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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声从天而降

2021-08-24  本文已影响0人  李文丁

文:李文丁

出了十八楼电梯便听到陈薇与她老公在大声交谈,门也开着,就像是特地说给房屋外人听的。陈丰走进去,又听见她说,明明就在这里的,因为王子橙要报游泳班,钱就提前拿出来放在了电炉上。陈丰很快听出缘由,原本要用作游泳课的学费,现在不见了。陈薇左右顾盼地翻看了一下沙发两边,手还时不时伸进各个缝隙里掏来掏去。她老公想把门关上,陈薇叫停说,太热了,热得我心烦,不要关了。陈丰心里打着鼓,忙说,我好久没上来,家里就来贼啦?陈薇夫妻俩说,真来贼偷了也不一定。

陈薇打发了她女儿下楼去玩,然后提议先下二楼。电梯里,陈薇夫妻二人没说什么话,陈丰也不发一言,梯厢内多少有些不愉快的空气。到了二楼,另外一扇电梯门恰巧也打开了,陈佩佩从里边走出来,提着红黄蓝绿各色塑料口袋,里边是赶早买来的蔬菜,还有一只被扒得光溜溜的母鸡。陈丰看见,问道:“今天要做白斩鸡啊?”

陈佩佩眉眼之间露着喜悦,说:“王子橙不是要去学游泳,给她补补,不要一下水就抽筋,要学最好就学会,不然对不起那几千块学费哟!”陈佩佩说完又问陈丰一行三人,“今天怎么下来得那么早,饭还没开始煮叻,提前来打麻将的么?”边说边向陈薇巴拉巴拉眨着眼睛。陈薇听了陈佩佩的话,又看见她眼皮上涂抹着的不均匀眼影上下跳动,还在空气中弹起了几粒微尘,不由得烦起来。“不是让你不要把自己涂得乱糟糟的么,要涂就涂好一点。”陈佩佩不以为然,依旧笑呵呵,“用的你家大姐的。”听到这话,陈薇下意识瞥过眼去,然后大家一齐进了家门。

进家后,陈丰抢着帮陈佩佩拿出买的菜来洗,而陈薇两口子,俩屁股就坐在了沙发上。陈薇生气埋怨道,吃什么白斩鸡哟,钱都打落求了。陈佩佩听见急忙问,好多钱?陈薇托手垮脸的不吭气。她的老公伸手比了个五。陈佩佩叫喊一声,哎哟,怎么搞的?陈丰要摆脱嫌疑,甩着沾满水的两只手过来便说,我可是好久没上十八楼去了。陈薇说,又没人说是你,你急什么,你的手干净吗,水洒得到处都是。陈佩佩听了,也坐下来说,我这几天也没上去,厕所的浴霸修好了,关起门来暖烘烘的,可以不用上去洗澡了。陈薇问,谁来修的?陈佩佩说,那天江走过来,我就说,这家里也没个男人,东西坏了也就一直坏着,他听完顺手就给修好了。话说到此处,陈薇老公与陈丰两人的脸顿时红作一团,像小孩子犯了错,都有些忸怩不安。

正说话,小卧室哐哐当当不知掉下什么东西来,陈薇给陈丰使眼色让他进去瞧。陈丰轻轻推开门,陈静双腿跪在书桌上,不知道在顶方木柜中翻找着什么,好几本书掉在了地上。陈丰发现掉下来的那几本书是自己高中时的课本,年代久远,有些已经快散架了。他没有问陈静在找什么,只是喊了一声,大姐?陈静有些难为情,笑着说,我想找几本知音,晚上随便看看。陈丰说,这书柜里都是我高中那会儿看的书,没有知音,再说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杂志了。陈静说,我昨晚还看见的嘛,找不到就算了。不要翻箱倒柜的哈,招呼书桌柜子垮啦,你昨天晚上醉得昏天黑地的,看到的怕是个鬼。陈佩佩的声音从房间外传来,语气中全然没了刚才的喜悦。陈静从书桌上下来,出来后绕过陈薇跷着的二郎腿,在沙发上坐好,说道,别忙活了,那天江走不是还带来一些烟熏肉和牛干巴吗,直接做来吃了。又冷着脸对陈薇说,你妈什么东西都拿来放,放坏了才能想起来。陈薇只是笑笑地示意她,话却出奇的少。

陈丰站在小卧室里东张西望,这也摸摸那也看看。多亏了这床紧紧贴着窗户,才能在这昏暗的屋内看到外面世界的一点光亮。床头嵌着柔软的灰色材缎。窗户与另外那面墙之间还保留着一个狭小的空间,放置了一个布娃娃,安静地坐在那儿。床头柜上有一个玻璃烟灰缸,上面爬满了灰不溜丢的烟灰,满是残败的烟头,含混着刺鼻的异味。这两年,陈静搬来和陈佩佩住,就窝在这房间里,陈佩佩又堆了好些杂物,物理空间显得更加局促。陈丰也回到客厅坐下来,陈静给大家散烟。陈丰接过来,观察着香烟过滤嘴上颜色鲜艳的图纹,说,哟,没见过这烟。陈静笑道,你家江哥给的,他人好,对我也好。话语之间,像是在回答别人的提问。说完,几个人抽起来,烟往上升,给天花板上洁净的玻璃灯面镀了一层磨砂。抽了一半,陈静站起来说,你们吃,我要出去。

陈静走后,这屋子里除了陈佩佩切菜的声音,没别的动静。大家好像都保持着某种默契。陈薇慢慢挪步到陈佩佩身后说:“是不是大姐?”

