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疯魔不成活

2019-06-13  本文已影响0人  Yuki壹点点

今天外出办事回来的路上循环听张国荣的歌,

莫名想起大学时候看过他主演的一部电影,叫《霸王别姬》。

突然很想写一篇不是影评的影评,我只是又一遍的陈述那个悲伤的故事。

曾经我一度沉溺在蝶衣的一抿一笑,一蹙一啼之中,

无法插入自己的感情。

害怕一旦如此,

那孤单冷傲的蝶衣变得温情,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戏子会变得滥俗。


01

满头珠翠,环佩叮当,一双雪白柔荑执了笔,正对了镜细细描画那双远山如黛。

便是了,记忆里的虞姬眉目如烟,缓移莲步轻启朱唇,顾盼间登时映得满堂金碧辉煌。

当他翘起兰花指无限惆怅地唱出那一句“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的时候;

当他微微倾身神情专注地为段小楼画眉的时候;

当他声嘶力竭地地对段小楼喊“说好是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行”的时候;

当他满腹柔情,对段小楼说:“从一而终!师哥,我要你跟我,不对,就让我跟你好好唱一辈子戏不行 吗?”的时候;

当他艳妆初成,从铜镜中映出那一张绝美的面庞的时候;

那满溢出来的阴柔气质,几乎要将整个大银幕都撑破开去。

这就是那个不成魔,不成活的哥哥,化身成的程蝶衣,那个令人心碎的真虞姬。


02

程蝶衣就是小豆子,那个在一个寒冷的冬日被送到戏班的、面目清秀的妓女的儿子。

他爱自己的母亲,所以他会在成角后一封封寄去拿没有收信人的信,只不过告诉母亲自己生活如何顺心,和师兄唱戏如何安生……他也恨自己的母亲,因为她是个妓女,所以他会在师兄弟的嘲笑下,毫不犹豫地烧掉了母亲唯一留给他的念想——披风;所以当他看到同是妓女的菊仙时,会不自觉地想起自己的出身。

程蝶衣本来并不爱京剧,“唱念做打”不过是使他身心饱受摧残的方法和工具。当他得知废了手就不能再唱戏时,毅然决然地把手浸入浴盆以求解脱;当他和小癞子有机会逃走时,他拼尽全力地逃跑。当小豆子误入梨园,看到名角临场时,那山呼海啸般的排场和气势,看到霸王在台上裙摆飞扬,气派潇洒的风采时,他爱上的不过是英雄霸王和美人虞姬的那份悲凉与知心,而和京剧没有太大的关联。师傅后来讲戏,对大家说做人和做戏的道理需得“从一而终”,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小豆子泪流满面,狠狠地抽了自己的嘴巴,“从一而终”也成了他一生要追求的理想和目标。

由于相貌清秀,身段婀娜,小豆子成了戏班唯一一个往旦角上培养的人。

昆曲《思凡》中:“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小豆子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唱错。尽管手掌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仍旧不愿接受这性别指认的残酷。

等到他被张公公强暴,才算在心底承认了这性别上的混乱与交融。


03

当菊仙走进了他和段小楼的生活,程蝶衣悲伤地发觉,他与师兄“从一而终”的理想不可能实现了。

他用近乎哀求的口吻对段小楼说:“师哥,就让我跟你好好唱一辈子戏,不行吗?”

“这不小半辈子都唱过来了?”

“不行,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师弟啊,你可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啊。可要是生活也疯魔,在这人世上,在这凡人堆里,咱们可怎么活啊!”

段小楼十分明白,戏不过是戏,而程蝶衣不懂。

他恨他的薄情寡意,也恨自己的一往情深。

段小楼不是不明白程蝶衣对自己的情意,在程蝶衣从背后抱住他嬉闹时,两人一下子安静下来的静默,仿佛有那么一二刻,段小楼也有些恍惚,他无力去处理这样的难题。当他拉着菊仙走时,对蝶衣说:“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其实就表明了他的态度,只是蝶衣不明白。

蝶衣从张公公的门宅里出来时,就已经懂得,虞姬怎么唱,到最后都是个死。不过,他没别的奢望,只不过是想和霸王唱一辈子生离死别,做一辈子的红颜知己!

