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海和老友们的大海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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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想被打碎的八月，三亚海边依旧阳光温热，而北方小城的烈日即便退下了，也还是能让人大汗淋漓。
一
“再放一遍！”
视频很清楚，中午一点三十分，于大海在空无一人的宽阔的马路上驾驶着装满西瓜的电动三轮车，一点三十一分十五秒的时候，他突然急转方向盘，连人带车一起侧翻，约两分钟后，有路过的行人和小车司机来帮忙……
交警同志再次确认后，告知于小龙，此事故系本人操作，无相关人员介入。
走出交警队的大门，烈日已经退下，于小龙依旧满头大汗，一股青烟从他的喉咙里窜出来，他张开嘴哈了一下，又不得不干咽了一下，一丝口水都没有。
“怎么样？查到了吗？找到是谁撞的了吗？”陈香看到丈夫进门，立即起了身。于小龙耷拉着脑袋，用手指了一下病床边柜子上的半瓶矿泉水，陈香马上拧开瓶盖，隔着病床递了过去。“砰”的一声，矿泉水瓶从于小龙手中滑落，水洒了一地。陈香深吸一口气，什么也没说，赶紧起身找水，一抬手又碰翻了床边的手机，屏碎了。“哎呀，真是的。”陈香叹了口气。
“爸爸，喝我的水吧！”于小龙五岁的儿子举着手里的小猪佩奇水壶，于小龙一把搂过儿子，轻轻拍了拍。
“在这干什么？我怎么了，走走走，赶紧回家！”于大海“噌”地一下起身，直挺挺地坐在病床上。
“爸，您没事了？”陈香被吓了一跳。
跟医生斗智斗勇了好半天的于大海坚持说自己没事，宁死也不住院。于是，回家。
二十一天后，于大海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是的，于大海又回医院了，还是被120送回来的。
昨天晚饭后，于大海突然头晕，躺下没多一会儿便开始高烧，胡话连篇，药一点也灌不下去，脸色越来越吓人，家里没有别人，刘春梅慌了，赶紧手抖着打电话给住在同一小区的儿子，于小龙一边往家赶，一边拨打了120。
“怎么现在才送来？”医生初步探查后问道，“最近有没有受过重创？”
“就，前一阵车翻了，人也摔了，但是当时一点事儿都没有。”此刻的于小龙就是一只地鼠，正伸着头等人来砸。回想当初的他们，面对医生的建议是那么的不屑一顾。
“呦，这不是那天那个车祸吗？是你们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眼尖的护士长一下就认出了他们，或许是预料到了他们的尴尬，护士长没有继续回顾当天那场震动整个楼层的“大战”。
“你知道？什么时候的车祸，具体情况？”主治医生继续探查，头也不抬地接连追问。听完护士长介绍，主治医深深叹口气，甚至不愿抬眼瞟一下病人家属。“马上联系核磁，接着再做……！”主治医师收起听诊器，开始下医嘱。
“这样啊，患者家属，一个人去缴费，一个人跟我带患者去做核磁。”护士长不容分说地推起床就往前走，刘春梅赶紧扶着床边一起使劲，快速向核磁检查室冲去。
刚缴完费，电话响了，于小龙关掉缴费页面，滑了好几次才接上电话，“怎么回事啊，这么突然！现在怎么样了？”陈香压着嗓子，躲在阳台上，转身拉上了窗帘，生怕吵醒了刚睡着的儿子。
“麻烦了，唉，那天不该那么着急回家的……现在说啥都晚了。”于小龙狠狠地攥紧了拳头，却不知该往哪里捶。
“啊，那怎么办，要动手术吗？”陈香的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身边的栏杆，瞪大眼睛凝望着深蓝的夜空。
