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回 金世成假道成佛 董书生贪色丧命
四十三、金世成
[题记]：
本篇虽短，但把金世成骂得痛快淋漓：写他做头陀之前“素不检”；做头陀之后，“类颠，啖不洁以为美”；而“自号为佛”后，又指示弟子“诃使食矢”，简直龌龊卑劣到家了。奇怪的是金世成社会能量却极大，建殿阁，“人咸乐输”；修圣庙，“金钱之集，尤捷于酷吏之追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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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世成，乃长山县人，平常便放荡不羁，素来行为不检。后来突然之间出家做了行脚僧人，行为疯疯癫癫，竟然把脏东西当成美味来吃。遇到狗羊拉屎屙尿在跟前时，便会趴在当地吃起来，如此便自称是佛，那些愚昧的男女看他所作所为异于常人，竟然以弟子身份前去伺候他，且人数也成千上万。每当金世成也呵斥这些弟子吃屎时，竟无人敢违背。金世成建造殿堂楼阁，花费的金钱不计其数，人们却都愿意捐献。
县令南公，厌恶金世成的怪癖行经，将他抓起来问罪，并用竹板子责打他，罚令他修缮孔圣人的庙宇。金世成的门人弟子知道后，都争相奔走相告说：“佛遭难了！”争先恐后地去募资援救。所建宫殿一个月便修整好了，所聚金钱之多，之快，远超严官酷吏的追逼勒索。
[蒲松龄先生说]：
我听说金道人，人们都就他的名字谐音称他为“今世成佛”。其人品到了吃喝污秽的地步，低到了极点。痛打不足以折辱他，处罚恰巧可以成就一件事业，南令公的处理方法是多么的巧妙啊！不过，孔庙的踏坏竟然要靠妖道来修整，这也是士大夫的耻辱啊！
四十四、董生
[题记]：
董生和王生同被狐狸魅惑，结局却不尽相同，董生死于非命，王生却因“福泽良厚”而逃脱灾厄。开篇写众人的聚会中，两人共同被医者预言生死，董生在死后还托梦给王生，后来又通过狐女之口述董生经历并对质，两个故事水乳交融形成了一个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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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州的西部，有一位姓董的书生，字遐思。
某个冬日，夜幕降临，他把床上的被子铺好，又将炭火添旺一些，正要点灯，刚好朋友来招呼一起去喝酒，于是便锁上门一起走了。到了朋友家，在座有位医生，擅长用太素脉法辨别人的贵贱吉凶，正逐一给人看解。那医生最后看到董生和王九思王生是说：“我看过的人员众多，没有人的脉象像你俩这样奇特的了：表面看上去本是富贵之脉象，却有低贱的征兆；长寿的脉像，却有短命之预兆。这个中缘由，不是我敢探知的。不过董君更加严重一些。”
众人都吃惊地询问究竟，医生说道：“我的道术也就到此程度了，不敢妄下结论，希望两位先生谨慎为好。”两人乍听之下，特别害怕，后来又觉得医生的话模棱两可，便抛诸脑后，不以为意了。
当夜，董生回到家中，看见书房门虚掩着，心中顿生疑惑，醉态中自己思忖之下，以为是自己匆忙离开时，忘记了关门上锁而已。进到屋内，还没顾得上点燃灯火，便准备上床躲被窝里睡觉了，刚伸手进去准备探一下被窝里是否温热，不想这一摸大吃一惊，被窝里竟然摸到一个赤身裸体之人早已躺在自己床上。董生这一惊非同小可，忙掌灯一看，竟然是一位漂亮女子，年轻貌美，宛如仙女一般。董生虽然惊疑，却也不免对此美色狂喜不已。
当下也不疑有他，见美女还在睡梦中，便伸手游戏一番，轻抚其下身，不想又摸出来一条毛茸茸的尾巴，长有数尺，不禁害怕起来，打算先跑为上。此时美女已被惊醒，伸手拽住了董生的胳膊，问道：“公子既轻薄我身，此时却又要往哪里去？”董生听她如此一问，更加恐惧，浑身发抖，哀求仙女饶恕。美女笑嗔道：“你看到了什么，以为我是鬼仙狐女吗？”董生回道：“我心所爱你的容貌之美，却甚是害怕你的茸毛之尾啊。”美女接着笑道：“你喝醉搞错了，哪里来的什么尾巴呢？”说着便又拉着他的手，强行要他再去摸索，这时感觉到美女的大腿肌肤滑腻如油脂，尾骨处也是光滑洁净。美女接着又笑着嗔怪道：“怎么样？醉得稀里糊涂的，不知心里想着什么东西，便如此诬赖好人！”董生原本心中所爱她的美貌，此时见她如此言行，更加被她迷惑的神魂颠倒，反而自责起来了。
