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你的左手边,却像隔着大西洋
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很多朋友,有的人跟你很有缘分,也许关系会相伴终生,有的人跟你无缘,就是一种路人关系,还有一部分人很尴尬,他跟你度过几年的时光,但是到最后你们还是要各奔东西,这种人就是室友,而且是不熟的那种。
在舍友当中其实也有不同层次的划分,一般而言,大学室友的关系会更好,很多人都是在大学阶段拥有宿舍这样的关系群,之前高中很多人还是走读生活,不过跟大学关系不同的是,研究生的关系就没有那样的亲密,甚至可以用隔膜来形容。
熬了几年之后,我跟舍友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关系,我们就像相敬如宾的夫妻,彼此尊重对方,但也绝不靠近。
时光回溯,一开始绝对不是这样,大家在陌生当中还有一点点小矜持,跟所有同寝室的人见面一样,我们的相互认识也是一个很俗的过程。
“嗨,你好。”
“嗯,你好。”
大家互相报了姓名,以及出生的年份,很不巧,我们在同一年出生,因此为了区分大小,不得不把月份和日期也报出来。结果他比我大一点点,也就那么几天吧,当然我也没有把他叫做哥。另外一点,他是南方人,我是北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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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生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没有什么介绍,很快大家都投入到了新的导师和新的课题当中,少了一些寒暄,多了一些直接。
我们是理科生,而且还是做实验的理科生。说到这里,如果你是理科生,你能明白我要讲什么了,这注定是一个悲催的开始,但是对于文科生,你们永远都不会理解,做实验究竟是怎样辛苦的一件事情?
所有做过实验的人都知道。早出晚归,日夜颠倒,这基本上是家常便饭。如果能以这样的姿态度过研究生阶段,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事实上糟心的事情远不止如此。
一开始我们还不算忙碌,两个人的脚步也基本同步,平时每天早上起床之后洗洗涮涮,大家就出门了,基本上一前一后,偶尔也可以同时锁门,同时离开,说得夸张一点,日子有点像是刚结婚的小夫妻。
在中国的汉字当中,有一个汉字异常具有魔力,让人对它顶礼膜拜,这个字就是——嗯。不管你遭遇了什么样的事情,也许是好的,也许是坏的,这个字可以掩盖一切的问题。无论你用什么样的情绪,无论你用什么样的姿态,只要给出一声简短有力的回答,别人永远都猜不出你究竟是什么想法。
刚开始的一周,客气大于一切。我们就用这一个字熬过了那一周的不适应。跟他的寒暄不过是“嗯,你回来了”,然后大家就开始忙东忙西,对着课桌开始收拾自己一天的东西,或者把书包往课桌上一丢,疲惫地躺下来,开始翻看自己的电子设备,或手机或平板,总之能找一些打发时间的东西就够了,我们没有开口交流的欲望,因为欲望已经完全磨碎在一天实验生活的琐碎当中。
在研究生一年级的时候,我们大家还能就着美剧聊两句,那时候我不怎么玩游戏,但是看过他玩游戏。不过因为实验的压力,以及初来乍到的新鲜感,大家投入到彼此的时间非常的少,仅此而已。
到了后来,大家渐渐忙碌起来,也就不再过问彼此,除非在彼此的实验上面,有没有仪器或者试剂的需要,在这种情况下会开口问一句,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他有一个异地恋的女朋友,在之前的一段时间来过宿舍,而且很尴尬的是,还被我撞见了。通常我下午是不回宿舍的,全天都待在实验室,可是那天也许是为了洗衣服什么的,我回了一趟宿舍,竟然发现门开不了了,这时候就听见里面大喊一声,谁在外面?我当时愣了一下,以为有贼?结果更快速地开门了,这个时候他拼命地挡住了门。我高声说,是我,结果他反应过来了,那时候我也反应过来了,因为我听见里面有个女生的声音,也记得他之前似乎提到过自己有女朋友,于是我懂了,默默地离开了。
虽然是异地恋,不过他们之间维持得还算不错,非常偶尔的情况下有小吵架,当然这种维持是每天一个电话换来的,他会聊非常久的时间,也会跟女朋友一起玩游戏。扪心自问,换作我的话可能做不到,这一点还是非常佩服的。
