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师大校园的那片天

2024-01-07  本文已影响0人  晓月风帆

        冬去春又来,眼见着风吹着草儿几度绿了又黄、黄了又绿,想想从高中毕业以后的十年之间,自己坐着火车,辗转在祖国的南北东西,自费给铁路事业做了大量贡献,这阅历如今想起,只留下感慨万千。然而,虽是十年的辗转,却有足足九年是在北京度过,其中近八年的时间更是生活于北师大的校园中,于是,师大校园的这片天成为了我无法释怀的梦境。

        初入师大时,第一感觉就是质朴:青青的万年青,水泥筑的花台,淡灰色的砖墙宿舍楼,圆圆的院门,还有空气中飘荡着的湿润的、带着泥土味儿的清香……一切都是淡淡的,有点儿旧,然而没有浮躁,平静地、稳稳地牵动着思绪的神经。

        入学的当年,是北师大九十五周年的校庆,购买到一套旧日校园景观的明信片,有天文仪、日晷以及其他一些老建筑和北校(即旧日的辅仁大学)古亭式的长廊,带着深沉的历史感,令人神往,可惜上面的大多数我已见不到。

        老宿舍楼都以学校中所在的方位命名。女生的住宿楼,主要集中在被称为中北楼、中南楼的两栋楼构成的一个院子里,楼不高,只有四层,灰蓝色的外墙,据说是50年代建成的筒子楼,但是房间里有暖气,冬天很暖和。房子是单间的,木质粉红漆床的上下铺,最初只有七个人住,一张下铺当了行李床,后来学校扩招,住宿位不够,这张行李床便挪空住了一位低了两个年级的师妹,但这“七逸阁”的宿舍名却沿用了下来。休息时间,水房里、宿舍里便热闹非凡,大家在水声中谈论着家事、心事、情感事以及各种见闻消息,其乐融融。院子正门圆形的,取了个很美的名字:月亮门。门的两边是一米多宽的走廊,到了夏天,水泥的支柱棚架上便密密麻麻地爬满了爬山虎的青藤,风吹过,廊中一片清凉。大家常常玩笑地说,月亮门前站的都是男生,意思便是说男生们总在这里等待院里约好的女生。

        后来读研,师大占用原来露天游泳池的地新修了研究生的宿舍楼,那是12层的四座高层建筑,外面是深红色,里面装修得很漂亮,地板是淡黄色瓷砖,比较亮堂,房间里除了原来宿舍有的有线电视线和电话以外,还通了校园网,然而楼的命名却没有什么文化意味和太多含义:A座、B座……除了晚上的洗漱时间,楼里也没有中北楼那么热闹了。听说每到暑假,楼里当年毕业的学生所住的那些房间,也会住进一些进修的外国学生,算是联合办学的一项内容。

        学校的食堂,基本以“学”字起头,例如学一食堂、学二食堂,原来只有四个,都是一层或者两层的楼的大厅。当时的饭菜都比较便宜,早、中、午餐外,晚上六点半开始供应夜宵,夜宵的食品一般会贵一点,但是味道也要好很多。中等水平的吃法,有计划一点,大约一个月也就三百块左右足够了。为了维持在人流量多的时候的秩序,学生会安排各个系轮流在午饭和晚饭时间每个食堂派出四位同学执勤,让打饭的同学排队买饭。一般来说,食堂的就餐者根据所处地理位置和饭菜好坏,有鲜明的特色:学三食堂男生多,因为离男生宿舍楼近;学四食堂位于女生宿舍楼侧,自然是女生如云;学二食堂当时饭菜可口,价钱便宜,赢得了大量有经济头脑又讲究口味的同学的青睐;学一食堂是当时惟一的快餐式食堂,可以提供餐具,自然成了无暇洗刷或懒于洗刷饭盒的诸位的天堂。