“还没说，我找医生再去问问，你带着儿子睡吧，明天再说。”于小龙把手机塞进裤兜，低着头，拖着步子往前走，刚走几步又强打精神加快速度，冲向核磁检查室。
果然是颅内瘀血！还是不小的一块。于小龙悔得肠子都青了，后退几步撞在了门框上。医生看过各项检查结果，建议保守治疗，开颅手术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风险太大了。刘春梅没说什么，只是不住地抹着眼泪。
从住下的第二天开始，于大海就时而清楚时而糊涂了，除了刘春梅，所有人都认不出了！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秦凤英，一大早她去陈香菜店买菜，正碰上一脸黢黑的于小龙进门，黑眼圈、红血丝，秦凤英一看就知道出事了。问清了地址马上回家，拉上晋卫民就往医院赶。
“春梅，老于怎么样了？”秦凤英气喘吁吁地小声问道。
“你们来了。”刘春梅一把抓住秦凤英的手，眼圈一下就红了。
晋卫民连着喊了好几声于大海，见都没有反应，于大海只是斜斜地瞄了他一眼，又继续哼唧了。
“谁都不认识了，就还认得我。”刘春梅低头抹着眼泪。
“别急啊，在医院养养，慢慢来。”秦凤英反复地抚摩刘春梅的肩，眉头皱地更紧了。
“你们看，老于突然这样了，海南怕是去不成了，你们跟老罗他们说一下吧，只能你们重新定了。”刘春梅抹完眼泪抬起头，突然想起之前几家人约好的海南旅游的事情。
“那个不着急，还有一个多月呢，说不定到时候老于都好了，又能去了呢！”晋卫民故意满不在乎地这样说，刘春梅听了这话，尽管知道不可能，但还是挺欣慰的。
于大海每天的情况都差不多，刘春梅基本都在医院守着，偶尔女儿小凤来换她一下。于小凤的女儿才三个多月，身边没有公婆帮衬，她想去医院的时候，只能很为难地请大姑姐帮着看下孩子。
于小龙两口子更忙了，一边轮流往医院跑，一边忙菜店，同时还要尽快把于大海的水果摊子存货处理完，然后转出去。
二
于大海的海南之行基本破灭，但是他不孤独，因为，又有人也去不了。
晋卫民被查出了食道癌，开始他还觉得是医院弄错了，又跑去附属二院查了一次，得到了相同的诊断结果！秦凤英先倒下了！于是，老两口并排躺在医院里，相互张望，暗暗垂泪。
三天后，晋卫民强打精神，不顾家人和医生的反对，拉着秦凤英回了家。短短一个月，晋卫民变了个人，头发花白了一半，眼神越来越模糊，背也驼了，从自家楼下走到小区大门，一百多米的距离，就要歇三回。
国庆节头一天，晋卫民把儿子叫进卧室，开始说他的遗愿，晋文宇一听就不干了，“爸，你别胡说了，交代这些事还早呢，我没空办，你好好听话，我带你去北京治病，一定给你治好！”
“行了，北京就不去了，带我去趟省城吧，再查查，弄清楚我还有几天能活，也好安排其他的事情。”晋卫民终于冷静，不再闹腾。
临行前，晋卫民决定去看看出院不久的于大海。他甚至担心从省城回来后，自己就很难走着出门了。
“老于好多了吧？”秦凤英双手不断抚摸着抱枕，眼神也游离不定。
“唉，算是好些了，脑子还是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医生说了，急不得，就这样吧。”刘春梅捋着鬓角的碎发，又搓了搓额头，把胳膊抵在沙发扶手边，一手撑在了腮边。
“没事，岁数大了嘛，就得慢慢养，反正也没啥事了，小龙跟陈香也不用你们操心，都干得挺好。”秦凤英斜眼望了望窗台的花，又情不自禁地咕哝了一句，“开得真好。”
“哪天去省城啊？卫民总算是想通了，大地方条件好，尽早去，再别耽误时间了，你看我们，就是自己给自己耽误了。”刘春梅捂住额头，又想流眼泪了。
