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到深处，中毒至深
1
张诺一的女朋友小怡死了，他很悲伤，已经连续一周没来上班了。
张诺一是谁？张诺一是上港警察局的警探，也就是张小的好搭档。
张小是谁？也是上港警察局的警探，大家都爱叫他小张。
“小张啊，张诺一今天还没来上班？”
警长毛胡子一边剔着牙一边问道。
张小盯着电脑屏幕，眼皮都没抬一下，说：“没有，不过这很正常，张诺一是个重情义的人，再说他们都准备好结婚了。”
毛胡子朝着垃圾桶啐了一口，将被剔得起了毛的牙签扔进去，拉过一把椅子在张小身边坐下，一只手搭着他的肩，说道：“重情义？谁不知道那小怡是你女朋友？金童玉女的，我不是是说张诺一有多差，但他趁虚而入……”
毛胡子被张小眼神封住了嘴，便没说下去了，朝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走了。
其实，张诺一的女朋友死了，伤心的不止张诺一一个人，还有张小。
因为，小怡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孩。但同时，张诺一又是他这辈子最好的兄弟。
得到他们要结婚的消息，张小虽然算不上高兴，但在心底深处他是祝福的。
可是没想到，就在婚礼前几天，小怡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跳湖溺亡。
然而，一个即将结婚的女人跳湖自杀是不是太可疑了呢？
2
六年前，一个秋风微凉的傍晚，小怡迎面撞进了张诺一的怀里，这一撞把小怡撞成了张诺一的迷妹。
张诺一的气质很独特，特别是在男子气概冲云天的警校里。
他皮白如雪，嘴唇淡红，身形修长，双眼皮长睫毛，脸颊总泛着好看的红色，然而脸部轮廓分明，眉眼深邃，毫无女人之气。
他不用化妆，就俨然电视剧中的绝色男主。他确实不像个警察，更像个偶像剧演员，或者诗人作家文人一类。
他美好的样子，他淡漠的性格，正中小怡这种怀春期文艺少女的下怀。
小怡追张诺一的故事，在云港警校人尽皆知，只有一个人很淡定，那就是张诺一他自己。
他不拒绝小怡，也不打算与小怡进一步发展，就任她在面前手舞足蹈，自己做个旁观者。
张小论颜值他是小透明里的小透明，但论专业论体能，绝对是警校里的大学霸。
大学霸和帅校草是好舍友，好战友，好朋友。几乎，只有和张小在一起的时候，张诺一才会收起他的淡漠骄傲和矜持。
3
一场二人篮球赛后，张小与张诺一双双躺倒在篮球场中央，他们全身是汗，大声地笑着。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在夜灯的照射下，闪烁着点点星光，仿佛那里是一片小小的夜空。
“小怡。”张小喘着粗气说道。
“恩。”张诺一淡淡答道，不知是疑问句还是肯定句。
“我可以追她吗？如果，你不喜欢她……”张小继续说道，声音越来越小。
“恩。”张诺一如是答道。
沉默半晌，他站起来，朝夜色里走去。
张小看得出，张诺一不高兴了。但是，他喜欢小怡。他有了私心，不希望小怡一次次充满希望，又一次次失望。
张诺一不能给的爱，张小这里储存了太多，满了，溢出来了，似洪水般汹涌，如大海一般磅礴。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张小站起来，朝着渐行渐远的张诺一大喊道。
自那天以后，张诺一身边常围着两个人。一个是他的迷妹小怡，一个是小怡的迷兄，张小。
从此小怡与张诺一的故事被张小与小怡的故事掩盖，直到后来，没人记得小怡曾轰轰烈烈追过张诺一，只知道小怡与张小是金童玉女。
小怡最后选择了张小，张诺一依旧是淡然的。这个世界都变了，只有他没变。
他没变，直到那场事故。
4
那天他们三个人一起去吃饭，一切都正常。
红灯转绿了，张小搂着小怡的腰，有说有笑地过马路，然后向前走，一直到饭店才发现张诺一没在身后。
他们回到那个路口，一群人密密麻麻围在一起，但还是有一条血流蜿蜿蜒蜒穿过人群，映入张小和小怡的眼里。
张诺一被车撞了，昏迷了好几天。
醒来之后，一切都变了。
他的眉骨断了，鼻梁断了，牙齿掉了好几颗，腿断了，肋骨断了，一个肾也坏了。
明明一切都正常，明明跟着绿灯过马路就好，明明只是几百米的距离。然而，明明只能是明明，不能让时光倒流。