只是心下稍有疑惑未解，美女好像看穿他的心思，说道：“难道你忘记了东边邻居家的那个黄毛丫头了吗？屈指算来，我家搬迁已有十年了，那时我还是个不到插簪子年龄的女娃，你也只是个垂发的儿童。”董生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你就是周家的阿琐啊？”美女说道：“是啊。”董生说道：“你这么一说，我仿佛想起来了，没想到十年未见，竟出落得如此窈窕美貌！然而你却为何突然间来我这里，还睡在了我的床上呢？”美女幽怨答道：“我嫁了一个呆傻汉子，过了四五年，公婆相继去世了，现如今我也成了寡妇，只剩下我孤独一人，无依无靠，想起孩童时相识的只有你，所以便想前来投靠。进门来时天已黑了，正赶上邀请你喝酒之人来了，于是我便先避开了，这会儿正等着你回来，不料等久了，手脚冰冷，身上冻得鸡皮疙瘩四起，这才借用被窝暖和一下，希望你不要疑心。”董生听了，信以为真，加之心中高兴至极，当下脱衣除服，钻进被窝和美女相拥而眠，男欢女爱，心里得意得很。
就这样一个多月过去，董生与美女日夜欢爱，日渐消瘦，家人见此感到奇怪，询问原因，他说自己也搞不清楚。日积月累，面容脸色更加显得憔悴不堪，这才开始感到惊怕起来，于是想起来聚会上那位擅长诊脉的医生，便去找他瞧看病因。医生看后说道：“你这是妖脉啊，之前看到的死亡征兆就要应验了，你的病看来已经无法医治了。”董生不禁大哭起来，不肯就此离开，医生没有办法，只好在他手上针灸起来，又给肚脐上做了艾灸，送给他一些药物，嘱咐道：“如果你再遇见什么来历不明的好事，一定要全力拒绝，不可贪恋。”董生这时彻底感觉到了自身的危险了。
回家后，美女又嬉笑挑逗，求欢索爱，董生愤怒说道：“你不可再纠缠于我了，我已经病入膏肓，行将死去了！”接着便掉头躲开，也不敢再多看一眼。美女大有惭色，却也怒道：“到如今难道你还想活下去吗？”到了夜间，董生服了汤药，独自一人便去睡觉了，可是刚一闭眼，便梦见自己与美女交媾，醒来时已经一泻千里，遗精无数。因此更加害怕起来，搬到内房去睡了，妻子点着灯火守候着他，但还是美梦连连，只要一入梦境，还是那个美人怀，那个温柔乡，每次一睁开眼，那个美女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没过几天，董生口吐鲜血，一命呜呼了。
事有长短，话分两头。那边董生因贪恋美色，丢了性命，这边再看那王生，正在书房闲坐，也看见一位美女进来，因心爱其貌美，便也不及多虑，两人便行云雨之事。过后才打听美女来处，美女说道：“我是董生的邻居，他过去与我相好，没想到却被狐狸精迷惑，日夜沉迷，最终失了性命。那东西妖气很重，甚是可怕，读书之人更应该谨慎提防啊。”王九思听了心中对她更加感佩，于是更加彼此欢好，日夜厮磨。没过几天，王生也日渐精神恍惚，身体瘦弱不堪。
某天，王生正睡间，忽然梦见董生对他说道：“现今和你相好之女，实是狐狸精，她先前害死了我，如今又来想要害死我的朋友。我已经申告至地府中去了，定要出出这口窝囊气。七日之内，你一定要在屋外点上香火，不可遗忘。”王生醒来大为诧异，对美女说道：“我现在病体缠身，恐怕也要不久于人世了，有人劝我不可再行房事。”美女说道：“命中该当长寿，有房事照样存世；若命里该当寿短，没有房事也照样早死。”说完便又坐在他腿上，嬉笑调侃。王生立即心猿意马，不能自已，又是一阵翻云覆雨，男欢女爱，当时便顾不得其他了。事后虽然后悔不迭，可就是割舍不断。
此后每到夜晚，王生便在门上插上了香，那美女一来，便把香拔下来扔了。夜间王生又梦见董生，责备他违背了嘱托。第二天夜里，王生暗中嘱托家人，等他睡下以后，再偷偷把香点上。那女躺在床上，忽然吃惊地说：“怎么又点香了？”王生说道：“不知道啊。”美女便急忙起身去找香，并又折断掐灭了。进屋说道：“到底谁教你如此行事？”王生说道：“或许只是家人担心我的病情，信了巫婆的驱灾降妖的话吧。”美女闷闷不乐。
家人暗中发现香被人掐灭了，便又重新点上。那女忽然长叹一声，说道：“还是你的福泽深厚啊，我误害了董生，又来你这里相害，实在是我的过错。眼看我将要在地府与他对质公堂了，你如果不忘从前的欢好，请不要弄坏了我的肉身。”那女留恋不舍地从床上下来，倒在地上便死了。用灯一照，竟是只狐狸，王生担心它死而复生，急忙叫来家人，把狐狸剥了皮，挂了起来。
王生就此总算躲过一劫，但却还是病重，某日恍惚中看见狐狸精向他走来，对他说道：“我已经在地府向法曹申诉了，法曹判定认为董生见女色而生妄心，死是罪有应得。只是责备我不应该以美色惑人，将我修炼的金丹收去了，还让我活着回来，如今前来寻找肉身，不知你安放在何处？”王生谎称道：“或许是家人不知道情况，已经将皮剥下了。”狐狸精凄惨说道：“也是我害人太多了，就是今天丧命也是晚的了，但是你也太过残忍了！”说完，狐狸精恨恨离去。王生却也因为这一场病害，差点送了性命，一直过了半年之后才慢慢好了起来。
欲知后事说何怪，且听下回细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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