鲁迅说:“人生最大的悲剧,就是发现梦想破灭之后,无路可走。”所以,蝶衣选择了和袁世卿终日鬼混,吸毒成瘾。

他在将自己放逐。

那场《贵妃醉酒》,蝶衣是那么的投入和动情,不顾众人的喧哗与吵闹,在漫天雪花般的纸片飞舞中,躺倒在在舞台上。

那一刻,他多想一辈子这样醉过去,永远不醒过来。

蝶衣一直都不明白,舞台上和自己郎情妾意、生离死别的英雄霸王为什么在生活中却接受了“另一个”女人。所以,他无限深情而绝望地问小楼:“虞姬为什么要死?”。他会和袁四爷鬼混,甚至“失贞”,那也是在袁四爷着装勾脸之后,霸王是他生命里的一个情伤。


04

他是一个具有浪漫主义情感的人,甚至有些不食人间烟火。

他的生活除了练嗓,就是登台,再无其它。

所以,当新社会来临时,他还搞不清状况。他不会明白自己捡回来,抚养成人的四儿会和他当面对峙,甚至欺师灭祖;他不会明白心爱的师哥怎么也会在威逼之下出卖自己,背叛自己。所以他会泪流满面地说:“你们都骗我!”,他会声嘶力竭地高喊:“我揭发!我揭发姹紫嫣红!我揭发断壁颓垣!……”

背叛,有时很容易,有时很难。那得看,这个人是不是自己。

梦,在这一刻,终于破灭了。

程蝶衣一生之中遭受过无数次的背叛。

当母亲切掉他的六指送入戏班时,他的母亲也就遗弃、背叛了他;当他决心成角,苦练《思凡》时,他又背叛了自己的性别,或者说,是命运背叛了这个本是“男儿郎”的“女娇娥”;当师兄拉着菊仙的手走远时,师兄也“背叛”了他们霸王与虞姬的情意;当那个自己生命象征的被自己抚养成人的小四,告诉他“师傅,永没那日子啦”的时候,徒弟也背叛了他;当师哥小楼在批斗会上历数他的“历史问题”时,那个他无比深爱的男人也背叛他时,他发觉,命运和他开了一个极大的大玩笑,整个世界都背叛了他。所以蝶衣会说:“你们都骗我。”

程蝶衣是一个在现实生活里做梦的人。

在他的个人世界里,理想与现实,舞台与人生,男与女,真与幻,生与死的界限,通通被模糊了。他用一生的遭际告诉我们,什么叫迷恋与坚守。如果说当年小豆子那种朦胧的意识还只是一个穷苦孩子对于名角风采、成功富贵的向往,那么程蝶衣的坚持,也同样来源于地位卑贱的戏子对于现实世界的有意识的逃避。


05

当时光不自觉地过了许多年,年华都已老去的虞姬终于在霸王面前自刎,以谢霸王,以谢他坚守了一辈子的“从一而终”。

人们常感叹生命的岁月不能重新来过,否则生活不会这般光景。不过,我却觉得,如果上天给程蝶衣再一次生命的机会,哪怕虞姬到最后必当以死,我相信他也会重新踏上那条他熟悉的路,找寻那份纯真,正是:“汉兵已略地,四面梦歌声;君王意气尽,残妾何聊生?”

时间太瘦,指缝太宽。滔滔逝水,急急流年,十一年弹指飞过,回首前尘,恍如一梦。

凄凉又如何!

不是每个人在蓦然回首时,都有机会看见灯火阑珊处等候的那个人,于是,只能在回忆寻他千百度。


相爱亦如造梦,

死去的或者离开的,梦醒不醒都万事皆休。

活着的,留在梦境走不出来的那个人,才是最哀苦的。被回忆留下来回忆两个人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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