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陪了我多少年
你陪了我多少年,穿林打叶,过程轰轰烈烈,花开花落,一路上起起跌跌。
春夏秋冬泯和灭,幕还未谢,好不容易又一年。
———张学友,《定风波》。
我以为那天我不会流泪,只是风很大,吹的眼睛也睁不开了。我站在学校后门的石桥边上,难过的想一死了之,但徘徊了一整个下午,到底也没能鼓起勇气。直到日暮西沉,风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我忽然想起该吃晚饭了,于是,我终于找准方向,向学校的食堂走去……
我一边走一边回想,那些过去的熟悉的场景如同幻灯片,陆续在眼前闪现,令我心潮迭涌,脚步也逐渐慢下来,终于将我定在了原地。我目不转睛的望着路旁的电话亭,那些年的记忆扑面而来。
时至今日,学子们早已跨入手机时代,这样的电话亭早已废弃。而在我们的时代里,这是唯一的通讯工具。
记不清有多少个下晚自习的夜晚,拿着父母给的为数不多的零花钱,站在夜色中拨打那个远隔七百多公里外的号码,把一天中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讲给你听,我们的话题稚嫩可笑,从同学的八卦趣闻到对老师的抱怨咒骂,有时甚至会正经八百的谈起世界末日那天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但更多的时候,我只是单纯的想听到你轻轻柔柔的声音,再对你说一声晚安,就足以度过那一个个漫长无聊的夜晚。
想到这里,我笑了,笑那时的单纯青涩,矫情做作。然而,这样的笑容在下一个瞬间又变得苦涩起来。我想起与你分别的那个夜晚,依然是这里,我不厌其烦的拨打那个号码,却再也没有回应。
很多时候,失去一个人的感觉就像是剪去了一截头发,习惯地摸到了尾端却什么也抓不到。就算是心里会明白总会有新的替代,但是也总是会有恍惚的感觉。
那种恍惚的感觉,也叫恍如隔世。
毕业之后我选择去了北京,和大多数人一样选择做了北漂。初来乍到的我屡次碰壁,最艰难的时候我住在六平米的地下室里,外面的垃圾桶里丢满了我吃过的泡面袋子。空间的潮湿让本来皮肤就敏感的我身上起满了湿疹,我坐在床边吃着泡面看着身上红红的一片,眼泪不争气的啪嗒啪嗒和面汤融为了一体,手里握着仅剩的三百块钱,我多想,多想给你打个电话,多想把头埋在你怀里痛哭一场,告诉你我撑不住了,我真的撑不住了。可是哭完过后,我还是擦干了眼泪继续找公司投简历,我骨子里的那股骄傲又把我的矫情打败了,我不能服输,不能被生活打败,我总是安慰我自己总有一定要过得比你体面,可是当我收到装有湿疹膏和一份手写的面试指南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很狭隘。你太傻了,用一个陌生的名字和陌生的电话号码寄来这份千里之外的关心,可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你的字体。我知道,这是你认为的我能接受的最大的馈赠,可是我却在斤斤计较的在和你做不肯服输的较量。
有了这份面试指南,仿佛拨开云雾见月明。我顺利的进入了杂志社,做了一个新闻编辑。日子一天天稳定了下来,北京的生活节奏有时候压的我喘不过气,不过随着时间和阅历的增加,我渐渐在这个城市有了立足之地。我换了大一点的房子,生活条件也有所改善,有时候站在天桥上看着下面的车水马龙,我都会想到你。想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和谁在一起,身边是不是有了心爱的姑娘,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一丝惆怅,于是拖着疲惫的身躯向家走去。
在这之后的日子里,我的生活异常的顺利。每到换季的时候,都会收到不同姓名和电话号码的快递。里面装着感冒药,湿疹膏,还有一张空白的信纸。我把它们都列在架子上,每次看到,都会觉得在这个诺大的城市里,我不是孤身一人。心里的那份孤独又会渐渐散去。也收到过一个男孩的告白,他阳光灿烂,可每当我看着他的眼睛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你眼神里的那份忧郁。我回绝了他,我也不知道我在傻傻的等待着什么,或许是等一个人,也或许,是在等一段过往。
你始终没有再出现在我面前,却总是用这种陌生快递的方式送来我需要的东西。最后一次收到你的快递是去年的十二月三十一号。一年的最后一天,也标志着,我与你,永远停留在了上一年。
当我拆开那个包装精致的白色礼盒,我的眼泪终于像散落的珠子夺眶而出。一件洁白的婚纱像瀑布一般在我面前展开,尽情绽放它华丽优美的姿态。下面依旧压着一张信纸,不过这次,也是最后一次,是你写给我的诀别信。
你要结婚了,被父母所迫,也为了完成你外婆的遗愿,她临走的时候嘱托你,姑娘是个好姑娘,希望你能对她好一辈子,更希望你们能有个健康漂亮的娃娃。你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你跟她结婚,外婆很宠爱你,你不忍心辜负她的愿望,你说,这辈子你欠我一件婚纱,欠我一个青春,欠我一段故事,可是你不知道的是,你亏欠了我整个人生。
信的末尾,你附赠了仓央嘉措的那首诗:
但曾相见便相知,想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决论,免教生死做相思。
我忘不了那晚我经历了多么撕心裂肺的痛,直到蔓延全身。我抱着那件洁白的婚纱泣不成声,可是我明白,一切都太晚了,我赢得了所谓的尊严,却永永远远的失去了一个我最爱的人。
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像所有朋友那样从回忆的阴霾里走出,嫁人生子,含饴弄孙。直到我年老的时候,佝偻着身子,也许我还会想起在我很年轻很年轻的时候,爱过一个像风一样飘忽不定的你。
我没有勇气去参加你的婚礼,也学着你一样用陌生快递的方式送去了祝福。你婚礼那天我叫了一群朋友去了酒吧,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喝酒。酒过三巡,我意料之中的醉了,朋友问我:“你真的甘心吗?”我笑着摇头,将酒杯斟满转向下一个目标。那一天,我抽风似的推杯换盏,却终究抵挡不住酒精的淫威。我根本不知道战场是怎么转移到KTV的,人影绰绰,不分东西,将昏未昏之际,我听见有人在唱:“让我与你握别,再轻轻抽出我的手,是那样万般无奈的凝视,渡口旁边找不到一朵相送的花。”
伴随着这样的歌声,我的思绪仿佛回到了时过境迁前的城市,我和你凑钱到校门口吃一盘麻婆豆腐,你假装肚子疼把那盘豆腐全都让给了我。
那这一次,我也假装释怀,把你交给那个满眼都是你的姑娘。
我于二零零九年十二月三十一号在人海中遇见你,
我于二零二零年二月二十六号把你还回人海里。
岁月长,衣衫薄。愿你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