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 • 行】穿过鬼湖和圣湖,我抵达了神山脚下的塔尔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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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我顺利搭上了一辆挂着藏F牌照的越野车。
越野车主是一位年轻的藏族兄弟,从普兰县城独自开车去霍尔,也就能直接把我带到S207省道和G219国道岔路口的巴嘎。藏族兄弟的汉语说得比较流利,跟我年龄差不多,所以我们很快就聊开了。而得知他是普兰县城的人,在霍尔乡政府工作,之前还去成都上过学,到过北京、上海等城市,便又莫名地多了一些亲近感。
想起普兰所见所闻的一些疑问,便忍不住找这位土生土长的普兰人解惑了。我问道,普兰的那条河为何叫孔雀河,以前真的有孔雀么?
听藏族兄弟娓娓道来,才恍然惊觉,我对普兰的了解竟然是那么少。在人类浩瀚历史中缓缓前行了数千年的普兰,一路谱写了无数神秘的传说故事,而那条流淌于此的孔雀河,便是这些故事永恒的见证者和倾诉者。某一瞬间,我甚至想返回普兰城,去聆听孔雀河静谧时光里的低吟浅唱,去寻访古象雄文明征程里的纵横捭阖。
为何在千百年来的藏民心中,最神圣的山不是世界第一高峰的珠穆朗玛峰,而是海拔高度仅6656米的冈仁波齐锋?藏族兄弟问。
我还从未想过这问题,便摇摇头说不知道。
藏族兄弟说,远古历史文明的诞生和发育,与河流是息息相关的。之所以藏区的人们视冈仁波齐为神圣之山,是因为发源于其所属冈底斯山的几条河流,不仅从古至今都哺育着生于藏西和藏南的人们,还孕育出了堪称是西藏文明之根的古象雄文明。也正是源于此,在藏族先民及本土宗教的文化体系里,便对四大河流进行了神化,分别以天国的孔雀、狮子、大象和马这四大神兽来命名。
与阿里一脉相承的印控克什米尔拉达克地区,有一座佛寺里的壁画是这样的:白雪皑皑的冈仁波齐峰四周分别静卧着雄狮、白象、骏马和孔雀,从它们口中喷涌而出的泉水源源不断向四方流去,最终汇入了浩瀚的海洋。
在宗教的范畴里,这应该是四大河流最直观的名称由来。
随后,我饶有兴趣地想了解四大河流相关的知识。藏族兄弟便科普似的讲解道,流经普兰的孔雀河,过境尼泊尔后,在印度汇进恒河的支流哥格拉河;流经噶尔的狮泉河,经克什米尔成为著名的印度河;流经札达的象泉河,经巴基斯坦流进印度河的支流萨特累季河;流经藏南的马泉河,便是雅鲁藏布江的源头。比较有趣的是,这四条从中国冈底斯山脉不同方向流淌而下的河流,奔涌数千里后,最终都汇入了印度洋的阿拉伯海或孟加拉湾。
当然了,这些河流的名字都是意译的汉语,其对应的藏文名则是马甲藏布、森格藏布、朗钦藏布、当却藏布。
此外,在苯教的经典传说里,从冈仁波齐流出的河流注入了玛旁雍措后,再分成四条大河奔流到远方。其中,流向南方的马甲藏布里银沙丰富,饮此河水的人们如孔雀般可爱;流向北方的森格藏布钻石矿藏,饮此河水的人们如狮子般勇猛;流向西方的朗钦藏布金矿丰富,饮此河水的人们如大象般强壮;流向东方的当却藏布绿宝石丰富,饮此河水的人们如骏马般健壮。
孔雀般可爱!难怪普兰的名称都如此有诗意,比藏区很多壮阔大气的地名多了几分柔情,我不禁感叹道。
藏族兄弟说,其实孔雀河的名称由来还有一种民间说法,也就是其源头的河谷状似孔雀开屏,而河水就像孔雀口中流出的清泉水,所以就叫孔雀河了。
在两千年前的古印度,那个堪称是古印度帝王之首的阿育王所在的孔雀王朝,传说是因创建者出身于饲养孔雀的家族而得名。至今,孔雀还是印度的国鸟,而印度、尼泊尔都还有蓝孔雀的存在,那与其接壤的普兰,以前必然也是孔雀的栖息地。当然了,普兰现在的海拔环境不太适宜孔雀生存,但青藏高原不是历经过沧海桑田么。
事实上,阿里地区有个流传于民间模仿孔雀动作的舞蹈,名叫孔雀舞,发源地就是普兰。其实,这也能佐证普兰以前生存过孔雀。我问,普兰的孔雀舞和云南的孔雀舞应该不一样吧?