        时光转移,食堂也丰富了起来。原来专供回民同学的西北餐厅食堂,做大了,分了两部分,一部分也可以提供给普通学生就餐,并且开放的时间也比较长,成了喜欢西北风味的朋友聚餐的胜地;“学”字头的食堂增加到五,学五以比较正宗的川味菜赢得了各食堂人流量之首;各食堂不断变换着口味,时而小吃主打,时而分菜系窗口供应……引得不少同学经常转换三餐阵地;由于学生人数不断增多,一些餐厅也由学校规划变成了食堂,非常吸引学生的就是乐群餐厅变成食堂后供应的饺子。

        当我研究生毕业时,新的食堂建成,变成了一栋五层的土黄色餐饮楼,起名叫“新乐群”,几个金字用的是启功先生的字体,然而比较别扭的是那时启功先生已过世近一年,却在“新乐群”几个字下非属上“启功”二字,但没有印章,也不知算是怀念还是虚荣。原来的乐群和“学”字食堂陆陆续续地搬进了新乐群,旧地都拆了,毕业一年半后故地重游的我,只看到一大片快一年了也没施工的满是黄土的荒地。新乐群的菜品变化不大,就餐方式和其他学校的新食堂也相差不大了,商业味明显重了很多,一式的铁制筷子箱、快餐盘、一次性杯碗,最高一层楼属于高价位菜,类似小炒,但是都分盘分碗放好了,一个菜怎么也在三元以上。一到吃饭时间,整幢楼人声鼎沸,楼梯里、大厅里全是人,感觉不到吃饭时的轻松愉快,倒觉得紧张得像是打仗,好在那时我的课已修完,天天忙着在宿舍里写毕业论文,便常常拿上自己的饭盒到还没搬迁的学五食堂打回宿舍吃。

        师大的公共演艺场所是科文厅。科文厅紧挨着学三、学四食堂,可以坐一千五百人,里边很像剧院的布局,但是只有一层,设施也很旧,椅子是单层的木板,而且有不少坏的,舞台上有大约两层幕布,不过没有太复杂的灯光。然而,在这里的活动却非常丰富,本科时,在我们年级的演艺特长生组织下,以科文厅为排演地的北国剧社有声有色地发展起来了,两年后甚至在各个高校的文化社团中也颇有名声;每年一度的“一二·九”化装演讲比赛在这里隆重举办;外请的一些演艺组织和艺人也先后登台献艺……在这里,我观看了一个一级评剧团表演的《杨乃武与小白菜》,第一次领略到评剧的魅力,更在这真实的剧场情境中受到了震撼——从此,我明白了电视中的观看永远领会不了这其中所蕴含的全部艺术!

        在食堂拆除的同时,科文厅也变成了一堆瓦砾,和食堂的空地连在了一起。听说学校准备建一座几层的多功能厅,然而只是传闻,但我希望这是一个确切的消息:科文厅是学校最大的演艺场所,其他地方最多只能容纳四五百人,就这点来说,它所能带来的艺术感受和放松娱乐的效果,难以替代。这里刮过的风,不应当只卷起沙土,应当吹起青春对艺术和生活的热爱!

        既然是学校,教学自然是最重要的一环,于是除了宿舍,教学楼成了学生们几乎天天光顾的地方。师大的教学楼,新旧程度不同。九十年代以前建成的,大多是两种名称并存,一种以“教”字开头,后列数字,如:教二楼、教四楼、教七楼等等,同时,这些楼又根据所属院系或研究机构,被称为历史楼、物理楼、数学楼等等。九十年代以后建成的教学楼,则都以功能命名,或者是参与建楼的主要捐资者的名字,如田家炳艺术楼是田家炳捐了300万修建的,艺术系从北校搬回本校后便全部在这里学习和开展活动,而英东楼是以捐款修建者霍英东的名字命名,交由教育系使用。中文系的专业课教学场所集中在教二楼。不到三年的时间中,我们与古、今、中、外的作家们在思想上交流着,与风格各异的教授、讲师在治学上频频共鸣或反弹、沟通,诗、书、文、史作品的沉醉与理论的冷静犀利交错地渗入,让我们的思想与认识能力在反复与激烈的碰撞中迅速成长。于是,四年本科学业结束时,再翻出入学时的照片,蓦然发现,大家都已不再单纯。

