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文艺）

一

我来到这个小镇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那个叫做独的男子。此时，风云变幻，大雨将至。而我依旧没有找到独。

独说过，当你感到孤独的时候，就是我想你的时刻。现在，我孤独难熬。

三年过去了，你说过你要来找我，可是你没有。我等不及了，我孤身一人来到北方的小镇寻找你。

独，我知道你在这个小镇上，你只是躲了起来，你不敢见我。三年，你没有发达，没关系，我不在乎那些。独，你知道吗，我在乎的是你。不管日子多么苦，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愿意甘心忍受。

雨，从天而降，淋湿了我的记忆。我拉着行李，在雨中迷失。

找了很久，终于在街角找到一家宾馆。我推开门进去，对面收银台里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或许，我的样子糟糕透顶，那个女子一直望着我。

我说，还有房间没，我要住宿。

有，要什么标准的。

你们这最好的吧，我擦着头发说。当时，我心想，这里最好的估计跟城里最差的差不多吧。

最好的？她有些吃惊。

是啊。我坦然的回答。

888一晚。

什么？我惊得大叫，什么房间这么贵。

5A级的总统套房。她略带鄙视地说。

这个破镇上，还有什么总统房，我操！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我的淑女形象毁于一旦。

算了，她笑着说，我给一个标准间吧，80一晚。

我吐了一口气说，这个还能接受。

看着这个吧台女子傲慢的神情，我气不打一处来。当时，我真想抽她两个耳光。奶奶的，别小看老娘。

她问我住几天。

我说待定。

她说那押金没法交。

我拿出钱包，从里面甩出两千大洋说，当押金吧。

我拿着房卡，走上二楼的一间房子。平心而论，里面收拾得还算整洁。一张大床，有电视，有网线，有独立卫生间。我对这里的环境比较满意。80块花得不冤。

冲了个澡，换了衣服，连忙从箱子里拿出电脑。

插上网线，登上聊天软件。网速有点慢，足足登了二十分钟。不过，总算谢天谢地。之后，快了起来。

独不在，好久好久，我在的时候，独不在。

我考虑着，要不要给他留个言，告诉他我的行踪。要不要，要还是不要呢。我反复琢磨着。最后我决定不要告诉他。我想给他个惊喜。如果冷不丁的在街上看到我，我相信独会高兴得要死。

二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在你的身边了，你会怎么办。

行啦，我一甩头说，什么傻话。

我是说真的。你突然很忧郁。

好吧，我怕了你了，你怎么会离开我呢，你怎么舍得呢，我也不会舍得啊。

你又突然笑了，说，快点走，演唱会要开始了。

你带我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体育馆。那是歌神第一次来济南，作为他的歌迷我们都很期待。他的歌让我们走在了一起，他的歌带给我们信念，让我们有勇气，相信可以永远在一起。

给，你递过球拍说，可以一起打吗？

我从树荫下起身说，好。

从那时起，我就被你震撼了。也就是从那时起，你开始有了一个绰号：独臂侠。你只有左臂，但是你的羽毛球打得很好。你三下五除二把我打得，只有捡球的份儿。

在出租车上，想起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我心里感到很温暖。我靠在你的肩上，轻轻哼起那首歌：“而你是一张无边无际的网/轻易就把我困在网中央……”

汽车突然刹车，转向，然后撞开栏杆，轰得一声一团火球淹没了一切。我啊的一声，坐起身。深夜，无底的黑洞让我突然迷失。还好，是梦，一场梦而以。我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躺在床上，怎么也无法入睡。仿佛是隔壁房间传来，一个女子的哭泣声，先是断断续续，后来转成了号啕大哭。此刻，是如此的思念，那发了疯的思念，一度让我无法自已。后来，我知道是我在哭，独，我是真的想你了，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你。我跑遍了济南，我们曾经去过的所有地方，你不在，那个曾经潇洒自如的身影再也不见踪影。独，此刻特别想见到你。

真的，希望有一天可以一睡不醒。可是，还是醒来了。又度过了一个漫漫的长夜。你为什么如此痴情，你为什么还在等那个诺言，你为什么还不去开始新的生活，对着镜子，我开始不认识自己。

三

寻找才是痛苦的开始。小镇不大，但是想要找到独，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烈日下，汗水湿透了衣服。我举目四望，一条条街，一条条路，不见独。

