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卿雪双姝传（27）
泉眼无声，树阴照水。
死里逃生的曹仁冲在最前打头阵，所幸前方再无艰险。司马通背负傅无瑕，轻功卓绝的好处便是身背重物脚步也能十分敏捷，丝毫不落下。候岷山时刻盯梢着后方恐再生事变。四人跑出了老远，眺望石道口密集的藤甲纹丝未动。傅无瑕在司马通背上拍打叫道：“司马通，你快放我下来，小苏还在里头！”
一个不怒自威的男声从边上传来：“你说谁还在里头？”远处走来的是齐珏一组八人，齐齐整整一人不少，同狼狈不堪的四人截然不同，这八人甚至没有一个人弄脏了衣服。曹义疾步走来，紧紧抓住曹仁的双臂问道：“大哥，三弟呢？”
曹仁“啊”一声大叫，身子颤抖，坐倒在地，合了双眼：“是我没用，顾不得三弟周全。连童前辈也……也……”听他支支吾吾，林克聪俞静雅四目望去，周围确实没了童万里身影。这石道内凶险万分他们不是不知道，不过是有齐珏一人独当一面，只手摆平了那么些东西才安然度过。曹仁身为江北的仁人义士所言必定非虚，既然连童前辈都无法避忌，那曹德若是蒙难，曹仁恐怕也是束手无策的。两兄弟相拥而抱大哭起来。
傅无瑕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既然齐珏他们全都安然无事那必定也能救出苏卿轩和厉云二人，只要他们还活着，傅无瑕说道：“小苏为了回头拉厉云，自己一个人跑回去啦！”
齐珏身子一震，拔地而起，掠身飞到石洞口，才要用手拨开藤甲，一只嫩白的手从里伸了出来。苏卿轩搀扶着厉云从藤甲的另一边选了出来，就这么出现在了齐珏的面前，此刻三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尺。
厉云身长和齐珏相仿，都比苏卿轩高出一个头来，所以虽然苏卿轩是以架着厉云一条手臂的姿势搀扶着他，但是在他人眼里看来像极了是厉云搂着苏卿轩。
齐珏脸色十分难看，二话不说从怀中拿出一个水蓝色的小罐子，开盖用手指挖了一指白色的膏体，对着苏卿轩的脖子抹了上去。苏卿轩脖子上的伤口方才还不停渗血滴在桃粉的衣襟上，此刻才抹了药膏便停了下来，苏卿轩心下感激，抱以一笑。
齐珏叹了一口气，他深刻地觉得自从认识了这个苏卿轩，自己便把这辈子的气都得要叹完了，明明自己可以什么都不介怀，缘何要独独在意这个笨丫头的一举一动。齐珏伸出右臂将苏卿轩拉到身后，厉云失去了支撑一个踉跄，苏卿轩才要开口，齐珏将厉云的一条手臂挂到了自己肩头，低头看着苏卿轩说道：“你先管好自己，那么小的身板还想撑着别人？”
觉得自己又被齐珏看轻了，苏卿轩很是不甘，要说厉云个头虽高但是长期挑食的身板并不宽厚，适才同行时苏卿轩也没有感觉到有半分压力，刚要回嘴，又被齐珏抢了白。
“我与厉兄弟身高相近，行动起来也更为便利。”齐珏转头看向厉云说道：“你说对吧，厉兄？”
厉云回看道：“齐兄所言甚是！”口中说着赞同的话，眼神却越加冷漠，四目相视间电光火石谁也不输谁。两人侧颜皆如刀刻，锋利而冷峻，面部间距不足一掌，苏卿轩暗道这两个怪人倒是凑到一起了，情不自禁出言说道：“你们俩倒是般配。”
这个始作俑者倒是置身事外还开起了玩笑，齐珏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苏卿轩知道自己凶不过齐珏，朝他吐了吐舌头扭头就向人多的地方跑去。
傅无瑕瘸着一条腿迎了上去，见苏卿轩衣襟上皆是血迹斑驳，关切道：“你哪里受伤了？”
苏卿轩点了点自己的颈项：“齐珏已为我上药，无碍的。”傅无瑕细细看去去确实有个不浅的口子，所幸已经止血，继续说道：“你可吓死我了。真怕你帮不到厉云却把自己搭了进去。毕竟……”欲言又止间眼神看向了悲痛欲绝的曹氏兄弟。
“咦？”慈文馆的一个女弟子指着候岷山腰间的一个袋子说道，“这袋子？”