那次事故之后，张诺一在张小的生活里消失了，在云港警校消失了。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干了什么？是毁容了？还是残废了？或是死了……
一度风云云港警校的校草，一众文艺少女的梦中情人，一个才华与颜值兼备的天之骄子，就此退出历史舞台，化为寥寥几人回忆中的闲谈中的传奇悲剧人物。
传说越是姹紫千红，越发衬得现实无尽苍白。每当有人说起张诺一，张小的心都隐隐地痛着。
这不是矫情，毕竟他那样的好。
也是张诺一的原因，张小和小怡之间无形中生出一条伤疤。这条疤在很明显的地方，但两人都装作看不见，小心翼翼不去触碰，只怕轻轻一碰，就有汹涌的血喷溅出来。
但，装作看不见，并不代表不存在。
5
两年前，张小被单位以潜力新人的身份推荐出国学习，为期一年。
一直以来，温顺而善解人意的小怡，表现出了极力的反对。
“我就出去一年，一年后我们的生活会好很多，你得理解我。”
张小双手插兜，对着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小怡说道。
小怡冷哼一声说：“我可以理解你，但我不准你去！”
她说着，站起来，一根食指指到了张小的鼻头上。
张小看着气急的小怡，原本温柔靓丽的文艺女神，如今就像一个骂街的泼妇般令人讨厌。他虽然没有将讨厌说出来，但那一刻，他眼神的变化，全部看在了小怡的眼里。
“你，还爱我吗？”
小怡颤抖着问道。
张小心里咯噔一下软了下来，想到刚刚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他觉得很抱歉。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
张小赔笑说道。
啪！小怡那修长纤细的手火辣辣地砸在了张小的脸颊上。砰！小怡夺门而出。
这一耳光打得张小一肚子气都泄了，他突然觉得累了倦了，他没有去追，只是静静地在小怡坐过的褶皱处坐下，已经没有了余温。
6
不欢而散的离别之后，再相逢她已答应要做别人的新娘。而这个别人不是其他的谁，就是消失的张诺一。
所有的人都以为，就算没有死，也要残废，就算没有残废，也要毁容，就算没有毁容，至少也不会如之前那般闪耀的张诺一。
他，奇迹般地，完好无损地，头顶金光地出现在一众人的眼前，让所有人眼前一亮。
然而，更亮瞎人眼睛的是，小怡已然成了他的未婚妻。
“张小，终于见面了！”
这是张诺一见他说的第一句话。
张诺一，眼前的这个男人，那场惊天动地的车祸，此刻仅有眼角一条淡淡的疤痕在提醒张小那是存在的。
而这，不仅没有使得他减少半点俊美，反而增添了一股男人特有的英气，那是之前他没有的。
仔细看看，他的神韵有点像当年的张小，充满活力，阳光活泼。
而此时的张小在国外历练一年，已经没有了青春的活力，代之的是严谨和成熟。
他们，好像漫长的无法相见的岁月里，活成了对方的样子。
张小低垂着眼，笑了笑，正好看见小怡无名指上闪烁的钻戒，那么美。
“祝福你们。”
张小始终没有抬起头来，他走了，其实不是走，是逃，灰头土脸地逃走了。不知怎么地，他突然想起了，多年前张诺一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想，那时候，他也这般痛苦吗？
7
苍白而粗壮的手指，是被湖水泡过的小怡的手指，那上面依然有个清晰的戒痕。
其实，那次看到小怡手指上的钻戒的瞬间，张小已经放下了。他和小怡之间隔了一个张诺一，又不仅仅只是一个张诺一。他们的分开不是别人的错，是彼此没有缘分。
正是因为这样，这一年他才能和张诺一默契共事，一起破获了多起悬案。
张小揉了揉眉心，他虽然不再爱她，但她在自己生命中的重量却是无可替代的。
“别这么逼自己，张诺一都接受了她自杀的事实，你还在纠结什么？再说，也没有证据显示她是被谋杀的啊！”
毛胡子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在白气氤氲的后面，缓缓说道。
张小站起来，端详着小怡已发紫的脸，说：“我，我只是不相信，你会这么做，对生活充满希望的你……”
说着一颗泪，啪嗒落在小怡冰冷深紫的脸颊上，好似她正在哭泣。
他想起小怡的那个耳光，右脸还火辣辣地疼着。他想，如果那天我追了出去，是不是事情就全不一样了？