“没关系的，老于这不是都好多了吗？卫民呢，可能会麻烦些，还不知道要治多久。” 秦凤英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继续说，“我们这两天就动身了，所以出发前来看看你们，下次就只能等回来了才能见了。”
阳台上，晋卫民望着眼神呆滞的于大海欲言又止。不说呢，怕以后没机会了，说了呢，于大海也听不明白，想了想，还是安顿他几句吧，“老于，你慢慢养着，等你能出门了，就跟老罗约着，一起去看大海，我可能，去不了了，你们就帮我好好看看吧。多拍点照片，给我送过去，别忘了啊？”晋卫民背对着沙发上的两个女人，禁不住老泪纵横，他从来没有如此脆弱，更没有像现在这样深深地留恋这个世界。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啊。
一听说晋卫民要去省城看病了，罗大明和朱巧灵赶紧上门去送行。朱巧灵和晋卫民的亲家母在一个舞蹈队里，私下关系也不错，消息就是从那得来的。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吧，省城比这冷，多带点衣服。”朱巧灵说完，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把这个带上。”小心翼翼地递给秦凤英。
“什么呀？”秦凤英睁大眼睛，轻轻打开，是一个精致的平安符，立马合了盖子放回朱巧灵手里。
“拿着！好东西！”朱巧灵又一把塞到秦凤英手里，“去年我们去普陀山旅行的时候，大师开过光的，很灵的。不管信不信，带着没错的。等卫民的病看好了，记得要还愿的。”朱巧灵边说着，边合上手提包，放在了身后。
“巧灵，我代卫民谢谢你们了，这么好的东西，你们自己留着吧，给我们拿着就浪费了。”秦凤英两手捏着小盒子，又准备递回去。
“说什么浪费呀，听我的，好好收着，卫民那么好的人，老天爷有眼睛的，不会那么狠心的。别担心，去了大医院肯定能治好。等你们回来了，休养一段时间，老于估计也快好了，到时候我们再重新约，一起去海南，看大海！”朱巧灵双手抱着秦凤英的双手，轻轻捏了捏。
另一边，罗大明也在变相地安慰着晋卫民，“你是不知道啊，卫民，这一个月你躺家里休息，我可累惨了。巧灵还能去跳个舞，我是哪也不能去，只能在家带孙子。以前不知道什么叫忙得跟孙子似的，现在知道了，我就是孙子！”说完自己哈哈一笑，晋卫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啦，赶紧走吧，你那个孙子马上就放学了。让卫民今晚早点睡，养好精神，明天早早出发，赶路可辛苦呢。”朱巧灵边说边起身，抖了抖坐皱的裙子，抚了抚蓬松的卷发。
“哎呀，要不然我跟凤英换吧，正好省城医院我也去过，路熟！”罗大明又开始耍宝，“凤英，你看行吗，你把卫民交给我，我把孙子交给你，我们家那个孙子可听话了，可好带了！”
“罗大明，你那个孙子可听话了，可好带了，你自己信吗？哄谁呢？”朱巧灵轻轻掐了一下罗大明的胳膊。
“自作自受啊，自己的孙子，还是折磨自己吧！”大家哄笑一阵才散了。
送走了罗大明和朱巧灵，房间立刻恢复了宁静，晋卫民站在窗边，秦凤英关门转身，四目相对，深情凝望，嘴上一句话也没有，内心却有千言万语……
三
走在回去的路上，罗大明和朱巧灵忍不住感慨。几个月前，三家人约好了一起去旅行，还是于大海牵头，说等卖完了西瓜就出发。起初，大家的意见并不统一。晋卫民说去北京。于大海说人太多，看不到景，净看人家后脑勺了。罗大明又说去山东看日出。于大海又不干，说爬不了高，太累了。刘春梅也说，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人，最好去个不爬高，空气好，风景又好的地方。正说着，从屋里传来晋卫民的双胞胎孙子大声诵读的声音：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对，就去看大海，说起来真惭愧，我叫大海，却没看过大海！也不知道我爹为啥给我起这个名？”于大海一拍大腿，高声说道。