        百年校庆前的各个教学楼,尽管建筑样式不同,但外观都是冷色调,灰色、淡绿、白色为主,和周围的树木、草地非常协调,透着宁静祥和。教七楼是一栋没有进驻任何院系的纯自习楼,因此也是学生们最爱去的自习处,而更为奇特的是楼后密密地长了一排爬山虎。夏日,那些爬山虎布满整个教七楼的后墙,甚至可以看到一些教室窗户边探出的手掌般的叶片和卷卷的细须。每到夏天天气异常炎热时,在这些爬山虎的荫庇之下,教室里却比外面凉爽了许多,整栋楼都沉浸在学习的静寂与绿叶的清香之中。

        待到百年校庆时,我回到学校吃了一惊,教七楼被刷成了粉红色,显着躁动,而后墙的爬山虎被连根挖走,再也见不到那份绿色的清凉。万幸的是,其他的教学楼从内部到外部都被整修一新,不但保持了原来的风格,而且门窗桌椅都变成了新的,墙刷白了,增加和重新安装了日光灯,教室里明亮了许多。紧挨着教七楼的五百座讲堂,由于修整过座椅,座位数变成了四百,便改叫“四百座”,后来为了纪念钟敬文先生,更名为“敬文讲堂”。钟敬文先生、启功先生等学术大家都曾在此举办讲座,算得上一个师生学术交流的要地。十年前,启功先生已年近九十,应中文系学生会之邀在五百座作了关于语音学的讲座,生动诙谐的语言将平、上、去、入四声讲得妙趣横生,也许,那时听过他讲座的近千人谁都永远也不能将其忘怀了。零五年左右,教八楼的旁边,在原来地下室的基础上,建成了一座五层或六层的教学楼,名为曾宪梓楼,又称教九楼。外墙黑色大理石,泛着光,看着很结实,也很气派,里面有很高级的语音室,然而总觉得这色调和门厅的米色交接太突兀,整体的建筑风格在周围环境里也不大协调,文化韵味难以见到,反倒是冷冰冰的没有太多想让人亲近的感觉。

        初入北师大的时候,有两座南北对峙的图书馆,一新一旧,通常大家称为新馆、旧馆。新馆外观白色,瓷砖、马赛克贴面,前门一般不开,由后门进出,而后门正对的则是旧馆的正门,从一条路上进出新旧二馆,十分方便。新馆大厅很宽敞,一楼有卖书和纸笔以及食品、饮料的柜台,二楼原本摆设了图书查询索引卡片,后来电脑查询普及,卡片便减少了,二楼到五楼,随着学生数量的增加,都在大厅增设了很大的自习桌椅。新馆以提供新近图书借阅,古籍、港台及大约一九八五年后但五年以上的图书闭架阅览。条件很好,夏天开有吊扇或空调,冬天自然是暖气。阅览室里窗明几净,看书自习心情相当舒适,加之环境宁静,若非有闭馆音乐和提示音,大家常常乐在其中不知归宿。自然,这新馆中的自习座位,也成为占座者的首选目标,若逢考试前后更是紧张,占而不坐的空座率几乎成零。

        旧馆据说是梅兰芳之子设计,用修建人民大会堂的余料修建而成,非常结实,淡土黄的外色,欧式殿堂的大柱子,拱形门窗,一派肃穆庄严,一见之时心便也沉静下来。旧馆中有历史、民俗学的资料室,以及公共的过刊、现刊阅览室,如果从旁门进入,到四楼还可以用特别的借阅卡片借出基本藏书库的书籍,这里的书一般是年代久远或者非常珍贵难找之书。旧馆的楼梯比较狭窄,而且没有公共的大厅,但夏天却自然清凉。奇怪的是,阅览室大厅其实有很多窗户,自然采光条件很好,然而阅览室都将书架置于墙边,连窗户也大都挡住,于是室内如无灯光则昏暗幽晦,更不说看书写字。由于专业和论文选题的关系,我对于旧馆有着一种特殊的亲切感,一来时常需要到民俗学的资料室借书、看书、买书,二来做文献自然少不了基藏库的频繁借阅。