你说你要是毕业了，你去哪里。

我哪也不去，我只跟着你。

哼，你笑着说，这话我爱听。

我们在济南开始吗，开始我们的一切？

对啊，我要证明给你看，我一定要带给你幸福的生活。说完，你搂着我，紧紧地，一只手撑起我以后的希望与美好。

三个月以后，我们真的毕业了。从这时开始，我们经历生活的无奈与酸辛。在我的眼中，你一直是一个才华横溢的男子，写一首好字，绘一首好画，有思想，有见底。可是，当我们真正踏上社会之后，生活给我们上了一课。就是这一课，让你我万劫不复，永不能回头。

埃拉，对不起！一天傍晚，你回到家对我说的第一句。埃拉，本不是我的名字，好像是一幅画上人的名字，但是你喜欢她，所以你一直那么称呼我。埃拉，又好听又时髦，我自然也无条件接受了。

我说，怎么了。我从厨房中出来，显得很关切。

我又被人家拒绝了。你显得很懊恼。

这时，我忙安慰你说，没事啊，他们不用你，是他们的损失。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是我无能，我很失败！你怒火中烧，攥起拳头狠狠地砸着桌子。

此时，我能明白你的感受，一次两次被拒绝可能不算什么，可是接二连三地总是被拒绝，真的很让人无法接受。尤其是你，那么要强，绝不允许自己比别人差。我试着安慰你，没有用，你什么都听不进。最后你哭了，你说你对不起我。我抱着你，像是抱着一个受了伤迷了路的小孩。

旁边，一所小学放学了，孩子们呼呼啦啦地往外跑。我一下醒过来，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为什么你还念念不忘。在一群欢快的孩子中间，我显得那么的落寞。

一个小男孩叫住了我，姐姐，姐姐。

我回过身，看到了一个稚气未脱的小男孩，眼镜闪闪发亮。见我看着他，他忙指着地上说，姐姐，你的包掉地上了。

我一看，果然是我的包。我蹲下身捡起包，拍着小男孩的脑袋说，谢谢你啊，小朋友，姐姐给你几块钱，你去买糖吃吧。

不要，我不要。小男孩忙摆着手说，妈妈说，不让我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这是你应得的啊，要不是你看见了，我的包要是被别人拿走了，我该多伤心啊。说着，我把零钱拍到小男孩的手中，拿着吧，妈妈一定不会怪你的。

小男孩将信将疑地慢慢走开了。望着他瘦小的身影，我突然很想念一个人，那渐行渐远的影像，模糊了我的视线。

在济南的小吃街，我们手牵手走出来。你的心情好多了，因为你有了新的工作。在一家商场当保安。虽说工作不那么体面，但是有一份工作，足可以让你我变得异常兴奋。你说，你要重新开始，不管多么低微，都要干出一番事业。

在走到一个小摊前，你突然停下了。你拉住了我，你说，埃拉，我给你买个包吧。

我转过身，在夜灯下看到了你的侧脸，冷峻而孤傲。我摇着头说，不要，我不要，花那个钱干嘛，再说了我也用不着。

你挑一个，人家女孩子都有，你怎么能没有，我一直没能给你买个什么东西，我感到很愧疚你。你说得很认真。

看你不依不饶，我只好随手挑了个。我看那个红色的包不错，就说这个吧。没成想，要结帐的时候，这个包是最贵的，足足一百六十两银子。我本来想再换个，你却忙着把帐结了。还说什么，美包赠美人，绝配。

我说，美女配英雄，岂不是更绝。

唉，你突然有些神伤，我要是……

我忙打断你说，什么啊，你现在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说完，我偷偷亲了你一口。

要是日子一直这样下去，也许是一个美好的结局。

四

一连数日，我无功而返。悔恨在心中油生。难道，独，你真的藏了起来，不愿见我。独，你要是没有混好没关系，我不怪你，我们一起挣钱养家也是可以的啊。独，你快出来，我怕我真的等不下去了。

在这个小镇的郊区，有一座桥，河水向东缓缓流淌。这个桥，有个名字，叫独桥。夕阳西下，站在桥头上，泪开始坠落。独，你在哪里。落日的余晖把天空染得樱桃红，突然我一阵肚子疼，我捂着肚子蹲在地上，一看才知我来事了。每次来事的时候，总会有一只温暖的大手给我暖心窝，可是现在，那只温暖的手你在哪里。