晋卫民扭头望了一眼沙发背后的地图，认真地说，“那就去海南吧，如果住得惯，就在那儿过冬，咱们也享受一下穿着短袖过春节是什么滋味！”
罗大明也开心地拍着大腿，“ 好呀好呀，孙子不带了，让亲家去受受折磨吧，我要赶快解脱！”
可是现在，三家人病倒了两家，就剩他俩还算平静，虽然被孙子折腾得手忙脚乱，晕头转向，但好歹身体康健，行动自如。海南之行只能就此作罢，扔下两家病中的好友独自去旅行，实在没意思，也不仗义啊。
这天晚上，为了确保明天的出行顺利，晋文宇临睡前跟省城的贾乐再次确定了各种细节。贾乐不仅是晋文宇的铁瓷，还是没有血缘的亲戚，晋文宇的大姑父的大哥的小儿媳妇的姐姐是贾乐的妈妈，论辈分贾乐得喊晋文宇一声叔，不过他从没喊过，俩人只有开玩笑的时候才会聊起这段拐了十八道弯的亲戚关系。
“乐，这次就全拜托你了！我一个人真不行。”晋文宇很少这么正经地跟贾乐说话。
“说什么呢，跟我还客气，你不是我叔嘛！应该的！”贾乐打趣地说，他知道现在是晋文宇最艰难的时刻，不想他心情太沉重。
“行了，别提那个。”晋文宇苦笑。
“你也别想太多了，明天你们一过来，就什么都好了。这边的专家号我已经拿到了，单间病房我爸也打过招呼了，一定给你留一间。另外，医院背后的小区有套小房子，我爸妈的，空着也是空着，晚上你们回去还能睡个安稳觉，洗个澡，做点自己喜欢吃的饭。”贾乐很认真地交代着，生怕还有什么遗漏。
“大恩不言谢，等我爸挺过这一关……”晋文宇说不下去了。
“放心，肯定能挺过去！我还等着狠狠宰你一顿超级大餐呢！时间不早了，赶紧休息，明天准时出发，路上注意安全！挂了。”贾乐不忍心再多说，赶紧挂了电话，抹了一把快要涌出的泪。
看一眼时钟，十一点多了，同样难以入睡的还有于大海。出院以后，于大海的状况在慢慢地好转，糊涂的时间越来越少。
这会儿的他也毫无睡意，又跟刘春梅聊起了他的大海梦。“你说，这辈子我还能亲眼看到大海吗？”于大海弱弱地问着，或许在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忍承认罢了。
“怎么看不到？你这不是在恢复吗？而且都越来越好了！今年去不了，咱们等明年，刚好也等着卫民的病治好了，咱还一起去！一定能看到大海，我还想坐个大船呢！”刘春梅一提到晋卫民的病，赶紧翻身拉抽屉，假装找东西。
“唉，卫民怎么会得那么个病呀？老天爷真是不长眼，那么好的个文化人，还要受这个罪！”于大海深深地叹口气，双手放到脑后。
“行了，你又不是神仙，也不是专家，什么忙都帮不上，你就安心地好好养病吧。他那个病虽然重，但是也不好说，现在医疗这么发达，说不定能治好呢！赶紧睡觉吧，太晚了。”刘春梅给于大海盖好被子，迅速关了灯，自己却睁着大眼睛胡思乱想。今年怎么这样啊？自己不顺当，朋友也不顺当，这是不小心得罪了哪路神仙了呀？
第二天，阳光灿烂，乘着凉爽的秋风，晋卫民一家向省城出发，这一去不知多久能回来，或者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
四
很巧的是，罗大明的女儿罗欣，刚刚借调到省城医院，受了爸爸的委托，趁着工作之便刚好可以照顾一下晋卫民一家。也正因如此，罗大明在第一时间得到了好消息，激动得顾不上打电话，插上翅膀就冲到了于大海家里。
“老于，春梅！好消息啊！好消息……”罗大明像个孩子似的，一边“啪啪”拍门一边大喊。
刘春梅听不清喊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声，透过猫眼一看是罗大明，赶紧开门，松了口气，“怎么啦老罗，这么大声，吓我一跳。”
