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差点死在那个循环里
成子最近买了房,交期在不久之后,他约我在房子装修好之后去做客。
成子是我上一家公司的同事,我两一起迷过路,一屋睡过觉,一道背过锅,一同骂过娘。成子说:“少爷,想当年一起去苏北那穷凶极恶之地闯荡,本以为梦想的种子会在那里萌芽生根,开花结果,不料惨败之状至今尤历历在目。”
我说:“是啊,本想做一个屠龙的英雄,没想到被几只地头蛇咬了屁股。”
成子说:“当初,我以为我会坚持下来的,后来,哎。”
我说:“我知道我会离开,只是不料那么仓促,几近逃离。”
当时我和成子一个宿舍,能想象吗,大学毕业后居然能有八人间的待遇,单人铁管床,上下铺,我和大成子开门的瞬间都惊呆了。真是大学一毕业,瞬间回到中考前。
成子说:“我初中时候的待遇都比这里好。”
公司为了体现对大学生的“关怀”,八人间只住四个人,睡一张床,看一张床,完美实现了校招资料上四人间待遇的许诺。
入住的时候没有钥匙,要用身份证在门卫室抵押置换,美其名曰“为了安全”。
啪啪打脸的是,当天下午一个陌生人开了我的门,操着一口我完全听不懂的家乡话和我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我连蒙带猜,知道他的意思是,他之前就住在这个屋,因为我们的到来被迫搬了出去,现在和我聊的投缘,要十块钱把他的钥匙卖给我。
后来,我没有买他的钥匙,并在一周后搬了出去。
还有一个非走不可的原因是,我们没有条件洗澡,那个所谓的四人间除了有一台没有遥控器的空调外,别无他物,七月初的时候,气温直达三十五度,每天回到宿舍,我们就在阳台上接着一盆凉水从头顶泼下,阳台上没有窗帘,对面楼上的姑娘可以清晰看到一具具白花花的肉体在阳台上晃动,but,who care?
那个小城很小,小到可以用脚步来丈量,我和室友小崔曾喝醉酒从城市的中心步行到郊区的住所,也不过三个小时而已。那时候我已经提交了辞职报告,再无留恋。
留恋?呵,或许那一年从来没有一天是留恋过的吧。
记得去年冬天,江苏罕见地冷,气温降到了零下十度以下,在没有暖气的城市,这样的温度是难以忍受的,同事家的水龙头一夜之间就死去了,掉在洗脸池里,一点都不瞑目。连续三天的大雪让流言四起的生活弥漫着冰凉的悲伤,做够了替罪羊的大强子差不多就在那个时候选择了离职,拉开了我们陆陆续续离开的序幕。
那段时间,小崔请了假去北京看望女友,卓楠被莫名其妙的放了大半个月的假,回了西安老家,我百无聊赖,选择去周边的城市逛逛。绿皮火车带着我跑了四十分钟,我就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其实淮安也一样冷的,可是那座城市的人没有悲伤的情绪,拥挤的公交,呼啸的轻轨,人来人往的周馆,不夜的大学城。我在大学城的夜市里游荡了两个小时,直到兜里的零钱被我吃完,我那么喜欢有灯光和人声喧嚣的夜,害怕着回去。
再后来,发生了好多事情,成子离开了,阿丘离开了,道峰离开了,王皓离开了,我也离开了,往后不久,黑妞和霞霞也离开了,加上硕硕和大皓,几乎一周一次的离别饭,让人吃的麻木。至此,那个“豪华”四人间住过的四个人,全部散落。
前几天,我写了一句话,“前同事圈有个奇怪的现象,我们辞职后,大家不约而同地不愿提起那座城市的名字。”仿佛,那座城市代表着绝望和梦魇。
是的,那段时间真的是绝望,成子曾发给我一篇文章,讲的是毕业后从事制造业的大学生,他们对于未来的困惑和迷茫,日复一日做着同样的微末事情,困在不属于自己的生活里,看着一群为了些许利息尔虞我诈的小丑们尽情地表演,惊恐地发现自己也在变成同样的人,怎能不逃离。
记得看过一个故事,一个人抢银行被抓了,关进监狱的他满不在乎,东张西望,充满了好奇。狱警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奇葩,询问他为什么不害怕,他说:“没关系的,我只是进入了一个时间循环,明天早上肯定会准时被床头的闹钟吵醒。”他每天早上准时起床,洗漱,打车上班,办公室的一对眉来眼去,他路过的时候会不约而同地翻个白眼,胖大姐对他不假辞色,领导会一次又一次把提案甩到他脸上,中午吃饭,食堂的大妈修炼着神功,把勺子里的肉抖得干干净净,下午的例会,他一定会被点名批评。
狱警同情地告诉他:“恭喜你,从明天起你要跳出这个时间循环了。”然后,转身叹了一口气说:“又一个被工作逼疯的可怜人。”
那个人在第二天醒来后,发现自己依旧被关在监狱路,高兴地手舞足蹈。
曾经,我也困在这样一个循环里,所幸的是,我不是被抓进监狱里,而是逃了出来。
今年年初的时候,在我生日那天,我上了十四个小时的班,回去的路上,我心里特别难受,那天我被黄大仙指使地跑来跑去,几乎一粒米都没有下肚,昏黄的路灯拉着我长长的影子,摇曳闪烁,我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极其颓废的状态。
小姑说:“不要那么难过,家里人都惦记着你的生日,好好照顾自己。”
于是,饥肠辘辘的我更难受了。
兔子说:“不知道你的生活,但是看起来你过的很不好。”
我说:“可能,我真的扛不下去了。”
前几天兔子才得知我早已换了工作,他问我:“现在,你还上夜班吗?”
我说:“不了。”
在兔子看来,上夜班已经是很苦很苦的了,事实上,夜班只是那些苦楚里最轻松的一个。
换了工作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依旧没有逃出那个梦魇,有一天晚上,我又梦到黄大仙在压榨我。他说:“老板给了三个任务,今天必须出结果,没有结果不许下班。”
我挣扎着要起来,然后就从床上摔了下来,清醒后的我,意识到自己早已和黄大仙没了关系,我坐在地板上仰天大笑,和那个关在监狱里的人一模一样。
从断断续续的消息里得知,小伙伴们离开后,过的都比以前好了很多,许游说:“生活总会变好的,越来越好。”
是的,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