地理环境和地域文化不一样,即便都是模仿孔雀的动作,舞蹈形式也会有很大的差异。在西藏的宗教里,供奉的就有孔雀大明王菩萨,而在普兰民间的传说中,孔雀是神鸟,也源于此,洛桑王子的王妃引超拉姆飞升后的化身便是孔雀。这样看来,普兰的孔雀舞除了表达人们对爱情的向往,更多则是对自由的追求。
接着,藏族兄弟说,源于洛桑王子与引超拉姆神话故事的孔雀服饰,至少有千年的历史了,在藏族不同的服饰中算是非常古老而独特,也称得上是最精美的。在藏袍上缀串上百块老蜜蜡、无数颗珍珠、成串的红珊瑚、数不清的绿松石以及精雕细琢的金银装饰,不说价值能上百万,重量都能达到二十余斤,而普兰妇女穿上这盛装,便犹如尊贵俨若的王后。
正当我要说憾而未见时,藏族兄弟说,普兰的孔雀服饰是百姓家里极其珍贵的传家宝,只会在逢年过节时和宗教仪式上穿戴,是很难得一见的。随即,他又说,要是你有幸能见到普兰妇女穿上这孔雀服饰,那真的会感觉如旷古辽远时代的惊鸿一瞥,就像是带着远古的浓重气息穿越至今。
那么,终是无缘一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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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载CD里播放着女声的藏语歌曲,流畅自然的声线搭配抒情优美的格调,仿若穿透时空直击灵魂的天籁之音。那一刻,我们正穿行在普兰的荒漠沙地,伸手窗外便是清透如洗的蓝天,有此空彻灵动的歌声相伴,岂止是轻松和惬意。
我不由得称赞,这藏语歌曲真好听!
而藏族兄弟接下来的话,让我小吃了一惊。他说,这是我姐姐唱的歌,她现在北京的中央民族歌舞团。当即,我想问问她姐姐的名字,便于之后通过网络搜索下载来听。犹豫了几秒,最终觉得不太合适,就没问出口。
很快,满眼的荒漠沙地间逐渐映入了青绿色的草簇,接着又多了一大片浅绿的草地。而一段缓缓的下坡路之后,一面钴蓝色的湖泊迎着碧蓝的天空闯入了视线。隔着车窗望过去,湖面跳跃着粼粼的波光,似银色的小鱼在扑闪。渐渐的,我们离湖岸越来越近,而绿色草地也越来越稀少,及至临水区域便是逶迤而行的银灰色沙滩。
▲ 拉昂措 ▲ 拉昂措也被称为鬼湖 ▲ 金字塔状雪峰再现遥望间,湖心似乎还有光秃秃的黑褐色小岛,而更远处连绵的灰褐色山脊外,还有兀立的金字塔状雪峰——在巴嘎搭车的草原缓坡上,我已经见过了她的真容,而今再越过美得动人心魄的湖面远眺,便是别有一番因水而生的深情。
藏族兄弟说,这是拉昂措,藏语的意思是有毒的黑湖,通常被我们称为鬼湖。随后,他把车停在观景台的路边,招呼我下车去拍几张风景照。
于是,我激动地连跑带跳起来,直接奔向观景台的前端。旁边有一个汉、藏、英文介绍拉昂措的牌子,大概内容就是拉昂措海拔4573米,属于咸水湖,湖水呈深蓝色,周围没有动植物,毫无生机,所以被称为“鬼湖”。与拉昂措一道山丘相隔的淡水湖,便是被奉为圣湖的玛旁雍措。据说两湖原本是一个大湖泊,后来才一分为二的。
▲ 从鬼湖遥望神山 ▲ 拉昂措湖岸其实,圣湖和鬼湖之间有一个河谷地带,降水充足的时候就会变成河道,将两湖连为一体。藏族兄弟接着说,在民间传说里,两湖的水底间有宇宙之门,将两湖之水在暗中相连。
看着蔚为壮观而不失深情的拉昂措,我颇为好奇地问,为何能相连为一体的两个湖泊,一边是咸水湖,一边是淡水湖?拉昂措这般美,哪里有鬼的可怕狰狞,却无端背负着鬼湖的恶名,倒是有点不公平呢!