“好消息啊，卫民没事啦！是医院弄错了！就是个小病！哎呀，太好了！”罗大明说完，兴奋地一屁股坐下，一把抓起桌上的报纸当扇子，呼哧呼哧地扇起来，“这一路小跑，把我热得！”
“真的！是医院弄错了，不是癌症了！哎呀太好了！”刘春梅也忍不住拍起手来，“你说这医院怎么搞的？这都能弄错，把人吓个半死！”
于大海着急地从卧室出来，想一步跨过来，却走不快，只得扶着墙和沙发挪步子，“卫民没事啦？是真的？”于大海很久没有这么激动过了。
刘春梅赶紧冲上前扶着他坐下，“没事啦，是医院弄错了，你看，这要早点去大医院查，不早没事了？这一个多月把人愁得。那既然没事了，就不用在省城住院了吧？”刘春梅转头看向罗大明问道。
“不用！住什么院，就是个普通的炎症！”罗大明使劲往沙发里坐了坐，直起身子继续扇报纸，“罗欣刚好在那个医院，借调过去的，我就让她陪着一起去，结果专家一看，说这么个小病还挂专家号，真是浪费钱，你说好笑不好笑？”罗大明说完，仰头躺在沙发上大笑！
“哎呀，真是太好了，没事了！我就说嘛，卫民那么好的人，肯定没事的！”刘春梅泪眼迷离，紧紧地抱着于大海的手，“老于，你看卫民都没事了，你也赶快好起来，咱们重新约，一起去看大海！”刘春梅的腮边淌下了幸福的眼泪，布满皱纹的脸上开出了一朵花，眼泪成了晶莹的露珠。
晋卫民从省城一回来，顾不得旅途劳顿，当天晚上就叫上罗大明两口在于大海家聚会。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夜晚啊，精神抖擞又容光焕发的晋卫民一改往日的谦谦君子形象，滔滔不绝地讲述着省城医院的奇遇，罗大明则在一旁张牙舞爪地配合表演，坐在竹椅上的于大海看得目不转睛，听得津津有味儿，女人们则是相互偎依在一起，少女般甜甜地笑着……晋文宇呢，早就被贾乐拉出去了，说是今晚不醉不归……
时光静静流淌，没有辜负每一个努力生活的人。
第二年的盛夏，于大海已经基本恢复。天气不太热的时候，就去儿子的菜店转转看看。女儿有事出门的时候，就帮着看一下外孙女。女儿告诉他，这就是尽享天伦之乐。于大海对此哈哈一笑，早该这样啊！
晋卫民病愈后，果断地辞去了社区活动中心的兼职，静心待在家，一边写书法，一边跟秦凤英一起照顾那对优秀的双胞胎孙子。
罗大明呢，依旧被孙子折腾得鸡飞狗跳，朱巧灵还在社区舞蹈队，继续风生水起。
十天半月的，子女们主动联系包车，把三家老人凑到一块，拉到郊外的农庄去散心。
总之，谁也没有再提起去海南旅行的事。
五
转眼快到年底，晋卫民忙得不亦乐乎，晚上也没时间出去散步了，认真地陪着双胞胎孙子练书法，只有不到半个月了，俩孙子就要去北京参加书法比赛了。
这天晚上，晋文宇准备订机票。“这个月是机票的淡季，价格好低哦。这会儿出门实在太划算了！”晋文宇拿起牛奶杯，喝了一大口。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给儿子送完牛奶还没离开的秦凤英听到这话，转身问了句，“不管去哪，机票都便宜吗？”秦凤英弯下腰，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屏幕，太花了，揉揉眼睛又站直了。
“对啊，去哪儿都便宜！比平时少一多半呢！”晋文宇随口答道，说完马上移开握着鼠标的手，抓着秦凤英的袖子，“妈，你问这个是想出门吗？要不你和爸跟我们一起去北京，就当旅游了！”
“不去不去，北京比这还冷呢！倒不如呆在家舒服。”秦凤英抖了抖袖子，马上离开了。
晋文宇把手放回鼠标，思索了片刻……
周末的下午，晋文宇带着俩儿子去滑冰场，出门前特意嘱咐父母，待会儿有快递送来，付过款的，接收就行。
“买的什么呀？”秦凤英正在浇花，结果只听见了关门声。“一天天的，净买东西。”
不一会儿门铃响了，“卫民，去看一下，是不是快递到了？”秦凤英在厨房大喊道。
