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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望北方,致敬!

2023-10-17  本文已影响0人  海杯子
妹妹摄

        三姨家的县城历史古老,有2000多年的历史,古称“云中”,即“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的云中,出自苏轼的词《江城子·密州出猎》,是苏轼在密州知州任上所作。

        大舅独自住在古云中托县的南火盘,二舅和三姨是隔壁邻居,都住在南火盘附近的周家疙蛋。当年小脚姥姥在世的时候,经常盘腿坐在三姨家炕上,隔着玻璃窗瞭隔壁二舅过这厢没有,一旦二舅过来上了炕,姥姥坐在他对面,这才安心。姥姥辛苦劳动了一辈子,年轻时下地劳动,晚年给儿女看娃娃,直到衰老带走了她。如今的大舅已经80岁了,二舅和三姨也都70多岁了。

        这一带平房至今都保存着老格局,家家户户都曾经是木棱雕花老木窗,糊白纸贴窗花,都有一个开阔的大院子,春夏秋种植蔬菜水果。三姨家一年四季有三季,过得非常馋人,刚刚出土的蔬菜水果味道仙极了,透着泥土的芬芳与生命的质感,咬在嘴里,像我这类远客,无不咋舌,啧啧称赞,陶醉得仿佛自己身在国王的宝殿。我知道,如此美丽的绿色生活,离不开三姨夫的辛苦而细致的劳作。

        这个秋天的艳阳天,三姨做西红柿酱、腌小黄瓜、晒豆角丝、晒茄子片、晒辣椒……之外,还要冬储土豆、胡萝卜,接着是大规模的腌菜。三姨过了70岁后,她的大女儿板姐常常来关照老妈妈,像个指挥员作战指挥一样,满院小孩子都变成她的部下,孩子们喜欢跟着大人出出进进的劳动着,对于小孩子来说是快乐感很棒的游戏。

        又到腌酸菜的季节了。板姐协助三姨腌大缸酸白菜和芥菜头。她坐在沿台上,用菜刀噼里啪啦砍掉老叶子,把菜交给娃娃们抱回屋,交给三姨她们操作下一步。说起酸菜来,我的口水直流三千尺!记得老妈在的那些年,还指挥家务的时候,家里的后栋就有一大缸腌酸菜,用圆圆的大石头压着。走到后栋,门一开,一股子淡淡的发酵酸菜味儿扑鼻。

      有一年,我小学三年级,妈嫌后栋没窗户不通风,酸菜味窜得满家都是。她独自支起板凳,站上去,举起斧头,对准凿子,砰砰砰使劲砸墙,终于砸出碗大的一个穿墙洞。从此,非常奇妙的一个图景出现了,透过孔洞的光线照在另一面墙上,古怪的是,后面的远远的八大处仓库头朝下,透进来一排模模糊糊的影子。乍一眼,相当怪异。学校的科技课讲了小孔成像后,这个谜底才解开。我满怀惊喜到处嚷嚷:“我家就有小孔成像!不信,到我家瞧!”来了不少同学,特意去瞅我家后栋墙上的大头朝下的仓库影子,让我相当得意。必须说,后栋有了通风口后,家里空气果然好了,没有别人家常有的酸菜味儿。小时候去找同学一起上学,进门闻到的空气里总有酸菜的发酵味儿和多人睡觉的味儿混合在一起,很难闻,令人做呕。每次我都不得不掩着鼻子,于是想起老妈凿后栋洞口的行为,该属于空气调节的先锋了。

        酸菜,我自懂事起就自然而然存在了,在百姓生活中已经“酸”了数不清的年代。那时家家户户都有若干大瓦缸,用来冬天腌酸菜和咸菜。老妈和老爸的机关各自分白菜给职工,分白菜地点往往在车库,人声鼎沸,大人喊叫和小孩欢闹成一团,红旗招展,热闹非凡。老妈和我(或姐姐)一起排队,吃力地抬着筐子里的白菜回家,往往抬完几趟天也黑透了,星星亮满天空。老妈不闲着,把白菜剥了老叶子后一一晾在墙角下才进门做晚饭,老叶子也不丢弃,剁碎了喂鸡。等白菜叶片晾晒得蔫蔫的,老妈再一棵棵抱回家洗净。这时机关的家家户户,像有人吹了口令哨,不约而同,都在做同样的事情。

        老妈把后栋的笨重大瓦缸,转着圈搬出来,到院子里,用水盆接水擦洗干净,再转着圈儿,搬回后栋。她把洗净的白菜,一切两半或四半,在开水中淖一下后,码进缸里,每码一层,都要撒些腌菜的粗盐粒,等缸里码满了,倒进凉开水,用一个她特意捡回来的扁圆石头压着。因为压菜的需要,那扁圆石头,老妈分外珍重,现在我搞不清楚她到哪里寻来的了。她退休到老爸在南方的老家,遇到圆石头还会嘀咕:“捡回来腌菜正好。”当然路途遥远,她说是说,并未真的动手捡。菜缸放在后栋正好,通风,不热又不冷,发酵也快。10来天左右,菜水浮起来,淹没石头,上面漂浮起一层白沫子,老妈称之为“白扑”,经常用干净筷子搅散。大瓦缸一直在阴冷处存放着,家里要想吃了,老妈就捞出一棵,切碎了,偶尔炒粉条,多数时候是大锅烩菜。此处还要强调的是,老妈经常把一部分胡萝卜切一刀丟进去腌,腌好的酸萝卜相当好吃,切丝一盘,就着土豆熬小米粥,很酸爽。