“张哥，你不能进去啊！”
门外一阵骚动，张小知道是张诺一来了，他擦了擦眼泪，走到门口。
“张小，把小怡还给我！”
张诺一双手握住张小的手，虚弱地说道。
“我觉得她的死很可疑，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要找出杀她的人，不能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张小激动地说道，已经红了眼眶。
张诺一放开他的手，退后几步，喊道：“天呐，我的爱人”说着，愤怒地指着张小，“你又想把她从我身边抢走？你以前就抢过一次，你忘了？结果呢？她还是回到了我身边，现在她死了，你就放过我们吧！”
说完，砰地一声跪在了张小面前。
8
“谢谢你！”
张小吸了口烟说道。
天台上的风吹得毛胡子的胡子像得了癫痫似的来回抽搐，他看着灯红酒绿的城市，将手里的烟一吸到底，把烟头往楼下一弹。
随着他的呼吸，那口烟蜂拥而出，生动而形象地呈现了七窍生烟的场景。
“你真的不打算怀疑张诺一？”
毛胡子笑着问道。
张小将烟头扔到地上，用鞋尖踩灭，笑道“作为一个优秀的警探，我怀疑任何人，但是，我怀疑任何人都没有用，重要的是证据。”
毛胡子白了他一眼，说道：“我知道你们是好兄弟好搭档，但我毛胡子干了一辈子警察了，看人还是比较准的，别以为我今天扣尸体是为了帮你，我是觉得张诺一要尸体这场戏十分可疑。”
张小点点头，呼出一口气说道：“以张诺一的性格，今天他的表现确实有点反常，但话又说回来，他是个有经验的警探，如果真是他杀的，他不会来演这场戏的，太容易暴露了，除非……”
毛胡子看着他一笑说道：“除非尸体上有重要线索。”
张小突然想起什么来，着急忙慌地走了。
戒指，尸体上根本没有戒指。而从她手指上的戒痕来看应该是日夜不离手的，尺寸应该刚好甚至有点紧，所以不会轻易滑掉，手指上的皮肤完好无损，排除暴力夺走的可能性，那么只剩下她自己取下的一种可能性。
9
一个女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取下自己的戒指，而且还是在婚期将近的时候？
通过这个问题，张诺一在张小心里第一次有了嫌疑。张诺一很有可能是因为小怡突然悔婚而起了杀心。
如果上面的结论是对的，那么张诺一急于索尸的行为，就表明在尸体上还存在重要线索。
小怡也是警校毕业的，虽然没做刑警，也是一名优秀的调查员，保不齐在弥留之际，她会留下关于凶手的线索。
因为多数人都认为小怡是自杀无疑，所以并未对她进行深度解剖分析。
“打开她的胃！”
张小激动地对法医说道。
他就盯着法医用手术刀划开她的肚皮，当胃被打开的那一刻，他看到了那枚轮廓早已印在脑中的戒指。
“是戒指。”法医惊喜地说道。
张小撑着手术台，舒了口气，他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送去化验血迹！”他说道。
张小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即便上面有张诺一的血迹，也不能直接定罪。
10
自从小怡死后，张诺一就搬回郊区别墅住了。
他们家别墅特别大，里面应有尽有，对于一个伤心的人来说，是个疗伤的好地方。而对于一个精明的凶手而言，这也是个低调避世的佳处。
“你是来还人的？”
张诺一看着张小问道，他的面色仍有些苍白。
“不，我是来问你几个问题的。”
张小答道。
张诺一身子一侧，做了个请的手势，说：“从前请你来，你总有理由搪塞我，现在你不请自来，不论你要问什么，一起喝杯茶不过分吧？”
张小看了眼张诺一，径直走到茶台坐下。张诺一笑而不语，也落座认认真真地弄起茶来。
“小怡。”张小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张诺一答道，不知是何语气。
“是你杀的吗？”张小抓住张诺一斟茶的手问道。
张诺一迎上他的目光，问：“你先告诉我，你怎么想的？”
张小放开他，突地站起身来，说：“如果真的是你，我绝不姑息！”
说完，匆匆离去。
张诺一拿起原本斟给张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他嘴角噙着笑，眼角噙着泪。
11
“这戒指上的血迹和张警官的DNA完全相符。”
