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扒苞米时,我在想什么
天很蓝,风很大,风并不像刀子反而柔和得多,吹着山上的玉米叶子刷刷响,吹着半人高的野草一边倒,也吹着我用了很多面膜续命的粗糙,褶痕更深。隔离没了脾气,防晒没了脾气,我没了脾气。
望也望不到头,干也干不到边,太阳陪我,风陪我,辽阔陪我,天高陪我,悠远陪我,静寂陪我,剩下的便是绝望,刻骨铭心的绝望。我想从来没有一个男人,也没什么感情,甚至我笔下写得那些男男女女,都没有让我如此深切地体会到刻骨铭心,苦苦挣扎。
今年大丰收春上春树写过一本书,大约是当我在跑步时,我在谈什么。而我今天想表达的是,当我在扒苞米时,我在想些什么。
我想了很多,想我人生的每个节点,我所做的选择,所走得路,如果倒回去我不这么选,或者那么选,又会如何?
我想人性,想我见过的,赤裸裸的,毁人三观,让人措手不及的人性,我曾被惊掉下巴后默然接受,最后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我想我自己,想我跟很多人的关系,这样或者那样,又是否出自我本心。想我现在的家庭,我这样做是否是对的,如果我不是如此又会是何光景?我想我和先生的相处,对女儿的教育,我想了很多很多。
我想我的工作,节后回去要如何安排,未来我遇到各种事情,各样人的时候该如何面对。当公司再有这样那样变动之时,要如何自处,又何去何从?
我想我正在更的小说,接下来如何发展,如何铺排,如何结局。结局后再更什么,什么题材,以什么视角,又用什么感情呢?
我不知道我的双手机械似的劳动,我要如何麻痹自己的身体和神经:我不累。而在茫茫大地之间,又如何控制我的思想,让它不囿于玉米地和玉米地之间,让它像天空的鹰,像海里的鱼,像山里的兔。
不,她不是李白我并不想承认这是我,可这确实是我,其实我的人生本应该如此,如果我没有去看那些没有用的书,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安安心心过这样的人生,可能也不会庸人自扰,这样我的人生就只剩下苦,吃就好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每个人的起点不一样,生活环境不一样,命运其实从父辈开始就已经被注定一半,而这就是属于我的那一半。我曾不止一次想过,就过这样的人生,每天鸡鸣则起,在寒冷的冬也好,闷热的夏也罢,锅台里的粥,水蒸气蒸熟的菜都泡在菜汤里。然后我再去叫孩子起床,叫丈夫起床,他们吃完饭我再刷锅刷碗,喂鸡喂鸭,喂猪铲地。
等日头升到头顶,有些刺眼睛的时候,我再回家做午饭,等孩子放学吃饭,收拾桌子再下地干活。当太阳向西而落,我再回家做晚饭,晚饭要丰富,丈夫孩子都回来,我又开始像陀螺一样忙碌。
我相信勤劳致富,如果我嫁的是一个勤劳的男人,一家人身体健康,无病无灾,纵使土里刨食,散打零工,日子还是会越过越好。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家人穿的清清爽爽,立立整整,白天挺起腰板做人,晚间依偎在炉边炕头,看着电视分享一天所见,倒也温暖。
如果嫁的是一个懒汉,赌博,酗酒,疾病等等等,哪怕粘上一样,我不知道一个女人要如何天天向上,或者把心里的血当唾沫星子咽才能改变别人,又或者改变环境,这一定是一条漫长又艰辛的路。房梁低矮,土砖铺地,老人孩子呻吟,冰冷的夜,漫长的白昼,盼也盼不到头,望也望不到边,就像这苞米地,也像黄灿灿的稻田,又有何心思欣赏风吹麦浪?也只想着稻子何时能割到头罢了。
想了这么多?我到底想表达什么呢?人生怎么过都是一辈子,一辈子说长太长,说短,有时连明天的太阳都不及看,怎么过不是过呢?若是我从来不知道糖是什么?从来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没有思想,只把日子推着往前过,并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日子怎么过都不觉如何。
当我扒苞米时,我在想什么可偏偏让我见到彩虹,见过山的那一边真不是山,我的思想变成天上的鹰,水里的鱼,山上的兔时候,我就再也无法安然的围着锅台转,安然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然于粗糙的双手,粗糙的脸蛋,快速老去……如此过一生
这?是李白?刚刚只说了人生一半,还有另一半,那一半关于奋斗,关于寒门学子,关于人生逆袭。我在机械的扒苞米时,望着大雁南飞,我想如果当年我自私一点,狠毒一点,或者他们仁慈一点,不半路辍学,我的人生虽说不会逆袭,至少我可以成为普通大学生中的一个,毕业找个平凡的工作,起步底薪三千。再努力一点,在城里安家落户,脱离苞米地,平凡一生,平淡一生,泯然众人矣。
真的,平平凡凡,小康生活,有点小文化或者小技术,不求大富大贵,安稳一生就好,我想这么个简单的愿望还是可以实现的。
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人生还有第三条路,就像坐过山车,从高处迅速跌入低谷,冰火两重天,如果我不选第一条路,我就跟大家一样,走第二条路好了,我一直走的第二条路,后来走到一半的时候,又被谁拽下来了呢?
路并不是一个人走,向前走的时候不要忘记回头看看,我们身后拖着是什么?是年迈的父母,愁云满覆的家,还有各有算盘的人,人心还有人性。
第三条路,正是卡在中间,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用尽洪荒之力才能卡在中间。那是步步为营,栉风沐雨,人间冷暖,战场浓烟消散后从无数尸体中爬起来,大吼一声:打不死老子的,终让老子更加强大。
如果爬不起来,就是脚下连绵无际的地垄沟,还有风吹麦浪沙沙沙。我不想要地垄沟,也不想沙沙沙,就只能杀杀杀。别人大学毕业就有的起点,我走了整整十年,十年。十年,才走到别人的起跑线上。
历史不容猜想,过去不能回望。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无论你怎么选择,走哪条路,都是你的命!!!命高一尺,难求一丈,那一半人生我是不要的,能卡在中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杨绛先生说我与谁都不挣,与谁争都不屑,可我与自己还是可以争一争的。这“争”字叫走好眼前的路,做好眼前的事,其他的顺其自然。
当我在扒苞米的时候我在想什么?我想了很多,很多,进行了一场漫长的人生猜想和自我反省,从家庭到工作,到家人,到同事,再到我自己。
太阳落山了,玉米杆放倒了,玉米棒剥下来了,天更远,地更阔,风更厉,泥土踩在脚下,人生也更真实,今晚定能睡个好觉!
我是李白走好眼前的路,珍惜眼前人,其它过往云烟便顺其自然罢了。我想泯然众人矣,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还有这颗山和大海的豪气之心,那便如此过一生又有何妨?
当我扒苞米时,我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