在回去的路上，路过一家饭店，竟然打着酸菜鱼的旗号。要知道，酸菜鱼是你我的最爱。我进去要了份，说，打包。

在回去的路上，想起了酸菜鱼的美好。那酸辣的滋味像你我的爱情。

夕阳西下，天空那么美丽，只是没有你，独。

回到宾馆的时候，暮光散落在街头。我转身，昏黄的灯光让我迷离。推开门，吧台里坐着那个女子，旁边站着一个男人。

那女人对我微笑，说，回来啦。

我报以微笑，说，回来了。

那男子不置可否的笑，看得出他们是恋人。

返回房间，发现没有可以盛酸菜鱼的东西。我便下楼，问他们有没有碗。那女子一改先前的冷漠，显得相当热情，让我感到异乡的温暖。

酸菜鱼盛在了碗里，还冒着热气。我却不知道该怎么下口。

试着喝了一口汤，呛得我咳了出来。这全然不是我印象中的味道了。我仿佛听到了独的声音，嗨，埃拉，你忘记放盐了，一点都不咸。

我倒了一杯水，肚子突然疼了起来，那种钻心的痛无法抗拒，只能默默忍受。独，你不在的日子里，这是我最艰难的时刻。

我一口一口地吃鱼，像是吸丝的蚕。回忆，大把大把的回忆，让我恍惚不定。在喝水的时候，我才知道一根刺卡在了喉咙里。尖锐的痛，让我不知所措。我跑进洗手间，趴在水龙头上用力地咳，但是没有用。刺越陷越深，仿佛要刺穿喉咙。我把手伸进喉咙，肚子里一阵翻滚，忽然呼啦一声我吐了出来。

可能是我的动静有些大，那个女子闻讯赶了过来。怎么啦，她问。

让鱼刺卡了一下。

她走过来，站在浴室的门口，多么熟悉的轮廓。要不要去医院？

我摇了摇头，说，我没事，你去陪你的恋人吧。我捧起池中的水，看到了红色的血液，那侵染在水中的红，浮现了多年的记忆。

从厨房中出来，我接起电话。喂，你是埃拉？一个急促的女中音。

是啊，你是……

快点来超市，林默出事了。手中的碗掉在了地板上，我飞奔超市。

当我赶到超市的时候，我难以置信我所看到的。孤独的独倒在血泊里，鲜红的血淌了一地。我尖叫着扑了过去，林默，林默，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你睁开眼冲着我笑，我哭了。

林默，我不要你离开我……林默……你答应我……

埃拉，你的声音变得那么弱，我用尽了一辈子的力气在听着，我在等你，我想对你说，生日快乐……快乐……

林默，我知道，你别说了，我们去医院。

你坚强的左手，用力抬起来擦我脸上的泪水，你还在笑，埃拉，如果……如果我没有找你，三年后……你去一个叫独的小镇找我，我在那里等你……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乃敢与君绝……

我嚎啕大哭，林默，林默，你醒醒，你快醒醒啊，独臂侠，我的独臂侠你醒醒啊。人们都在称赞你是了不起的英雄，为了顾客的财产安全，与歹徒以命相搏，可是独，我怎么办，你剩下我一个人，我该怎么办。你倒在血泊里，不许任何人碰你，你嘴里念叨着我的名字，你怕不能见我最后一面，可是独，我现在该怎么办，我的世界里怎能没有你。

那一夜，我哭成了泪人。三年之约，已经到来了。可是，独，你已经不在了。无数次，我曾经想从新来过，可是又谈何容易。残酷的生活，残忍的现实，让我不得不接受你已经不在我的世界里了。独，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念你，三年的时间里，我走过了我们以前所走过的一切，欢乐的悲伤的希望的失望的，最终在这个叫做独的小镇里，结束这段旅程。

转过天，我离开了这座小镇，什么都没有带走。在路上，我难以自已，先是默默流泪，继而是不停的抽泣，最后转变成了嚎啕痛哭，那些明明灭灭的画面成为了独镇的最后记忆。

在很多很多年以后，我辗转多地，又偶遇独镇。在小镇的大街上，熟悉的气味在体内一点一点的酝酿。我听到身后的有个人议论，快看，这个人多么像那年的那个人。我疑惑地停下身，听他们讲述那些年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