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葬礼来个陌生人,没随礼,打包个肘子就走了,奶奶泣不成声

2022-06-25  本文已影响0人  赵主任故事会

80年代末,寒冬腊月, 北大荒,金沙农场20连。

发小的爷爷孔教员去世了,整个连队处于悲痛之中。发小爷爷是连队小学的老教员,也是小学的第一任校长,教出的学生,最大的已经拄拐了。

就连我们20连的郝连长,也是发小爷爷的学生。

葬礼是在连队大礼堂置办的,连队出了一口猪。整个连队上百户人家,经过投票,优选出十几个做饭比较好的婆娘,帮着忙乎做饭。

连队的徐会计叼着一颗大烟泡,披着军大衣,冷冷哈哈的,在门口负责写礼单,记账。

那个年代大雪能埋人,偏偏那几天,老天爷就像有感应一样,雪不停地下,大雪有一尺半,迈不开腿,每家每户都推不开门。

发小的奶奶已经几天起不来炕了,发小叔叔负责照看老太太。郝连长负责张罗老孔家一切大小事务。

杀了一口大肥猪

郝连长抽出了一根儿大前门,和徐会计对个火,大口地抽着,用来取暖。

郝连长腮帮子已经冻硬了,鼻涕垂直到嘴边,郝连长捏着通红的鼻子,用尽全身力气,擤了一个大长鼻涕,当啷在手指上,然后,把脚后跟抬起来,抿在鞋帮子上:今天来的人,估计不会太多,这大雪怎么来啊……

是啊,这天气,别说来随礼,咱连队串门子都伸不出手。徐会计迎合着。

饭菜都弄好了,连队在家的老老少少,整整齐齐地坐了好几十桌。

老郝,赶快吃吧,再不吃,肘子都冻硬了!连队的跋扈婆娘大杵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逗着。

那个年代的人,貌似参加葬礼和婚礼一个样,逗壳子似乎习以为常,尤其是老孔家这种喜丧!

老郝吼了一句:大杵子,你把你脚丫子从凳子上拿下来,你这婆娘就知道吃!今天看样子,来的人不会多,肘子你们可劲造!

老郝啊,可不可以拿回家!大杵子嘻嘻哈哈。

郝连长上去就给大杵子一杵子:给你家抬一口大肥猪,用不用!别逗了!不等了,开席!

丧宴没坐满

看样子,因为大雪的原因,好多人都来不了,不要说马车,就是人走道儿都费劲!

几十张桌子,五六张桌子没坐满。

可惜了!这大肘子!大杵子一边啧啧啧,一边准备好兜里的塑料袋,然后跑过去,趴在郝连长的耳朵上,嘀咕了一句。

行!都给你打包!谁让你是寡妇哩!

老郝!你这个猴孙!大杵子拎着鞋帮子,开始追,郝连长披着大衣满礼堂跑!大家哄堂大笑。

跑着跑着,郝连长连连告饶:别闹了,说正事。郝连长上台,掏出一张皱皱巴巴开始念稿子:咳咳!乡亲们!静静!今天,今天是我们连队小学第一任校长……他一辈子把骨头扔在了我们连队的教育事业上……

郝连长讲演稿还没念完,下面已经开始噼里啪啦动筷子了!

你们……好吧,我不多说了,开吃吧!老徐,把摊子收了吧,估计不会有人来了,开吃。

大家开始低头咔咔造。

老孔家的宴席着实是讲究:大肘子!

那个年代,一般人家办酒席,是上不起大肘子的。这是在郝连长和徐会计共同商议下做的决定,孔校长德高望重,对连队做出了好大的贡献,连队出钱,方圆百里,挑了一只最为肥硕的大肥猪。

老郝一口气喝了半杯子白酒:可惜了!可惜了!老爷子……

大杵子开逗:老郝,你是不是说,这好几张桌子的大肘子可惜了!

大家哄堂大笑。

葬礼来了个陌生人

这时候,门口冷冷哈哈地进来一个大叔,扛着一个化肥袋子,整个大腿以下全是雪壳子!

该人的打扮,很是贫瘠。

破棉袄漏了棉花,脚上的棉五路破了洞,帽子锃亮,看样子帽子上抹的口水,或者鼻涕嘎巴!一看就是从公社农村来的。

我们连队的那个地方,特殊,属于公社和农场交界处。那时候公社下面的村子叫农村,屯子,农场下面的村子叫连队,也叫生产队。

简单直白地说,连队的条件要比农村的人家好一些。

据说,那时候公社农村的人家吃荤油,集体打井(一个村子一口井),而我们农场连队已经开始吃猪肉了,一家一口井。

老郝看来人了,赶紧放下筷子,咽下口子的大肥肉彪子,整理一下军大衣,忙上前去,双手给大叔肩膀上的化肥袋子接过来:外面冷冷哈哈的吧。

郝连长赶紧把大叔拽到自己的座位。

大叔连忙推脱:俺不吃,俺不吃,俺在家吃过了,俺坐一会儿就走!

