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咒》：五行与众生
今天去看了《风语咒》点映，它没有让我失望。
画风偏唯美，但中性，没有梦幻到玄虚。台词搞笑，不肉麻，笑一笑就收，点到就好。故事在老套里，翻出一点新意。反正我没有觉得，掏钱买票，被编剧当脑残耍。
本来，两个小时的电影，如果太刻意无厘头，故意煽情，无事中二，无休止挑战极限……都会让我坐不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影理由。对我来说，电影，最好是一场浓缩的不失现实感的白日梦。
最好有某种平衡，既让人在炎天暑热里，精神凉爽一下，又不必刻意承担什么拯救者思想者的沉重。
用电影叙事，最难就是这样。话不能说冗长，说长了是上课。话也不能太短，太短了，高冷傲慢，听不懂也不爱听。
《风语咒》，还好，我没有中途去洗手间。
这是一个全世界乐此不疲的老套故事，一个少年如何成长成英雄，拯救世界。
翻新的细节是，他是一个瞎仔。天生看不见，没有视觉干扰，他耳力超群，所以他可以听懂，风。
风没有形状，没有颜色，不能固化，不能捕捉，不能制造，不能停止。
风有自己的节奏。因为它存在于空间，但它不受空间点线面的规则限制，它有另外一种存在条件，那就是流动。
知道这一点，我们就可以来观赏《风语咒》打算要传达的寓言线索。
侠岚组织，有金木水火土五种力量。在东方哲学里，这代表什么呢？五行。
金，是一切矿物，一切锋利的东西，一切肃杀无情。四季为秋，七情为悲，脏腑为肺，八方为西。古代礼兵户刑工吏六部，兵与刑部属金，所谓秋后勾诀犯人，是上应天时萧瑟，秋天，我们要革除，切割，斩杀。
金融化之后变为液体，所以生“水”。水荡涤一切，滋润而无孔不入。可以水滴石穿，可以浩浩荡荡，可以容纳污秽，本身又纯净不染。《道德经》说上善若水。水的形态千变万化，云，雨，露，霜，凌，冰，雾，泉，池，河，江，海……然而本质上，还是水。最卑下处，水往低处流，而最陡峭的悬崖最狭窄的岩石间，水又爆发出轰鸣震耳，无坚不摧的力量。
水的滋润效果，生出“木”。木是所有枝条，所有绿色，所有春天万物生发。至坚者，扛得住刀劈斧砍，至柔者，缠绕磐石。磐石尤可碎，而蒲苇藤蔓的木的力量，能钻透石头肌理的缝隙，附着着而又野火不尽。
钻木取火。火炎热焚烧。煮熟食物，冶炼金属。火烧之后，物质变成颗粒堆积，所以又生“土”。
土爰稼穑。万物都需要土的涵养。矿物金生在土中，植物木生在土中，水的力量，也需要土，控制泛滥。没有土的堤岸，水会肆虐无边，洪水滔天。
《尚书.洪范五行》，把这种直观哲学说得很清楚。五行相生，也相克。
金能克木，伐树，砍枝条。木能克土，根系发达的植被，既能防止水土流失，又能把土的铁板一块，切割成尘沙。土能克水，水涨一尺，土填一丈，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水能克火，火又融金。
中国人的东方哲学里，把这五种物质，彼此依赖又彼此消长的关系，玩耍了几千年。
《黄帝内经》里有五行，《周易》里有五行，《青囊经》，《渊海子平》里有五行，天干地支，时辰年份，空间地理，生宅死葬……说到底还是五行。
那么电影里，拥有五行力量的侠岚，为什么还是不能阻止凶兽饕餮？
因为他们欠缺了一种流动。他们僵化到，不承认没有侠岚印记的任何一个人，哪怕他懂得，听风。懂得所有的力量之间，除了相生相杀，还存在一种对话的空间。
没有这种空间对流感，五行是死物，哪怕看上去强大。
这种空间，我们引用印度的原始创世观，类似于“地水火风空”里的，“空”。
类似于“奇点”，类似于“零”。
《风语咒》里的少年，他的爱人苏兮的身上，有“零”力。
零，没有记忆，没有意义，无善无恶。可以被利用，也可以被观照。
苏兮，替饕餮寻找一种名叫罗刹的食物，帮助饕餮重生。
饕餮，是贪欲的化身，它的元神，封印在一个陀螺里。陀螺是什么？是无穷无尽的轮回。罗刹又是什么？是普通的人变化的。
少年的母亲梅姐，就是其中一只罗刹。因为她有帮助儿子复明的渴望，这渴望，她不懂自控，所以与魔鬼凶兽抵押了灵魂。
饕餮，上古欲望之兽，永恒存在于人心。只要，某个贪念不顾现实，没有底线的话。
一只只罗刹，就是一个个普通人，用人性，用无法自制的念头，豢养饕餮。无论这念头，起初是因为嫉妒，贪婪，自卑，可怜，还是以爱的名义。
所以侠岚们要阻止饕餮，必须承认组织徽章之外，还有一种，听到万物本质的力量。
没有这种平衡，五行是一盘看似严密的散沙。
电影里我比较喜欢的幽默细节，是“那个村”。那个村，就叫那个村。所有村民都叫王富贵。村长，邻长，厨子，裁缝，大人小孩，都是王富贵。
王富贵不见了。可是，是哪个王富贵不见了？
他们自己也搞不清。
这就是少年要守护的，面目看似鲜明，但乌合又统一的芸芸众生。
他们是少年的日常陪伴，他们给少年以反对，以误解，以神话，也牺牲少年 ，去祭祀可笑的膜拜。
他们是愚昧，他们也是温暖。
少年的“零力”爱人苏兮，死去了。如果我是编剧，我也会把她写死。
因为苏兮，就是少年的黑暗面。站在没有记忆的地方，茫然，不择手段，善恶不分。
她必须在半觉醒中消失。
因为，听懂风语的少年，不能黑化。
他在我们民族的审美里，一如初心。最后放下了形式，隐于众人。但他，是清醒的守护者。就像他父亲。那个渴望被组织认可，但在这个没有成功的过程里，找到了自己世界的“陀螺”，练成了炁，实现自我的，那个被神化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