候岷山低头看去，怎么自己身上多出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小袋子，口中念道：“奇怪。”想了想，原来是之前石道中与厉云相撞才挂上的，从身上扯下袋子递给厉云，不料手心被袋子中的尖锐之物扎了一下，“哦哟，什么东西。”
厉云伸手接过将它拢入怀中，齐珏看了看候岷山似乎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开口。
俞静雅走到齐珏身边，面颊泛起可疑的红色，不像之前盛气凌人的模样，对着齐珏的眼神躲躲闪闪，低声询问道：“齐大哥，不知我们还要过几日这样的生活，才能找到神器。”
齐大哥？苏卿轩觉得自己记性没有那么差，之前俞静雅明明对齐珏十分不满才对，怎么这会儿温柔得像换了个人似的。傅无瑕看见林克聪一脸落寞，或许从他的口中能够得到些线索：“师弟，这俞姑娘什么情况？”
林克聪一脸生无可恋地回道：“方才石道中俞姑娘掉下一个洞口，下方万丈深渊阴风瑟瑟差点被卷走，亏的是齐前辈跳入风眼运劲打散了风眼将她救了出来。”
又是个英雄救美的故事，往往美人都会芳心暗许，傅无瑕又问道：“且不说之前他们有隔阂，这俞姑娘娴静素雅，又怎么会喜欢邋遢不修边幅的齐珏？”
苏卿轩觉得傅无瑕推测得很有道理，人可以是好人，但未必就因为救命之恩就要以身相许了，所以林克聪还是有机会的，安慰道：“傅姑娘说得有理，林大哥你也不必急于沮丧。”
林克聪肩膀都垮塌下来，拿着剑的双手垂在两侧，说道：“这个问题适才我问过她了。”
傅无瑕撇了他一眼，暗道：“你这人真是一刻也藏不住事儿，哪个姑娘能喜欢？！”
“后来……”林克聪继续说道，“她竟说：‘齐大哥并不难看，他好看极了。’”
“嗯？”傅无瑕惊愕极了，“难道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是瞧不出这齐珏哪里好看的。”
不知哪里好看的齐珏此时拖着厉云，两人谁也不瞧谁，俞静雅问得礼貌，齐珏自然回得认真：“再往东北角走向一两日就能攀上那高塔。只是不知道里面还有什么等着咱们。”
当天夜里，为了体恤负了伤的傅无瑕，几个男子自告奋勇提出单人守夜，让姑娘们好好歇息一晚。
月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撒在树叶上，除了当值的守夜人，所有人都睡了，夜静极了，一切显得那么安谧。苏卿轩枕着自己的手臂很快进入了梦乡，她梦到了自己取到神农鼎救回了李梦恕，魏无长虽比之前消瘦了些，可再也不用皱眉了；还梦到了林清雪，明眸皓齿一身红衣的她手执那枚鹿头虎神兽玉佩给苏卿轩讲解着它的来历和故事……
铮的一下，苏卿轩从梦中惊醒了过来，身前是齐珏高大的背影，他的手握在赤焰的刀柄上，与他对立的是手拿匕首的厉云。苏卿轩不知发生了什么，问道：“齐珏，现在是寅时，不该是厉云守夜吗？你怎么也醒了。”
齐珏对于苏卿轩的后知后觉也是无奈，说道：“笨蛋，你刚差点丧命于他的匕首之下。”
边上的人也闻声转醒都聚了过来，厉云扯出一抹不自然的微笑：“齐兄误会了，我不过是想斩去要靠近苏姑娘的蛇虫而已。”
候岷山不知他们唱得哪一出，不管是齐珏还是厉云，候岷山都觉得他们是个人物，怎么就吵了起来了，这又是哪里闹出来的矛盾，思来想去只能是为了女人，又看看齐珏身后的苏卿轩，瞬间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嘿嘿笑道：“既然是误会，齐兄弟。你看，苏姑娘这不是没事么，还有一个时辰，大家赶紧散了休息吧。”两手高举挥动赶着大家散开。
齐珏盯着候岷山的后脑勺，终是开了口：“候岷山，你还帮他说话吗？你快要被厉云毒死了。”
