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锁》浅析(3)
2024-04-23,周二,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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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小说必定是语言具有美感,有很高的辨识度。《封锁》的语言带有张爱玲独有的语感。其文本的语言具有以下几个特色:
一、画面感
小说一开头就让读者心头一悸,两条冰冷的电车轨道居然像两条缓慢蠕动的活物——曲蟮:“电车轨道像两条光莹莹的,水里钻出来的曲蟮,抽长了,又缩短了;抽长了,又缩短了,就这么样往前移——柔滑的,老长老长的曲蟮,没有完,没有完......”
我们知道“曲蟮(蚯蚓)”的蠕动就是伸缩着身体向前前进,即使拦腰斩断它,它的头部那一节依然会继续向前蠕动。作者以行进中的电车为参照物,电车司机开着电车,眼睛盯着轨道,在他眼睛里,是轨道在移动,而不是电车在动。就像生活在地球上的我们,以为地球没动,只有日升月落。从开头这段文字中,我们感知了物理学的“相对运动”概念,也感知了曲蟮的生理运动方式。同时,我们也能看到当时上海的交通状态还算正常:“开电车的人开电车”,“开电车的人眼睛钉住了这两条蠕蠕的车轨,然而他不发疯。”
开头这段文字颇具动态画面感,读的时候就仿佛自己坐在电车上,看着车轨往前移,看不到希望的终点。
小说中还有很多具有画面感的文字:闲着的人:“手心里骨碌碌骨碌碌搓着两只油光水滑的核桃”;慌着的人:“他匆匆收拾起公事皮包和包子,一阵风奔到对面一排座位上,坐了下来”;尴尬的人:“他向她低声笑道:“这封锁,几时完哪?真讨厌!”翠远吃了一惊,掉过头来,看见了他搁在她身后的那只胳膊,整个身子就僵了一僵”。等等,这些画面俯拾即是。人物随之鲜活无比。
二、真实感
小说以电车为故事发生场景地,关注市井老百姓生活,这里的声音嘈杂而真实。
电车的摇铃声:“叮玲玲玲玲玲”,一声声响亮刺耳。女太太们发狂扯动铁栅栏时的叫声,让人心疼;本帮乞丐、山东乞丐、电车司机的歌声,让人叹息;扇子抖开的“撒喇”声,是男人的矫饰;背后议论他人的冷笑声,透着人性的恶;长得像兄妹的中年夫妇的交谈声,有着现实的俗;吕宗桢搭讪吴翠远,俩人坐在一起越聊越近,而后分手,创造出露水情缘的套路模版;等等这些声音在狭窄的电车里汇聚,它们将现实生活里的伤痛、苦楚、暧昧、虚伪、阴险等等吐露无遗。因为这些声音的存在,电车就是现实世界的微缩版,电车的象征意义不用作者说,就自然而然地出来了。
三、冷酷感
毕飞宇说张爱玲很冷,冷得他很怕她。张爱玲有多冷?我们可以从《封锁》里窥其一斑。
“打着皱,整个的头像一个核桃。他的脑子就像核桃仁,甜的,滋润的,可是没有多大意思。”——一个没有思想的人物形象,就这一句话足矣。
“吴翠远,看上去像是一个教会派的少奶奶,但是还没有结婚。”“她实在没有过分触目的危险。”“她那种美是一种模棱两可的,仿佛怕得罪了谁的美,脸上一切都是淡淡的,松弛的,没有轮廓。连她自己的母亲也形容不出她是长脸还是圆脸。”“她的手臂,白倒是白的,像挤出来的牙膏。她的整个的人像挤出来的牙膏,没有款式。”
不知道作者是怎样的冷酷,才会将一个与她同龄的受过高等教育的新女性写得这么刻薄。读完这样的文字,但凡是一个人,看到一个这样的女人,心里都不免咯噔一下。女人见了她也会觉得她太丑,男人见了她又怎么会去爱上她?所以吕宗桢“他不怎么喜欢身边这女人”,但为了躲避表侄董培芝,“他咬一咬牙,重新向翠远进攻。”这也就为后来封锁令解除,吕宗桢坐回原位,一切好像做了一个“不近情理的梦”埋下了伏笔。这就是作者语言技巧的高超所在。
冷酷无情的语言里藏着作者对世人的麻木、奴性的愤怒。
四、哲理性
1)思想是痛苦的一件事。——张爱玲
想得太多,费脑子,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希望越大失望越多,不痛苦才怪。
2)世界上的好人比真人多。——张爱玲
“好人”是符合他人的眼光,符合世俗的标准,符合规则制度的。若要这样,就不得不将自己的不堪掩藏起来,带着“好”面具生活于世,才能“适者生存”。所以说“真人”相较于“好人”会少很多。
3)生命像《圣经》,从希伯来文译成希腊文,从希腊文译成拉丁文,从拉丁文译成英文,从英文译成国语。——张爱玲
生命经过反复的折腾,就像击鼓传花一样,“原味”被一而再再而三地修改,早已变了“味”。
4)恋爱着的男子向来是喜欢说,恋爱着的女人破例地不大爱说话,因为下意识地她知道:男人彻底地懂得了一个女人之后,是不会爱她的。——张爱玲
一针见血。可以成为恋爱宝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