那哪成!郝连长还是把大叔拉拉扯扯,拽到主位上,毕竟他是唯一一个外来的客人。

这么冷的天,你走了几十里地,你是哪个公社的!

俺是凉水村!

奥,你们村子吃上井水了!郝连长连忙从兜里掏出大前门。

吃上了!俺抽不习惯,俺自己卷!你吃你们的!大叔从兜里掏出一张烟纸。

大兄弟,别挑理,老孔太太已经几天不吃饭了,他家人都忙乎老太太呢,俺是连队的连长……

奥,俺不挑理!大叔卷烟叶子的手开始发抖:论起来,俺还得管老太太叫婶子呢!

你是……

不提了,不提了!孔校长活着的时候……你们吃,你们吃,俺在家吃完了,俺就来坐一会儿!俺就是来坐一会儿!边说,大叔边抹扯眼泪:俺也是听赶集的人听说,老爷子没了!

大杵子敬酒

本来很好的气氛,忽然被外来的大叔搞得十分的凝重。

丧宴上,不是说整个连队人不伤心,大家都是把情绪憋着心里。

大杵子在边上的桌子喝高了,举着半杯散白,过来敬酒:你是哪哈的,凉水村的?俺敬一杯!这大雪刨天的,你是怎么爬来的!

大叔忽然被这个泼妇的热情弄得好尴尬,郝连长赶紧吼道:大杵子,有点婆娘的样子!

大杵子一把把杯子蹲在桌子上,满脸涨红,扯着脖子吼:姓郝的,你别和我装!麻辣,隔壁的!我开垦北大荒你还穿开裆裤呢!

孔校长的客人来了,不该敬一杯酒吗!老爷子没了,你章程了是吧!你敢如此对待孔家的客人,你还有没有良心!你让大家评评理,咱们在座的,哪个没受到老孔家的照顾和恩惠!

你是不是狼心狗肺!

大杵子,我不是这个意思,人家来,让人吃口饭,人家一口饭还没吃哩,怎么和你喝酒!

大叔赶紧拉扯连长:没事!连长,俺喝,俺喝!俺这个大妹子喝一杯!大叔自己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酒。

哎!这才是老爷们呢!大杵子先干为敬!

大叔弄得好尴尬,看样子大叔一口喝不下,但大叔还是一口干了,然后咔咔的咳嗽,呛得满脸通红!

连长赶紧给大叔拍后背:大杵子你就作妖吧!我看,今天你就是不消停!

我怎么不消停了!孔校长活着的时候……俺家得了多的恩惠!俺妈妈死的时候,连个棺材都没有!孔校长把他家的立柜拆了,给俺妈妈当棺材,俺这辈子……

大杵子眼泪飞溅,忽然瘫坐在地上,哭吼着:丧天理啊!孔校长死的时候,俺没去医院看上最后一眼,俺妈妈要是活着,非得打断俺的腿!

郝连长眼泪迸溅着:大杵子……别……别说了!

我偏要说!今天俺偏要说,你老郝家没得到孔校长的恩惠!你在这里和我撒野!

陌生人离席

这时,郝连长的老父亲郝正义在儿媳妇的搀扶下,拄着拐棍颤颤巍巍来到前面:大杵子起来!

大叔,你看你儿子!你看你儿子!大杵子赶紧爬起来,眼泪迸溅,一下子扑倒郝大叔的怀里,差点给老头子扑一个跟头。

孩子,大叔给你做主!你这个畜生!郝大叔一棍子打在郝连长的身上:跪下!

爹!郝连长尴尬着。

畜生!跪下!你要气死你爹!

郝连长没办法,扭捏的跪下了。

儿啊!你不能当了官,就忘了本!

爹!我没有!

闭嘴!这是哪哈的,这不是凉水村的那个……

是,是!那个公社来的大叔,貌似感觉因为自己的到来,弄得丧宴乱糟糟,感觉很愧疚:俺要回了,俺去坟上磕个头,俺就回了,俺家还养猪哩!

忙啥哩!你吃上一口啊。郝连长客套着。

不了,哪个是写礼帐的?

徐会计赶紧站起来,掏出笔……

没想到,大叔拎着化肥袋子递给徐会计,然后满脸愧疚:连长,俺家困难,俺家子那口子瘫痪十几年了,俺家……这是俺家的煎饼!俺回了!