若在往日候岷山也权当个玩笑话也就过去了。可是这几日的奔波下，人命接着一条的没了，叫人心中怎能不怕，一个回首眉毛都竖了起来怒道：“齐珏，我敬你是条汉子，你怎么触我霉头呢？”
“我触你霉头？”齐珏反问道，“你拉开衣服看看你胸口。”候岷山二话不说扒开了自己里三层外三层的棉衣，胸口果然团聚着蛇鳞一般的深紫色纹路，他颤抖着问厉云说道：“我与你无怨无恨，你为什么要毒我？”
封住了厉云想要后退的脚步，齐珏继续说道：“他不仅毒了你，还毒死了五鬼和胡天。”
林克聪疑惑道：“五鬼和胡天不是中瘴气之毒才死的吗？”司马通用扇子点了点自己的鼻尖，说道：“不对！林中中瘴毒之人七孔流血面色泛红，可五鬼和胡天死时面色青紫且身有和侯前辈胸口一样的蛇鳞纹。”
林克聪又问道：“那只能说他们死于同一种毒物，又怎么证明是厉云下的毒呢？”
“入夜前我询问过司马通，你们入村前被五鬼偷袭，有人以长刺相助击退五鬼。”齐珏点了点自己的手背，“正巧击在他们手背上。”厉云入岛前所削竹刺也吻合了这一点，“五鬼溃烂之处是手背，而胡天溃烂的伤口在手心，也就是厉云和胡天第一次同桌吃饭时，胡天被筷子上的尖刺所扎造成的。”
候岷山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白日里被厉云袋中之处戳到之处果然开始流脓了，若是普通玩意儿，断不会有这种效果，必是沾染了剧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心里暗暗想道：“原先指望取了神农鼎修炼齐丹妙药，提升内功万年益寿，却不想给自己折了寿。”
俞静雅抬手捂着自己的嘴唇：“这蛇鳞的模样，好像大石村蒙难的村民。”
“用毒如此巧妙，你断不会时江湖上没头没脸的人物，可从来没人听过厉云的名号。”傅无瑕长剑指向厉云步步紧逼，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司马通在脑中快速搜索着与厉云相符的人物。厉云……厉云？突然司马通倒抽一口冷气表情十分惊恐：“这年纪，你难道是云州厉家的厉云阳？”才自己问完，又摇头晃脑的否定起来，“不可能不可能，传闻当年在试毒大会上鏖战群英的厉云阳虽然赢了，倒也在没了声响，吃了那么多毒的人，该是死了才对。”
“我看着不像活人吗？”厉云冷笑道开了口，也用这一句话承认了自己就是厉云阳本人，月光下他的脸色格外惨白，单眼皮下长直的睫毛盖住了眼睛，显得双眼空洞可怖。
云州皆是用毒世家，曾几何时三足鼎立，每三年一度的“试毒大会”都是各家显山露水的时刻。一家先行用毒，再由另一另用毒解毒，因为都是五毒世家，实力相当，谁也玩不死谁。直到几年前，厉家派出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子，当场药死了其他两家的得意门生，云州厉家一战成名称霸至今。可是那个叫厉云阳的小子，别人再没有见过他，江湖传闻是“试毒大会”上吃了太多毒物回天乏术了。
厉云阳毕竟在村外林中和进岛之后都对大家有所善举，苏卿轩还是不能相信这些是他的所为，提出了自己的不解之处：“若他要害我们性命，为何在瘴气林中要教我们辨草吃药，全害死我们就不会有人阻碍他了。”
齐珏笑道：“你还是太天真。一来，他不知道后面有何机关陷阱等待着他，人多方便为他铺平道路；二来，我们之中……”话才说了一半，跃起身子一招“惊涛骇浪”劈头盖脸地向厉云阳打去，任凭他有四只手都接不下这一招。
谁料，厉云阳不仅有四只手，他有的是四个人。慈文馆俞静雅背后的四个女弟子齐齐飞身挡在了厉云阳跟前，一同动手刺出四剑为他挡去杀招，剑锋凛冽恍如冰刺，出招架势全然不是慈文馆飘逸的模样，反而多了几分狠辣。
齐珏像是预判到了一般，身子先行向后仰去退了一丈，闪过剑气，并不意外地说道：“果然有你的帮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