法医给张小送来鉴定报告。
张小一拍桌子，对同事们说：“把张警，不，张诺一带进局里！”
张小站在审讯门口踟躇着，他和张诺一有多少个日夜一起在这里工作，那时，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就像天生的拍档。
而此时，他还是审讯官，张诺一却成了嫌疑犯。
“为什么死者胃里的戒指上，沾有你的血迹？”张小问道，他的脸一半被照得惨白，一半藏在阴影里。
张诺一笑出了声，说：“你知道的，我们是未婚夫妻，已经同居很久了，她的戒指也没少划拉我，有点血迹不是很正常吗？”
张小早料到他会是这般说辞，他知道仅凭一点血迹不可能将他绳之以法，只是在拖延时间，或者说从语言上诱导他，找出他的破绽。
“能否解释一下，你未婚妻为什么要将戒指吞入腹中？”张小问道。
张诺一干脆大笑了起来，说：“如果没证据你就直说，别闲扯淡，张小抓紧时间找证据去吧！”
面对张诺一，张小就像一个透明人，自己的审讯套路没有他不知道的。他只好退了出来。
“别泄气，再多找找案发现场的证据。”毛胡子拍拍张小的肩膀说道。
“案发现场瓢泼大雨，一点可用的东西都没有，哪里有什么证据？”张小不耐烦地喊道。
毛胡子并没因此而发怒，还笑着说：“据说那天有流星，说不定有目击者呢？”
12
张小搜索了一下流星，网上有许多讨论那晚的帖子。
大部分是说，那天的大雨很扫兴，根本没看到流星。还有人说有流星完全是谣言，只有傻子才相信。
他盯着电脑屏幕眼睛都看花了，除了感叹这世界上无聊的人超多之外，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线索。
上午，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张诺一被释放了。他的律师刚把他接走，毛胡子匆匆跑来，今天他破天荒地迟到了。
“怎么样，可以给张诺一定罪了吧？”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问道。
“定罪？我们没证据啊，已经放了回家了。”
张小有点莫名其妙。
毛胡子一脑门子的官司，像吃了冰块，超级酸一样，五官扭成一团，说：“目击者啊！昨天不是让你查吗？”
“我没见有用的信息啊！都是些抱怨的帖子。”张小答道。
毛胡子将他拽到电脑前，输入流星，发现有个视频转发量特别大。
他仔细一看，这是，案发现场！
张小赶紧冲了出去，张诺一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13
张小知道凭借张诺一的功力，他要想藏起来，警方很难找到他。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等待，等着他来找自己。
果不其然，张诺一真的来找他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被暗算了，你若还有想问的，秘密基地见，如你带着警察来，那么所有的秘密将随风消逝……”
这是张诺一的短信。
秘密，这是个极其诱人的东西。
张小也不例外，除了所谓的秘密，他还想知道，为什么。他不能带着这些疑问活一辈子，他必须问清楚。
这个秘密基地是云港警校的后山，这里有一列火车经过，他们那时常常跑到这里来，看着轰隆隆的火车轰隆隆地来又轰隆隆地去。
张小看着站在对面的张诺一，心情复杂，明明好是那个样子，还是那个人，怎么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没想到，你还记得这里。”
张诺一笑道。
“为什么？”张小不是来叙旧的，他只想知道真相。
“我就知道你不会忘的。”张诺一继续答非所问。
这时一辆火车轰隆隆地开来，大地都在震动，张小觉得双腿发麻。
“为什么？你告诉我！”他大喊道，以压过轰隆隆的火车声。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张小，我爱你！这就是原因，一切的原因……”
轰隆隆，轰隆隆……
火车过境，肉泥四溅，张小愣在滂沱的血腥味里，脑子里不停地回荡着，我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