藏族兄弟说,大概是地质变迁和气候变化的缘故,原来大湖中间地带的湖床缓缓抬升,湖泊就渐渐一分为二了,而随着全球气候变暖,拉昂措湖水蒸发加剧,补给水量又大幅度减少,便逐渐缩减矿化成了咸水湖。
从现实的角度来看,拉昂措的咸湖水苦涩难咽,人畜都不能饮用,禽鸟也难觅踪迹,经常无风三尺浪,一到冬天便是满目荒凉,死气沉沉,几乎就是生命的禁区,自然不会让人心生好感。也因此,人们给它强加了传言,称其是罗刹王的聚集地,来此湖边的人会遭遇厄运,久而久之,就有了这个恶名。
从宗教或人性的寓意来说,玛旁雍措和拉昂措就像是人心的对立面——善与恶。有象征善良的圣湖,自然就有相对应喻为邪恶的鬼湖。而事实上,善与恶,是与非,对与错,不也是这般一念之间么?
沿着拉昂措湖畔前行十余公里,然后向右拐进一片沙石山地行驶几分钟,便又有一汪蓝得让人心醉的湖泊迎面而来。
湖面越来越近,心也越来越空寂,那种清透得动人心魄,又平静得如醉梦境的湛蓝,映着天空如宝石般的瓦蓝,不断涌进我的眼睛,似乎要将我淹没进这片蓝的世界。那一刻,我在沉醉,在幻想,在无边无尽的蓝色世界聆听神灵的召唤。而之外,我再也找不出任何语言来形容心灵上的震撼,来倾诉灵魂的回响。
▲ 再见玛旁雍措 ▲ 另一个角度看玛旁雍措 ▲ 玛旁雍措石碑 ▲ 玛旁雍措陡然间,一块高耸的石碑临湖而立,上边有镌刻漆染成红色的汉藏文“玛旁雍措”。环绕石碑的是缀满风马旗的经幡带,一直延伸到两侧很远的地方,迎着风便飘扬出了一份虔诚的膜拜。
藏族兄弟说,玛旁雍措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淡水湖,也是中国湖水透明度最高的淡水湖,藏语的意思是不可战胜的碧玉之湖。
为什么是不可战胜的?我问道。
西藏本土最初的宗教是雍仲苯教,而玛旁雍措本名玛垂措里的玛垂,也就是苯教中广财龙王的名字。后来,佛教传入藏区,其经典里说神湖原有龙王兴风作浪,危害百姓,唐代时莲花生显神通收服龙王,使其皈依佛法,玛垂措也就由此改名成了玛旁雍措。而至今,玛旁雍措依旧是雍仲苯教、藏传佛教所有圣地中最古老,也最神圣,堪称是教徒心灵里尽善尽美的地方。在传说里,圣湖玛旁雍措的湖水能洗净人们心灵的烦恼和孽障。就因为这缘故,几大宗教的信众来朝圣,转山之后也会来转水。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我不禁在心里默念出了传说为仓央嘉措所做的情诗,而后隐约生出了些许遗憾。拉萨那段自由的时光里,无数次经过那处传闻仓央嘉措与情人幽会的土黄色小楼——玛吉阿米,却直至离开也没进去坐坐。
或许,于这滚滚红尘里,听闻了仓央嘉措千百年来传唱的情诗,便与玛吉阿米有皈依不了的圆满。而从遗憾的缺口走来,渐知有些缘分是注定的离别和不见,正应了那句“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便会生出风轻云淡的淡然,也就能在静寂里继续尘世轮回的又一次相逢。
只不过,会不会有那么一刻,想在这浮生多别离,四顾皆茫茫的人世间求一个答案:执著的爱和放手的成全,哪一个更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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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霍尔的玛旁雍措湖岸路口,看到徒步转神山和转圣湖的线路示意牌,那会儿还不太明白转山转水的寓意。而今听着藏族兄弟绘声绘色的讲解,倒是越发有了兴趣,便问道,转山有什么寓意呢?
藏族兄弟说,冈仁波齐是世界公认的神山。哪怕信仰各不相同,所信奉的神灵也不一样,但藏传佛教、印度教、雍仲苯教和耆那教都尊其为世界的中心。其中,藏传佛教认为冈仁波齐是密宗本尊之一胜乐金刚的住所,也释迦牟尼佛的道场,被称为是须弥山,印度教认为其是地位最高的毁灭之神湿婆的天堂,雍仲苯教更是发源于此,而耆那教则认为该山是其祖师的得道之地。
于是,冈仁波齐就有了朝圣的传说——绕着神山朝拜,转一圈可以洗尽一生的罪孽,转十圈可以在轮回中免去地狱之苦,转百圈就可以立地成佛。要是在佛祖释迦牟尼诞生的马年转一圈,所获的功德就相当于常年的十三倍。
印度教和耆那教将冈仁波齐视为神山,也应该是因为发源于此的四大河流流经尼泊尔和印度,哺育了那些地区的人们。那么,尼泊尔人和印度人来朝圣,也是转山转水的方式么?