大叔貌似怕被大家耻笑,像一个小偷,大步流星的往外走。等郝连着和徐会计追出去,人已经走了好远!

郝连着喊,大杵子,赶紧给人家装一个肘子!

老郝,马上!大杵子擦干眼泪追了出去。

孔老太训斥儿子

宴席马上结束了,老太太在儿子孔老三的搀扶下,过来颤颤巍巍和大家打招呼:大家吃好,喝好啊!俺这几天不舒服……老太太眼泪迸溅着。

徐会计赶紧过去和孔老三交礼帐:老三,这有个化肥袋子,是凉水村……,连长给他打包了一个肘子!

孔老三打开化肥袋子:啧啧啧!什么!煎饼!拿了一袋子煎饼,换了个肘子!

老太太吼着:谁!凉水村……是不是那个大生子!大生子,他人呢!

大娘,人已经走了,没吃饭,喝了一杯酒就走了!连长马上汇报。

啥!作孽啊!作孽啊!老天爷,作孽啊!

大生子是谁

老孔太太三天没和儿子说话,据说,是因为儿子没有把大生子安排好。

你这个后生,你知道他是谁吗!你还嫌弃人家没随礼!你还嫌弃人家拿的煎饼,你还心疼一个肘子!

老太太被儿子气的几天不吃不喝。

孔老三求老村长郝正义过来劝劝老太太。老姐姐,你倒是吃一口啊,俺的老姐姐!

老太太躺在炕上,头冲里:老郝,你评评理,你说我儿子该不该打!

老郝摇摇头,老姐姐已经过去多少年了……

孔老三哭丧着:叔,你劝劝俺妈妈,俺爹刚没了,俺娘几天不吃不喝……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给我跪下!孔老太太看老郝来了,似乎有撑腰的了,爬起来炕。

孔老三扑通跪下,眼泪喷溅:娘!

老三,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当年他爹救过你的命!大生子他爹那时候养奶牛,咱家那时候吃不上喝不上,生你的时候,俺没有奶,人家给咱家送牛奶!咱家没干粮,那时候他家条件好,给咱家一袋子白面!

要不,你们哥几个早就饿死了!

你这个畜生!人家来,你没招待人家不说,人家没随礼,你还嫌弃人家!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人家拎你一个肘子,你看看给你心疼的!你……

郝大叔连连点头:是啊,老三,你娘说得没错!当年……人家大生子的爹对你家不薄,那时候,你哥几个要是没人家接济……

孔老太去世

一年之后,老孔太太也去世了。

去世前,老孔太太特意嘱咐儿子:要是大生子来的话,要人家坐上位,给人家倒杯酒,好好招待人家。

依旧是大礼堂,郝连长,大杵子,还有那个大生子,孔老三作陪。从中午喝到下黑,全程大生子一句话没说。

临走时,孔老三连连作揖,万分感谢。

大生子迸溅着眼泪:感谢啥!要谢谢,俺还得谢谢俺大婶子哩。俺爹说了,当年俺哥哥上学,孔校长怕孩子们挨冻,把自家窗户玻璃卸下来给学校按上,中午,孩子们吃不饱,俺婶子在家里煮鸡蛋,蒸包子给孩子们分!

郝连长连连点头,眼泪飞溅:是,是啊,那时候俺一顿能吃仨!

大杵子情绪上来了,满脸涨红:老爷子没教过我,那时候,俺不愿意念书,在后上放牛!中午俺爬教室后窗户瞅,看你们吃包子,俺馋得慌!孔校长给俺拽进教室,给俺擦擦大鼻涕,递给俺两个肉包子!

俺娘死了,孔校长把自己家立柜砸了,给俺娘当棺材!大杵子喝的喷溅了,最后,直接趴在桌子上哭的浑身发抖。

只有,孔老三搓着双手,扭捏着,似乎还在为自己没招待好大生子,而内疚。

那个年代的人,懂的感恩

那个青黄不接的年代,发生了多少感人的故事。把所有穷人家的孩子当做自己孩子的孔校长,接济邻里的大生子的父亲……

每一个故事,现在说来像是演电影。可那个时代,就是真事。

让我感动的是,老太太对大生子家的感恩,一辈子铭刻在心。

而,最让我震撼的是,大生子来回几十里地,大雪一尺厚,背着一袋子煎饼来参加葬礼,虽然葬礼上,他只字未提。

他已经把孔校长的恩德记在了心里。

我实在是,分辨不出大生子和老孔家,到底谁该感谢谁。我就知道,那个年代的人懂得感恩。

倘若是,上人家讨一碗白糖水,自己也要记上半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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