晋卫民一看猫眼，乐了，“怎么是你们呀？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好给准备点好吃的！”
“不是你让小宇打电话喊我们来的吗？”罗大明进了门边换鞋边问。
“对呀，不是说有大事商量吗？什么事啊？”朱巧灵歪着脑袋，瞪大眼睛问道。
“啊？”晋卫民一头雾水。
秦凤英快步走出厨房，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门铃又响了。“你去开门拿快递！”说完，带着老罗夫妇进客厅坐下。
“呦，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商量好的一起来？”晋卫民笑呵呵地打开门。
“是你叫我们来的呀！还说有好事！啥好事？”于大海就是一只八卦的麻雀，恨不得钻进晋卫民怀里，直接提取信息。
刘春梅也是一脸笑意，“到底啥好事？”一抬头看到客厅还有俩人，“呦，看来真的是大好事啊，人都到齐了！”
晋卫民和秦凤英既开心又糊涂，弄不清到底谁有好事要分享。一群人刚刚坐下，门铃又响了。
“这回真的是快递了！”晋卫民立马起身去开门。
“快递先放下吧，赶紧过来帮我倒茶！”秦凤英端着热水壶从厨房出来。
“老于，精神不错啊，越来越好了啊！”晋卫民一边沏茶一边笑盈盈地看着于大海。
“就是！要不下次去农庄抓鸡的时候，你来吧，老于！我也安稳坐着吃顿饭，让你好好感受一下鸡飞狗跳！”罗大明抓起几颗花生，自顾自地剥起来。
于大海满口答应，正吹着牛，客厅电话响了。“今天可真热闹，铃声不断啊。”晋卫民忙不迭地去接电话。
“爸，快递收到了吗？都还满意吗？”
“啊，快递啊，那不是你买的东西吗？送到好一会儿了，没拆开呢！买的啥呀？”晋卫民一边大声应着电话，一边手指沙发柜头的快递。
秦凤英赶紧拿过快递盒，用力一扯，不行！接着拉开柜头的抽屉，拿出剪刀剪开，伸手掏了半天，原来是几张硬纸，“这是什么呀？车票吗，还是门票？”
晋卫民抽过一张，仔细瞧了瞧，眉头瞬间舒展，“是个好东西！”然后全都拿了去，挨个看一眼，眼神里飘出了一朵绚烂的祥云，“来，每人一张！”
“呦，还有我们的份呢！”朱巧灵惊喜地接过去，只看了一眼，就尖叫起来，“哎呀，去海南的机票呀！什么时候买的？”
“机票？去海南的？”于大海赶紧站起来从晋卫民手里抢过一张，正面反面轮着看个不停。
“老于别急，每人都有！这张才是你的！”晋卫民换回于大海手里的那张，转身递给秦凤英，“是小宇的心意。”晋卫民满含深情地望着秦凤英。
“大海同志，咱们多会出发呀？我们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看另一个大海了！”罗大明起身立正，机票朝着脑门向于大海敬了个礼，一时间，众人哄笑……
晋卫民看于大海好半天都不说一句话，特意拍了拍他， “大海同志，准备好了吗？我们要一起去看真正的大海喽！”
于大海缓缓抬起头，咧嘴呵呵笑着，“真的要去海南了，终于可以看到大海了！卫民，这是小宇的主意？真是个好孩子，帮我好好谢谢他！”
尾声
十一月底的三亚海边，温暖而灿烂，绿莹莹的椰子树，四处飞散的海鸥，还有沙滩上一个个光膀子的，穿裙子的，撒着脚丫满地跑的……与北方的冰天雪地太不同了。于大海的眼睛已经被高大的椰子树满满地撑起来，目之所及皆是美景，根本看不过来。
“人啊，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还是要有点梦想的。虽然实现起来费了不少劲，但是值啊！”那一刻，蓝色的浪花在他耳畔阵阵吟唱，温柔的海风正扑面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