转山、拜湖、转经筒、玛尼堆这些祈福仪式,其实都源于古象雄时代藏区的原始宗教雍仲苯教,而后的藏传佛教、印度教和耆那教,应该都有沿用或借鉴。目前转冈仁波齐的线路,应该是近千年前藏传佛教将其视为神山布道时开创的。不过,各宗教转神山的仪式,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同。比如,转神山时,雍仲苯教的信徒是逆时针方向,藏传佛教则是顺时针方向,其最虔诚的教众会三步一磕等身长头,而印度教的教徒则可以骑马。转圣湖时,印度和尼泊尔的教徒途中会到湖里洗浴,而藏民并不下水。
接着,藏族兄弟说了一句话,让我颇为诧异和惊喜。刚才在拉昂措湖边看到的金字塔状雪峰,就是冈仁波齐。神山常年都是云海缭绕,能看到峰顶是很有福气的事。刚刚你就看到峰顶了,这说明你很有福气呢!
我想起,前一天在巴嘎搭车去普兰时,也目睹了冈仁波齐的雪峰。看来,我还真是不一般的很有福气!
不一会儿,我听到藏族兄弟用极其虔诚而又略显激动的语调轻喊了一声:呐,神山!往前边远处一看,巴嘎草原延伸到天边的位置,那座闪着银色光芒,宛如玉镶冰雕的金字塔状雪峰,又一次闯进了视野。
▲ 冈仁波齐这一刻,我终于知道,她就是冈仁波齐。而意外的是,她竟然在不知觉的情况下,赐予了我三次很有福气。这是缘来相遇的暗示,抑或是灵魂洗礼的指引?我给不出答案,便下意识问道,我不是教众,能去转山么?
藏族兄弟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便说道,你有信仰或者执念么?如果没有信仰,神山冈仁波齐会给你信仰的指引。如果有执念,神山冈仁波齐会让你看见自己。你去或不去,看得见的冈仁波齐,看不见的冈仁波齐都在那里,而看得见的自己,看不见的自己,也在那里。
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座冈仁波齐。
随后,巴嘎到了,藏族兄弟在记事本上签下了很漂亮的藏文名字。临别时,他说,2014年是马年,来转山的人会很多,你一个人,趁现在去最好。
我点点头说,好。
大概是从普兰返回巴嘎海拔升高了六七百米,而午后的巴嘎又吹起了草原上的大风,过边检站等在G219国道旁时,只感觉瑟瑟的寒风生生地钻进了衣服的空隙,冷得全身都没一点暖和气。遥望护佑众生的神灵之山冈仁波齐,依旧在阳光下展露着耀眼夺目的雪峰,便不由自主地祈祷有可搭的车经过。
▲ 冈仁波齐越来越近没多一会儿,一辆大卡车驶过来,径直在我身边停下了。开车师傅是一位藏族兄弟,招呼我上车后,便问,你是来转山的么?我回答说是。
那我正好能把你带到塔尔钦路口,说罢,藏族兄弟又问,你是从内地过来的?我便回答说从成都一路徒步搭车来的,刚从普兰出来。随后,藏族兄弟就提及了转山的注意事项,说全程高海拔徒步五十六公里,多数内地人都需要两三天时间,建议我根据自身体力状态至少分两天来转,途中有寺庙可以住宿休息。
我问,藏族兄弟转山要多久?他说,体力好的藏民基本上一天就能转一圈,有个小伙子最快用了十个小时就转完了。
眼见着冈仁波齐雪峰越来越近,那种油然升起的神圣感和庄严感也越来越强烈。冈仁波齐,我不是你的信徒,但最终,我还是来了。我想在最近的距离看见你,我更想在看见你之后,看见更深刻的自己。
▲ 冈仁波齐脚下的塔尔钦集镇(左下角) ▲ 冈仁波齐雪峰 ▲ 签名留念约莫二十分钟,塔尔钦路口就到了。藏族兄弟签下了汉文名字,郎加。道别时,他递给我一罐红牛说,喝了补充点体力,到塔尔钦集镇还要走一段路。
从塔尔钦路口望向神山,在灰褐色群山中挺立的冈仁波齐,高昂着耀眼洁白的雪峰,似乎因更近的距离反而更多了几分神秘。群山脚下的巴嘎草原边有一大片错落的房屋,看路旁的路标,那儿就是转山入口的塔尔钦,要过去得走三公里的路程。路标旁边立着一块被经幡缠绕的示意牌,上边有汉藏英文写就的神山概况和转山功德。尽管那时候已经知道了转山的寓意,但还是逐字逐句看完了汉文介绍。
随后,我忽然意识到了门票的问题,翻出钱包一看,仅仅一百多点了。去塔尔钦转山至少得住两晚,加上吃饭,哪里还有购买门票的钱呢?即便塔尔钦有银行取钱,那也得先买票才能进去。
看着从未有此近距离对视的冈仁波齐,心想着,就这样放弃么?