        可惜好景不长,零四年旧馆被拆除,在没有新的容纳旧馆书籍、承担借阅功能的房屋设施安排的情况下,对于正在学习期的学生来说,纯粹是一场浩劫。资料室被迫关闭,本专业的许多同学帮忙给资料室的书籍、民俗文物打包和装箱,这一过程中,一些民俗文物流出了资料室。管理资料室的七十多岁的王老师在拆除时挡在门前,不愿为工人打开资料室的门,工人们砸开了门,据当时在场的同学说,老师落泪了,大家的心里都难受极了。拆馆之后一年的时间里,学校没有安排新的民俗学资料室。一年之后终于安排了主楼的一间地下室作为资料室,却发现不仅房间极小,放不开所有的资料,而且阴冷无比,年轻人尚且久呆不住,对于年迈的老人来说,更是难熬了。毕业之后,听说资料室又关了,王老师年纪太大,已经管不了资料室了。现刊阅览室后来临时搬到了宿舍楼附近的一个旧楼里,但基藏库的书到我毕业也再没有找到可以借阅的地方了。毕业后一年半,旧馆的故地仍然是一片灰土,据说原是打算修一个现代化的综合图书馆,但我也许无幸亲眼见到了。因为听说,师大资金一向比较紧张,新修的宿舍楼之类的,都是想了很多办法才贷款建成的。至今仍然常常遗憾,若是拆除之前能妥善想馆内借阅大事的处理办法,或者,不能确定能否立即开工的情况下先不拆除旧馆,也许就不会影响到好几级学生的学习。

        新馆正门前,原有一个广场,广场东西两侧各有一个石柱棚,棚里有石桌凳,夏天棚上爬了葡萄藤的绿叶,多少滤去了些夏日的热毒,若是日中石桌凳还有些热灼之感,然而到了傍晚确是消夏的好去处。棚子南边,有两个平顶的石亭并列,是为“三·一八”纪念亭和“一二·九”纪念亭,亭内各自立石碑一块,记述与亭名对应之事件。两亭内也常见晨读和看书的学生,勤奋样貌自有励人之情。零一年到零二年之间,这些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八层的行政楼——主楼。

        原来的主楼是一栋八层的黄色高楼,从入学起,第一感觉就是从内到外都很旧。过了大约两年多,旧主楼便拆除,里面的办公部门大都迁往正对东门新建成的科技楼。百年校庆时,新主楼正式投入使用,占地比原来大,很气派。而新主楼的图片也被印在了饭卡、水卡上,成了学校的标志性建筑物。从样式来说,楼的平面是个“凹”字形,分A、B、C三区。两个侧翼之间的顶上,盖着防灰的顶棚,加之这楼修得棱角分明,故而在校内学生中有将其称为“大车棚”的比喻。和旧主楼相比,新主楼容纳的办公部门多了很多,一些新成立的院系或研究所都在此落脚,设施方面安了中央空调和各房间分布的独立空调,通了网络。一楼大厅与图书馆新馆前门相对,外面用玻璃连接封闭两幢建筑形成一个大厅,很多展览在此举办。于是,新主楼成了众多学生除图书馆、教室外,最常去的建筑场所。

        除此而外,北师大中的小商店、小超市、水果摊、公用电话厅、对外住宿楼虽说也常常变化,却是和别的高校一样应有尽有,方便了生活在其中的芸芸众生。

        师大的天是变化纷纭的天。一位九六级的师姐说:“铁打的校园,流水的学生。”古词也有云“物是人非”。然而,在这充满了未知数的高速运转的社会中,铁打的校园总有一天也会变得“物非人非”,正如那些尘土飞扬的土地不会永远是废墟,终归有新兴的建筑来填充这些荒芜。无论师大如何变换,都脱不了它那“学为人师,行为世范”的校训,都无法抹除那师生相传的存于无形的人文精神的精魂。

        师大,那是我精神的故土和家园,是一片充满变数却永远湛蓝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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