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一下学校,然后我们都告别一下
年份的尾数又变化了,人如是,倒不是指年龄的增长,还有思想以及身体的成长和变化,也一样的显微而巨大。我总想谈谈学校,可学校几乎又没什么可谈的,批判的话已经从各人的口中出来,样貌繁多,可又千篇一律。喊来喊去,真话也早已变成空话。除非我硬编造出一些感伤青春的人物故事,那还有一些聊聊的资本。可我不愿意。
我老在想,一个学校该怎么育人,所谓的传道授业解惑,传授是传授了,解题方法,解也是解了,还是解题方法。仅仅只限于学科上的知识与考卷上的题目。学生谈不上喜欢,更别说什么热爱了。学校墙上亘古不变的贴着一些发黄的墙纸,上印名人头像和警句,其中有恩格斯,诺贝尔,牛顿等等,以此赞颂知识,为的是让同学们明白,知识的实用与重要性。而我们也倒是被灌明白了,没有知识就没有未来,没有分数就没有前途,没有文凭就没有幸福人生。于是,一个个青春活泼,动人可爱的少男少女,浮在桌案上,像个老作家,桌上一沓刚印出来的资料,地下一箱书籍,埋头苦干起来。不分日夜,从此,我的人生,只是未来。
二零一四年暑假,我用了两个月时间,把吉他练会了。那种满足感是任何其他事物都给予不了的。我抱着吉他,对着视频跟谱子,每天都自己瞎琢磨,慢慢的茧就起来了,一首歌也随着倾泻出来。这个过程,经这样一说,看似轻松,可每一个学到会的过程,都需要毅力跟努力,要精,所花费的精力跟时间理所当然要越多。这个自学吉他的过程,也算是一次自我教育。付出与收获,永远成正比。我热爱的,无非文字,音乐,摄影。说我伪文艺,那我也没办法。
达尔文说,人类进化,可科技横行当道的今天,人类倒似乎在退化。以前那些时代,没有电视,没有网络,却天才辈出,大思想家,文学家,都出生在那个时候。那时,人们消遣是看书听故事,现在满街是这样一副景象,男孩挽着女孩,女孩心里要橱窗里的漂亮衣服,男孩就满脑子网络更新。科学太蓬勃了,人文都弱弱的,出不了声。而这看起来还是天经地义。
从小的时候,父母就希望小孩有特长爱好,可接着就希望你成绩优秀,其他别管了。后来一看到别人在台上能歌载舞,心里就酸溜溜,眼红起来,无不羡慕,又夹点自卑。我自己就曾是这样。而人,唯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自己热爱的东西,做下去,好不好无所谓,你干,就可以了。我有时老会觉得课室的情景又好笑又惨不忍睹,好笑是因为,我们都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情是什么,不忍睹是因为,于是我们都这样去做吧。
螺丝钉跟学生的比喻是最贴切的了,不合格,不符合标准,重铸,要不就贴上标签:不良产品。学校没有尽可能地发掘人的可能性,而是把人局限在那个环境那个有限的视野。我们很多人都没有独立的价值观,更别说人生观了,视野狭窄的原因,一是读书读得太少,二是阅历浅经验少。而在学生时代,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阅读,撕裂自己的定见薄膜,不断提升。
但学校太假,叫学生多阅读,可从未真心,作业就已割去学生一半的美好青春。我周边的情况呢,大多数同学,很少是喜欢阅读,养成一个每天必读的习惯的,少之又少。阅读本是一件美好的事,却被“老大哥”——学校扭曲成了无聊烦闷甚至折磨人的消费品。
古人说的很多话,都很精辟,蕴含着可取的思想。可现代教育,要教你翻译,教你认识古文的结构,而古人的伟大思想呢?他们教不了。他们不是那样的人,怎么教得了呢?
“三日不读书便觉得面目可憎”,这话说得很对,我就觉得他们站在台上面目挺可憎。
学校,就像童话里的老巫婆,老是在忽悠你,你不敢下手,又吃了她的苹果。
七月间,我和女友在旅行途上,与一群来自以色列的外国青年拼车。路程总共五个多小时,山路险峻崎岖,半路上还发生了一点小崩塌。车里,这几个外国朋友很友好,说话声音很悦耳,唧噜呱啦的一片,像玻璃珠子落地般的清脆。他们谈论着什么呢?随着车厢的摇晃,我想是他们手上的书籍。那一列列梵文般的字体,让我又爱又恨。
而我们,因为书留在了旅馆里,面对巍峨群山的峥嵘,重复没有新意的风景,感到焦躁,倦困。
今天在豆瓣上试着标记整理自己看过的书,发觉不到90本。三年时间,这个程度和数量,实在太少了。而且还不论及理解的深浅,仅仅只是看过一遍,好多书,都悄悄遗忘了。可以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阅读者。
在学校里,最让人厌烦的是,它起广播的一瞬。那一刻,你就该知道,要进行全校僵尸广播体操了。体育课里,老师逼着你跑起来喊起来,媚俗透了,不喊,隔壁同学说你娘娘腔。什么道理,在盲目的喊声里都几乎是无用性的,但尼采不说,上帝就不会死了吗?想起来,阅读跟运动一样的相似,被逼着阅读,被逼着运动,都用一个定性的标准去衡量,为了达到一个实质性的目的而去做,就好像做爱的目的是射精一样,一点不刺激,不性感。而解除禁锢之后呢,大家却又都不阅读了,不运动了,非要别人执着鞭子提着枪,才肯去做。
这感觉有点像黄色影片刊物,你禁得越厉害,好,我们在底下就看得越猖狂,暗笑得越犀利,外国呢,不禁,你们慢慢看,慢慢几乎没什么人看,像平和的流水。中国人真诧异。
有时候我老想让人认识一下尼采,了解一下哲学,可开不了,一开口,人家就把你当作一个疯子,这样也还好,还不到傻逼的份上。但最让人心凉的是什么呢?是沉默,固执。他们了解了,认识了,说,那又怎样呢,改变得了什么吗,这样只会徒增烦劳。然后,他们索性再也不接触了。这个时代的教育,总是把人驯得像兔子一样乖顺,不能做野兔,因为有猎人在外头,还是做个家兔待在笼子舒服,有人伺候。红色的眼睛,白色的毛发,等待夜幕,等待死亡。我属兔,但我要做野兔,不做乖家兔。
生活里到处是哲学,都是后知后觉。前一年,我知觉了,认识尼采,叔本华,我很高兴,可我还是肤浅,知道的只是凤毛麟角,沧海中的一栗也算不上。有个老师,走过我身边,问我看啥书,我举起给他看,他赞叹道:深奥。其实他也应该看看,卢梭的爱弥儿。他会发现,原来一点不深奥,还很有趣好玩。每一次这些过去的死人,用他们的头骨敲击我的无知时,我都感到一阵兴奋,狂喜不已。
每一年,都是跟过去的自己告别,整个短暂的一生,就是漫长的告别。
假设人生有六十岁,我只走了四分之一,那么,我就还有很多未来临的兴奋,还有很多次的告别。
2015.0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