡。我喜欢热闹怕寂寞，从小就爱往人群里钻。
3、收留的妓女兰姨娘
《兰姨娘》中的主角兰姨娘3岁被卖，16岁堕入烟花巷，20岁嫁给施家做小妾，却不想被正房太太赶出了家门，无奈的她只好来到英子家，英子的父母不计成见收留了这位世伯的姨太太。兰姨娘年轻漂亮、活泼时髦，给英子家中增添了不少欢声笑语。可是渐渐的，聪慧敏感的英子觉察了爸爸与兰姨娘之间产生的某种暧昧的危险信号。英子并不明白男女之事，却发自本心的觉得这样不对，她又急又气又不知道如何说出口，只能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恰逢此时，社会动荡，新青年闹革命，军阀政府杀害了不少革命青年，一个叫德先的人，经常到英子家里躲藏。机灵狡猾的英子别有居心地做了一回月老，竭力撮合兰姨娘和德先在一起。最终，命运悲惨的兰姨娘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与德先一同上了马车，走了。
这是《城南旧事》中最让人忍俊不禁的故事，对于英子，她的机智，成功避免了家庭危机，成就了一段姻缘；对于兰姨娘，坎坷的经历并没有磨平她的一身棱角，她与德先的离去，算是摆脱旧枷锁的崭新开始。英子文末说“我想哭，也想笑，不知什么滋味”。那个曾经愿意跟她聊天、让她喜欢的兰姨娘，那个虽曾被卖身、做过妓女、沦为小妾，却向往自由的兰姨娘，与英子匆匆一瞥，从此成为生命中的过客。“相聚时难别亦难”，这是兰姨娘离开时，英子的“离愁”。
树阴底下听不见冯村后坡上小栓子放牛的故事了，看不见宋妈手里那一双双厚鞋底了
4、画地为牢的宋妈
《驴打滚儿》，宋妈是英子家的佣人，她有一双儿女，还有一个酒鬼丈夫，她在英子家待了四年，她厚道、善良、朴实、能干，把攒下的工钱全部寄回家供养儿女和酒鬼丈夫。在英子眼中，宋妈是最好的，什么事儿总是依着英子，英子想象不出，家里如果没了宋妈会乱成什么样子。直到有一天，酒鬼丈夫“黄板儿牙”来看宋妈，却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噩耗。儿子小栓子在两年前就放牛淹死了，而为了还债，女儿也被“黄板儿牙”卖给了别人。这么多年来，宋妈一直叫英子爸爸给家里寄平安信和工钱，没想到“黄板儿牙”却在欺骗宋妈。按现在的说法，她的丈夫就是标准的“渣男”。
然而结局，宋妈在一个清晨，抹着眼泪离开了英子，回了老家，为的是给他的酒鬼丈夫再生一个男孩，延续香火。因为在旧时社会，宋妈无儿无女的人生失去了意义。最后宋妈还是向命运妥协。 宋妈骑着毛驴跟“黄板儿牙”走的时候，英子说“驴脖子上套了一串小铃铛，在雪后的清新空气里，响的真好听”，英子无法释怀，只能如此聊以自慰罢了。世事沧桑，英子以一颗未曾被世俗劫持童心与宋妈的“离愁”。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冷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5、爸爸的花儿落了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这首多次在文中提到的《骊歌》，来自李叔同的《送别》。英子在六年之后终于如愿成为了毕业生代表上台领奖，当她发现离别近在眼前的时候，骊歌声早已响起。唱了五年的骊歌，终于轮到同学们为他们唱。此时爸爸也因肺病从此离开了人世。纵观全书，英子的童年是那样不疾不徐、纯净淡泊、弥久恒馨，但爸爸的花儿落下那天，英子知道自己再也不是小孩子了。
有时候我们是一天天慢慢长大，有时候我们长大只需要一瞬间。爸爸曾经告诉英子“英子，不要怕，无论什么困难的事，只要硬着头皮去做，就闯过去了”。是的，我们一直都在离别，和我们的朋友，家人，旧时光里的自己，在哀叹离伤的同时，我们发现自己已经悄悄的长大了。这是英子和爸爸，和自己童年别离的“离愁”。
人生就是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很难有人可以自始至终陪着你走完。当陪你的人要下车时，即使不舍也该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
挥手道别，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这就是全书的故事，每个故事都是以“离愁”作为结尾。故事里的秀贞、妞儿、小偷、宋妈、兰姨娘、爸爸都离英子而去，但他们在彼此的生命里真诚地相遇过，彼此珍惜过，就已足矣。
林海音用满是人间烟火味的平实语言，透过英子童稚的双眼，悠悠的叙述，将读者领进上个世纪20年代的老北京城南。又用英子未被世俗浸染的童心，不单单把大人世界的纷纷扰扰、痛处哀愁、悲欢离合，徐徐缓缓地，淡雅而又浓郁地展示在读者面前，也更是让我们看到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童心，对世人最单纯质朴的理解与同情，它轻轻地唤起我们心中久违的那些往事。《城南旧事》这本以“离愁”为主题的书，随着林海音的笔触，言浅情深，娓娓动人，令人掩卷之际，意犹未尽。这本书让我喜欢的理由也在于此。
最后，附上笔者几年前的读书短评：曾经读这本书时，总会在心里涌起一缕淡淡的哀伤。那座城，那童年，那时光，那伙伴，不时浮现在记忆里。以至于如今看到“城南旧事”这名字，便已忧郁惆怅，我想大概是回忆使然罢。
人生就是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很难有人可以自始至终陪着你走完。当陪你的人要下车时，即使不舍也该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千与千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