        说起烩菜呀,我很自豪。因为小时候,我吃的是全中国最好的内蒙土豆,烩菜的主角往往是土豆。烩菜很简单,老妈把油盐辣椒炝锅后,倒入土豆块炒,再加切好的酸菜丝,加水,加粉条,炖煮到汤干就成。土豆吸取了水份,变得干沙而稠密;酸菜释放了它清香的酸;粉条吸饱了汤,而变得滑溜溜软绵绵,夹一筷子香香的炸得鲜红的托县辣椒,拌到烩菜里,非常开胃。老妈经常蒸饼配烩菜,蒸饼要发面,通常要撒两三层油酥,加盐,因此比馒头香多了。这样的饮食没什么变化,在老爸不回家的日子里,几乎天天如此。能够换口味的只有莜面,偶尔老妈还会蒸包子、蒸莜面大饺子,馅用的是土豆丁和腌芥菜缨。数九寒天,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在那个时候的塞外,冬天尤其艰苦。但是我吃老妈的烩菜,就着她的腌芥菜丝,常常吃得喜笑颜开,心满意足。土豆紧实绵润,酸菜爽口,粉条滑溜,腌芥菜咸酸,偶尔有五花肉片最美。往往是老爸工程结束了回家,为了改善伙食他会买块猪肉。有了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片,烩菜仿佛画龙点睛,夹一筷子肉片再夹一筷子酸菜,搭在一起吃,肉片肥而不腻,嚼着格外有滋有味。这样的烩菜朴素而丰满,博大而富饶,所含能量足够我,顶着狂劲的北风去上学,我有什么不满足呢?我有什么可抱怨呢?

        小时候的内蒙一入冬,只有冬储的土豆、萝卜,再就是酸白菜、腌芥菜,没有其他细菜了。要香甜可口地吃酸菜,最佳拍档土豆的命运在冬天一定要安排好。于是放土豆的地窖变成那时特有的景观。在气象局大院的苍茫大空地上,星罗棋布着家家户户的菜窖,为了防雨水,还特意在窖口搭了小泥棚。我现在不记得我家的菜窖了,肯定有过菜窖,但这段记忆完全空白了。或许老妈是趁我玩耍或上学,自己去地窖里取菜?我真的遗失了我家在大院的菜窖记忆,如何解释呢?或者数九寒天北风吹,老妈去地窖取土豆,从来没有叫上暖屋里的我,因为我那时太年幼了,除了添乱什么忙也帮不上。后来老妈在自家一进门口的家地下挖了一个不算深的菜窖,大约我13岁的时候。大院的地窖们纷纷让路给新盖的办公楼,冬储菜需要另外想办法。老妈又是完全独自破土动工,因为老爸常常在水利工地,一点忙也帮不上。老妈一桶一桶地挖土,倒土,觉得我们年纪小,不忍心使唤我们,全是她一趟趟地独自干完活,直到深夜。第二天,她又请附近做家具的木工师傅,做了窖口,用锯好的三块活动木头板,组成窖盖。

        悠悠岁月,转眼又是三十年过去了,家里的老地窖直用到老房子拆迁,老爸老妈去世。最后告别老屋子的时候,仿佛是在告别老妈用了一辈子创造、维护的作品,每个角落每个物体包括地窖,都充满她的手泽。如今想起来的,尤其不忍老妈在那个艰苦年代,不得不有的强悍生命力。她是女人,却又仿佛是男人,无所不能。老爸常年搞工程,又是南方人,在北方长年累月过日子,他明显不适应也不内行,于是独留老妈辛苦受罪。如今他俩仙去,我已无娘家可归,把最喜欢的三姨家当作我的第二个娘家了。

        三姨家一直住在平房,虽然现在有了楼房,平房仍然是离不开的根据地。正房前三米远的地方,有一口正儿八经的砖砌菜窖,用了四十多年。如今到了冬天,依然冬储土豆萝卜白菜,依然风风火火地晒菜、腌菜。三姨半天过日子,半天打牌,退休生活过得相当逍遥自在。三姨的大院里,这几天人来人往,热气腾腾地劳动着,做过冬的准备。这样的过日子方式,使我向往,使我羡慕,使我眼馋老日子的温暖深挚。恨不得在酸菜腌好的时节跑回去,大吃一顿与酸菜有关的种种美食。

        我遥望北方,怀念我的老妈给一家人过冬支撑的物质饱足的生活。我遥望北方,向三姨家依然保留的传统过冬方式致以深深的敬意。我无比想念你们,我的亲人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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