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下次你路过 人间已无我
文/水木梁鱼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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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在时间里自焚 必在永恒里结晶
“你看了新闻了吗?”朋友闪着头像微信问我。
“啥新闻?”我回答地也漫不经心。
“台湾诗人余光中今天去世了......”
不知为何,听到朋友同样不走心的答案之后,有一股莫名的心流在我心底泛开来,仿佛离去是一件不能用过多的言语诉说的事情,余光中这一生,像极了他在《逍遥游》中写的,“敢在时间里自焚,必在永恒里结晶。”
为永恒而结晶的,是余老漫漫一生都不曾轻易在时间的长河中自焚的执着,这股执着化为了乡愁,化为了等待,也化为了无尽的今生今世。
1947年,19岁的余光中从南京考到了厦门,开始了长达一生的辗转。从大陆到台湾,从台湾到美国,只身前往向往的大千世界,却在余后的半生里都在怀念来路。
余老曾说,“大陆是母亲,台湾是妻子,香港是情人,欧洲是外遇。”
大陆是《乡愁》里“一枚小小的邮票,一方矮矮的坟墓,一湾浅浅的海峡”,不舍得割离,也无法抵达。那一方土地上方的天空蓝得很虚幻, 是诗人再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少年时,不屑一顾的追寻;而立中,无时无刻的想念;老去时,穷尽半生的喟叹。
我不是匆匆的游客,是归魂,正沿着高低回转的山势归来寻找我的命之脉,梦之根。只为四十年,不,三千里的遗恨比屈原苏武更远。
在这首《登长城》里,余光中抱着归去必有路的衷心,东尽沧海,西走天涯,迢迢两千公里的边愁,是他再回首大陆长城时给自己最厚重的礼物。
这一块块专疗的古方,只一帖便愈。
因为身在异乡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掩藏了真实内心的生活,每走到一处都能轻易勾起神经里那根紧紧连接故乡的心。故而,只因踏上梦中梦过千百回的故土的一砖一墙,都是馈赠,都是礼物,都是无数的身外之物。
所有漂泊的人生,都梦想着平静,童年和杜鹃花。
而余老本人,在他的所有漂泊的轨迹中,梦想着的是故土,是归来,是带点薄荷风味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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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学者梁实秋曾这样称赞过余光中,“右手写诗,左手写散文,成就之高,一时无两”。
诗人余光中,是那个在初中语文课本里留下了广为传诵的《乡愁》的归人,后人不知,乡愁寄托的是诗人梦萦魂绕的愁思,给我一瓢长江水 ,酒一样的长江水,醉酒的滋味,是乡愁的滋味。
诗人余光中,还是那个被高中语文老师反复拿来吟咏的 《寻李白》, 荡气回肠中依稀可闻诗人执笔时的呐喊,豪酒,啸肃,无语凝噎,也罢也罢。
酒入豪肠 七分酿成了月光
剩下的三分啸成剑气
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
或许余光中也是羡慕李白的,同为诗人,虽不生在同一个时代,却背负着同样的命运。然而,余光中却没有李白幸运,可以绣口吐出半个盛唐。
余光中口中吐出的一半是对过往的无限所寻,一半是对心中所向的无奈,夹之而生的就是断断续续躺落在书纸上的只言片语。
毫无分量,却足以诗人用一生去叨念。
散文家余光中,是那个在 《听听那冷雨》中,只能凭借一把伞躲过一阵潇潇的冷雨,却无法躲过整个雨季的失路人 ,他说,“就连思想也都是潮润润的。”
这思想中怕是也掺杂了太多的执念了,否则为何从天而降的雨也变成了冷雨?为何一把伞却没法将其遮挡?为何偏偏自己躲不过这整个雨季?
散文家余光中还是那个《左手的掌纹》里极尽辞藻去追忆故土的人, 四海漂泊说的是他自己,壮士登高的人是他自己,落难的英雄也有他的身影。
那无穷无尽的故国,四海漂泊的龙族叫她做大陆,壮士登高叫她做九州,英雄落难叫她做江湖。
诗歌和散文或许是牵绊余光中一生最为充实的标签,在余老的年代里,的确没有贴标签这种说法,但是如若没有诗歌和散文将他装扮,我想,我们如今可能没有办法去纪念他。因为人已去,思想必会留下。但倘若,连这包袱在诗人精神境界内的思想都不复存在,活着的人也将无法去用一笔一划书写他,也无法将一草一木寄予他,更无法将缕缕敬意捎于他。
余光中,是诗人里最会“乡愁”的散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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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说脱口秀的作家李诞在他的新书《宇宙超度指南》里有一句话,我非常喜欢:
人间不值得。
看似十分丧的一句话,但从某种角度上来看,却是另一种超凡,就像诗人余光中。
我从来不会以自己偏执的理解去过分解析任何一件我还不知全部真相的事情,我怕我写出的这一字一句,看不懂的人会嫌弃,看得懂的人又会叽歪我矫情。
但还是算了吧,因为余光中说,天上和掌上又何足计较,此岸和彼岸是一样的浪潮。
所以,即使我们不在同一个平面,但我们呼吸的是一样的空气,看过的是一样的浪潮,钟情的是同一个诗人。
伟大之所以伟大,不是因为可以做到的人非常少,而是少之又少。就像余光中,站在海峡彼岸,遥望茫茫汪海那一头的大陆时的姿态,是你我中的任何一个都无法去摸清的轮廓。
还好,余老不只伟大,在他绵长的一生里,他又造就了那样不可多得的平凡之气。从求学到研学,从己乡到异乡,从蓝天到坟墓,诗人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归处。所以人们不会叹息,只会尊敬。但凡这个时代还剩余一点良知,都必须像这诗人一样,学会告别,遗世独立的不是身躯,而是永存的诗句和散文,以及思想。
说是人生无常,却也是人生之常。总归要离开,总归要埋葬,总归要将这人世间通通归还。
愿这灵魂在更加遥远的他乡不再孤异,愿这时代不要变化太快,给这离去的人一点余温散热的时间,给普生一段深刻隽永的想念。
因为待我下次路过这手边的繁华人世间,便再也无你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