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

我说的老街，其实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老街在小城的西北隅。南北向。很深。东西两侧全是一些大户人家的青砖四合院。在我的记忆里，那些高高的门楼上都长着高草或者小树。青砖因为年久和水湿而黑乎乎的，背阴的地方都长满了一指厚的青苔。每个院落里都是青砖铺就的甬道，都有一棵或两棵古槐，参天合抱。院门和屋门上，有铜的挂件，还有雕花的木饰。

传说小城曾经有过“八大家”，这一些四合院一定是其中的谁家。那时候我很小，不可能知道；现在，老街却已经没有了。

老街上住着一个什么匠，没有工作，整天喝酒，喝多了就骂人，老街上的人就都怕他。但是孩子们不怕，孩子们听他骂人就象看戏，有时候他要骂累了，还有大胆一些的会朝着他吼一声或扔块石头，惹他，再骂，好有戏看。从他的骂声里，我长了不少学问。有一些事情，就是现在琢磨起来，还是一时难以琢磨得清。

有一次，他又喝多了，不知怎么就骂干部，一级一级地往上骂，最后就骂到了太阳，一点也不怕，好像那些因为反革命被枪毙或者蹲监的人和事他都不知道。他跳着骂，骂的很响，我们都呆着，虽然我们还小但我们知道骂老人家是什么下场。我们看他骂，替他害怕，我们不断地看可能出来大人的地方。但是，大人们一下子全消失了。

我已经忘记他是怎么结束的骂。但他骂太阳，在那年月，我印象是烙印着的。不是我盼着他出事，使我奇怪的是，事后，他什么事也没有。

现在，老街也已经被一幢幢高楼所代替。就象我的生命，少不更事的日子已经消逝了。可是我们真的成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