直到发生了一件事情,彻底打破了我们的平静,从而也将我们如履薄冰的关系推到了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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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那件事情现在看来小到连芝麻都算不上,可是当时偏偏大家都钻了牛角尖,于是一切都难以挽回了,事实上现在说起来倒不是后悔这种行为,因为原本我们就算不上什么亲密的关系,只是觉得原来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充满了各种巧合。
当时我躺在床上,或者说我整个研究生生涯都是躺在床上呢,我喜欢在床上看手机,看平板,用surface,而他为了跟女朋友视频聊天,因此坐在书桌前,用那台非常厚的游戏本。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他可以更自如地做很多事情,另一个也能防止我走光,因为摄像头直接对着的就是我的床。
大概当时我吃了一个薯片的什么类的东西,可能声音大了一点,他就有一点不满,让我小一点声音,结果我就开始回嘴了,我之前因为饮用水的事情,跟他发生过一些口角,所以不肯吃亏,更不可能服软。就这样,我们两个一人一句地吵着,最后谁都不说话了。
而这种情况一下子就持续了两年以上。
你没有看错,真的是两年,甚至更久,也许我记不清了。
两个人都是好面子的男生,道歉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连半句话都没有说过,更不可能说软话了。
于是现在我们的生活就变成了,每天回来之后,两个人各自干各自的事情,到了睡觉点的时候,12点准时熄灯,这件事情一直是我负责的,因为我不想拖延,同时也为了保证睡眠。
回到宿舍之后,我躺到床上那一刻,就把耳机插上了,只要没到睡觉时间,我就不会去熄灯,但是一到12点,我准时去熄灯,而其它情况下是他在跟女友秀恩爱,而我是默默的吃瓜群众。他基本上没有背着我,或者说当我不存在,总而言之,他跟女朋友的交流一直没有断过。
这个时候就必须介绍一下宿舍的布局了,两人间的宿舍,面对着门,有两张床,中间隔着的就是过道,大概只有一米宽。我们一人占据一边。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距离。
两个人相距不到一米,却是一个陌生的天地。
如果说一开始大家还是同进同退,但是随着实验任务的增多,彼此之间再也找不到那种时间上的契合了,并且越拉越大,我属于早睡早起派的,他属于夜猫子类型的。
实验任务的繁重是一方面,彼此关系不佳是一方面,这两种合力导致了我们对于彼此的存在越来越模糊,感觉整个房间只有自己一个人。
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出现的情况是,晚上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而他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间走的,等我合上眼睡觉的那一刻,旁边的床铺上是完全没有人的,可当我再次睁眼的时候,旁边的床上睡着一个人,是他。
我们居住在同一个时区,却过着一种仿佛隔着一个大西洋的生活。
当然阻碍我们的并不是地域,而是性格。
对于很多人而言,可能很难想象一种情况。
在我们之间有着一种神奇的天然默契。
按理说我们的关系已经闹僵了,并且处于一种随时都会崩溃的边缘,彼此之间一句话不讲,但这种神奇的默契却一直存在着。
在我能够看到他回来睡觉的那段日子里,通常而言,我们在不知不觉的磨合当中,养成了晚上12点我必然熄灯睡觉的习惯。他也非常的配合,无论是在吃鸡还是看直播,或者跟女友闹磕,时间一到,他都准时的结束了自己的生活,步入了我的轨道。
那种配合无需言语,只要我出去上个厕所,回来把灯关了,不到五分钟他就准时下线,甚至他已经通知了他的女朋友,以至于这样做并不会让对方感到意外。
另外不可思议的是,其实我们都有机会提出申请,换到一个单人宿舍,可是即便我们吵得那样凶,彼此都不理对方,可就是没有人提出来。整整两年,那么多次机会都被我们放过了。
这件事情有点让人想不通,不过或许有这个原因也能解释——我们都没有打呼噜的习惯,这一点就注定了,我们还能生活在一起。
其实在这么长的相处过程当中,有很多人都走不下去了,而我们虽然有矛盾,感觉还在一起,似乎也是挺奇妙的事情。
很快,我们也要面临毕业了,在漫漫一生当中,这个人可能很快就会从记忆当中消失了,而且是彼此都从彼此的记忆当中消失了,毕竟这不是一段比较愉快的经历,可是在这段时间内,尤其实验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还是有这么一个人陪伴着你,多少还是挺温暖,该怎么说呢,谢谢,睡在我旁边,相隔一米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