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太危险梦太颠 第五重
梦境第五重 猫眼兔皮帽子
这里摇摇晃晃地,他睁开眼,周围昏暗着,没有一点光亮。
不得动弹,感觉四肢都被“冻”在一起,像是关在冰箱储藏室里。
血液的流速越来越慢,他仿佛能听到一声声脆响,咔咔,咔咔,咔咔……
啪,灯亮了,他看到周边都是毛坯墙,地上有很多零散的深红色砖头,而自己……
他艰难地转动头部,脖子被磨得生疼,他瞪着眼球,看到自己……被封在了一堵红色砖墙里。
他紧张地喘气,却感觉腹部每一次抽吸都十分艰难。
这砖墙好像新砌不久,有的地方还渗着砂浆的痕迹。
可是为什么,他么的,怎样都撼不动!
他在渐渐地跟这堵墙融为一体,他冷眼地看着溢出的孤独,他们像是凝结了千年的昆虫化石。
除了身体,都是浑浊。
他不知道他从何而来,从何而去,脑子里只剩下一件事,要出去,要离开这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轻重不一的脚步声传来,有人突然从毛坯墙后头冒出来。
那是一个带着兔皮帽子的男人,之所以说是兔皮,那是因为,那帽子完全是剥下一只兔子做的。
洁白的,毛绒绒的,戴在男人头上,和生前没有什么不同。
嗯,除了那两只眼睛,估计是被挖出来,换了一对猫眼石,金绿色里明显的一道竖缝。
不知道为什么,那兔子帽,和男人,却没有一点违和感。
那男人开口说话了,他说:你打算说出来了吗?
什么?说什么?
他不明白,他只想出去,不想被继续关在这儿。
他试着张开嘴,口腔里有种黏黏糊糊的感觉,等到他终于发出声音,“放了我!我就告诉你!”
怎么回事?他明明只想说放他走的,后面那一句,怎么会跟着冒出来?
他正惊诧着,男人挥了挥手,又有人从毛坯墙后头出现,一手拎着桶,另一只手拿着铲子和粉刷。
兔帽男从那人手中接过,就让那人离开了。
男人弯下腰拿了砖头,铲着泥浆,开始一块又一块地往上摞。
要干什么?他心想,是要再封上一层吗?将他封闭地死死地,他急了,喉头涌动想发出声音来。
可是,那股黏黏糊糊地感觉又来了,口腔里像灌了一瓶胶水,什么也说不出。
男人忙活着,越砌越高,就快抵到他的下巴了。
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男人,那些红砖,那一铲又一铲的砂浆。
“你想好了吗?你必须说出,你杀的到底是谁!”
杀了谁?我杀人了?怎么回事?他想。
他的大脑还困惑着,嘴里却紧跟着问题冒出了一串句子:“我说,我承认,快放了我,放了我,我一切都说!”
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不敢相信,可他又不得不信,那声音就是他声带振动,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那男人挺住手,直视着他的眼睛,“好,我再信你一次,希望你不要让我后悔。”
“我一定交代清楚,相信我,相信我!”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急切抓着最后一根稻草的人,不该是这样的。
话音刚落,身体突然遭到重击,他眼前一暗昏了过去。
他是带着四肢百骸的痛醒过来的,入眼的,先是自己的一双手,被铐着,拴在?车厢的架子上。
他挣了一下,丝毫未动,手腕处却更疼了。
心里咒骂了一声,他看着周围,这好像……是一节车厢?
周围都没有人,而他坐在某一排的皮质座椅上。
准确的说,是屁股沾了个边儿,他的手还被高举头顶,当成罪犯一样对待呢。
虽然他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杀了人。
这时候,那兔帽男从车厢两节的过道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他对面,两人只隔着一块桌板。
男人摊开手心,一条小蛇样子的装饰暴露在他眼前。
“你杀了这样东西的主人,现在你必须告诉我们,你到底杀的是谁。你听清楚我的每一句话,这可跟所有人的性命相关。你必须,说清楚!”
这小蛇,他没见过啊?杀了他的主人,更不可能是他干的?这人怎么红口白牙地诬赖他呢?
他想争辩,至少为自己说点什么,可他说的却是:“好,只要你有证据。”
这说的又是什么意思?他控制不住自己说的话,但这声音,怎么忽然变了态度?
他还想活下去呢。
他尝试着说点别的,服个软,让男人不要在意他刚刚说的。
可嘴巴鼓成了个河豚样子,也没说出半个词。
男人倒是站起身,将他的手铐打开了,一只手抓着他的胳膊,说:“你只有一次,认的机会。”
他被推推搡搡地,半跌半走,到了一排盖着黑色帘子的隔间前。
又被推了一把,他一下摔了进去,趴在地上。
他抬起头,看到眼前竖着一个玻璃水缸,可里头却不是什么观赏鱼。
而是,人体。
他爬起来,靠近了去看。
看到那栩栩如生,却被定格了的样子。
那是一个女人,站立的姿势,全身赤裸光洁,肌肤如白玉般,长发达到了腰际,也是被“冻”住了。
长得……却是毫不起眼,他在脑袋里搜寻了一番,没找到跟这个人丝毫相关的记忆。
“不是她。”他说,或者不是他说。
紧接着,他被男人像拎小鸡一样,丢到了隔壁。
也是一个竖着的玻璃缸,里面是一个男人,身体蜷缩着,近着看,他似乎能看到他的腋毛。
不,这男人身上有好多汗毛,它们疯长着,像海草一样,寄居在男人身上。
那男人的脸埋在他自己弯折的手臂里,他得扭曲着头才窥到半张脸。
胡茬占了一半,鼻梁高耸,丰厚的唇……
没印象,没印象,不是这个人,他不认识!
他说,“不,不是他,我确定!"
接下来,他看到的是一对连体双胞胎,那是两个看起来十几岁的男孩。
他们整个上半身连在了一起,他们甚至可能共享一个心脏,一个胃,一条大肠。
天啊,他都想象不到,他们该如何走路。
他们是如此紧密,但他们的左右手,又往各自那一边抓的,抓得是如此远,想把对方抛下……
他能看到他们身上萦绕着一团黑烟,或者,或者是他眼花了吧。
这一切,都是如此妄诞。
“不,那条蛇不是他们的。”他听见自己肯定的语气说着。
他又进了一个隔间,里面是一个老人。
老人一只腿跪着,几乎是斜着靠在那玻璃缸里的。
身上的褶子、脸上刀刻般的皱纹,无一不向外传递出腐朽的味道。
眼睛瞪得大大地,嘴也咧地大大地,像是看见了十分可怕的事。
这房间里待得越久,他也越感到阴冷,冷得不住颤抖。
他说,“不……不是他。”
接着,他又看了好多好多隔间,好多好多陌生人,终于,他好像走到了这一排得尽头。
他本来打算自己走进去的,可却意外发现,旁边有光亮,那里……好像可以出去。
是外面,是外面!
他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可以出去了!可以出去!
他站在隔间外迟迟未动,直到后边的兔帽男伸手来推。
他突然往身侧闪了一下,身体反应在那一刻似乎达到了最快速。
他用了两步,或者,只有一步,朝那光,跃了过去。
他铺在了那里,很软很软,软的他渐渐没了意识,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
直到他睁开眼,周围昏暗着,没有一点光亮。
他动弹不得,耳边传来一声声脆响,咔咔,咔咔,咔咔……
灯亮了,他看到周边都是毛坯墙,地上有很多零散的深红色砖头。
他自己独处了很久,之后,一个带着兔帽的男人走了进来。
那兔子,是猫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