倚坐在神山示意牌的草堆处,我突然想到,那就不买票进去,像之前纳木错那次一样逃票好了。既然是神山的朝圣,或许不该像景区那般商业化地收取门票,而纵然逃票有罪,也终会在虔诚而行的转山途中得到宽恕,如洗净既往的那一身罪孽。
于是,我试着在手机网页上搜索塔尔钦,然后就找到了逃票的攻略。
沿着G219国道继续往前走一公里左右,便看到了路外砂石滩里有条河流穿过路桥。从路桥附近的位置走到河边,然后绕着河滩的边缘往塔尔钦方向徒步,穿过大片的沙地和草地,大约走三四公里,就到了塔尔钦的边缘。挨着那些藏式房屋外侧的荒地向北继续穿行,然后横行通过房屋间的小路,就走进了塔尔钦的集镇。
站在乡政府的大门前,我给攻略上提到的四川宾馆陈哥打通了电话。问到我所在的位置,他直接前来接我到了宾馆。
塔尔钦是因处于转山口的位置而兴起的集镇,但镇子不算大,除了靠近国道一侧有正兴建的两三层小楼,其他基本都是一层的藏式房屋,倒是其间的小商店、饭馆和宾馆比比皆是。我所住的四川宾馆,其实也就是藏式民居外观的房屋,大厅里摆有几张中式的饭桌,里侧便是多人床位的住宿间。
在大厅角落的小桌子坐下后,顿时感觉轻松多了,随即,我点了一份最便宜的盖浇饭。邻桌坐了一位藏族大姐,大概是看到我独自一人,便关切地问道,一个人来转山?
我笑着点点头说是,然后问,大姐也是一个人么?
藏族大姐说,跟家人一起来的,原计划今天去转山,但身体不太舒服,就只好留在宾馆休息等他们回来了。随后,大姐拿出一盒葡萄糖递给我,说,这个能缓解高反,你转山的时候会用得上,今晚临睡前可以喝一瓶,先睡个安稳觉。
我连忙道谢。
藏族大姐的关切,让我对转山又多了一份坚定的信心。这时候,厅内大桌子围坐的几位汉族人,可能是听到我跟藏族大姐的对话,便招呼我坐过去跟他们一起吃饭。一聊起来,原来他们都是成都人,除了一位姐姐高反太严重没转成,其他三人都转完了神山。途中,他们在哲日普寺住了一晚,相对来说还比较轻松和顺利。
他们还说,近几天听闻了转山的一些事——由于是高海拔的长途徒步,有些人身体扛不住高反,出意外的并不少。尤其是前来朝圣的印度人,从低海拔的热带穿越喜马拉雅山脉到达高海拔阿里高原,很多都会遭受严重的高反,而在转山途中死亡的,也并不少见。可以说,低海拔的人们来转山,其实就是一次生与死的抉择。
也因此,他们建议我中途休息一晚,以免身体吃不消,然后还聊到了转山的其他注意事项。
一顿饱饱的饭后,我就到旁边的商店买了蛋黄派面包、士力架和脉动、营养快线、矿泉水等饮料,然后把背包的东西都腾出来,换装上必备的食物。之后想了想,我又装进去了两条厚点的蓝色披肩,还有其他几件小物品。
临睡前,我打开那盒葡萄糖一看,里边有五支透明的小玻璃瓶子,跟小时候生病注射的那种葡萄糖样式好像是一样的。我给成都那位高反的姐姐和自己各一瓶,用钥匙使劲儿敲碎玻璃瓶口,直接喝下去就赶紧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