陈佩佩切菜的手停了下来,把刀横放下,回了一句,“难说。”又问:“她知道你家密码不?”

陈薇做了一番回忆,说:“上次我们在九楼吃饭,是谁上去拿的酒?”陈薇侧过脸来对着她老公和陈丰,眼神里带着一丝似是而非。

她老公有些不确定地说:“好像是大姐。”

旁边的陈丰肯定地说:“是大姐。”

说完,大家又默契地闭口结舌。陈薇眯着双眼,托着下巴,摆出了一副似已料定的模样。

陈静到了江走的住处,买了些葡萄提上去,站在他家门口,嚣张地敲门。江走忙来开门,光着上半身,首先看到了她手中拿着的绿悠悠的葡萄,然后才看到她的脸。

“你怎么来了?醉够了?”

陈静哎哟了一声,说:“没醉够,才来找你啊。”她将葡萄塞给他,“你先让我进去。”

江走不太想搭理她的样子,径直走进了卧室。这个家经过陈静前时的打扫,一派齐整景象,洁白的地板砖明晃晃的,像面巨大的镜子,她心情好了些。看到江走穿着衣服走出来。

江走问:“你怎么大中午就过来了,不睡到晚上?”

陈静欣赏着自己的战果,没有看他,回道:“怎么?不能过来吗?”说完,她又低下头,“我怕家里几个人看见我心情不好,就出来了。”

江走坐到她旁边,“你瞎说什么?”

“张小齐最近问你要钱没有?”

“没有。他很久没有过来了。”

陈静叹道:“哎,我怕他又去找陈丰要钱。”说完,她点了根烟抽起来,脸颊凹陷下去,吸得很急切,像窒息的人握住了氧气机。

江走神情放松了些,说:“那得给你媳妇说说,别把她老公管这么紧,不要让他身上半分钱也没有。”

陈静扭过头,笑着说:“我让你身上半分钱都没有了?看你昨天晚上小气的那个样子哟。再说了,张小齐从来不问我要······”说完,她熄灭了烟,显得有些颓然。

两年前,张军出狱,陈静就和他离婚了,白天亲朋好友热热闹闹地为他接风洗尘,到了夜深人静,夫妻两人却坐在床头沉默相对。那一刻面对曾经的爱人,她心中没有半分恐惧,但她的心早已离他远去,不容接近。两年来,每个深夜,无论多晚,她都坚持回到陈佩佩的房子里睡觉,再不会像从前那般随心所欲地失联。她想在无形之中让大家知道,自己的生活已逐渐走向正轨,一切都将好起来。可如何好起来呢,即便是和江走确定了情侣关系,陈静心里依然没谱。自己又不是没找过男人,没成过家,靠他?别再次跳进火坑就要谢天谢地。张军刑期四年,陈佩佩一直逼问她,他是不是还吸毒?陈静哭笑不得,吸毒刑期怎么可能这么短。进去前,他白天不见踪影,回来得晚,有时连续消失好几天,谁也不知道他在哪。也许就在汽运公司宿舍楼某一层某个房间里窝着赌博。但只要他回来,消失的那个人便是陈静。她不敢和他待在一起,心里害怕极了,怕他手中的啤酒瓶哪天会碎裂在自己头上,怕他会杀死她,拖她进床底,或者进浴缸,直到发烂发臭才被人发现。她倒是也有去处,无一例外地去小围寨找以前的朋友们吃饭喝酒。她喜欢听他们说话。当大家都喝得醉醺醺了,才能说出些平时不太能听到的话,那些真言实语,如同暖流一样流过她的心,她感到自己重新找回了些温度。她像只年迈的鹿,不停反刍自己的过往。待要回家时,她也不敢直接开了门进去,总要掩藏自己,守在家门口的上层楼梯呆坐好久好久,确定了里面没人才敢进去,她这只鹿已经神经衰弱肉跳心惊。

陈薇让陈丰陪她去物业看监控,时间基本确定下来,从她昨天中午拿出钱来出门到今天早上回到家发现,十几二十个小时中间,肯定有人开门拿走了钱。陈丰有些犹豫,但又很快答应,领着陈薇朝物业中心去了。途中遇到王子橙,一个五彩斑斓的游泳圈平放在她身上,她钻在圆圈中心,用双手扶着,远处看上去像穿了条绚丽的芭蕾舞裙。她高高兴兴地走来,后边跟着的是陈静和江走。王子橙看见妈妈,小跑几步过来问,妈妈什么时候带我去学游泳?陈薇说,学个屁,谁给你买的游泳圈?王子橙说,大姨。她又问一遍,什么时候去学游泳?陈丰看出陈薇不高兴,哄王子橙说,过两天舅舅带你去。陈静上来问,妈还在家吗?陈薇冷冷地说了一个字,在。说完可能觉得自己太过冷淡,故又道别说,我们有事要先走,目光的朝向却是江走。他们来到物业中心,工作人员简要演示了监控操作流程,陈丰显得心不在焉,陈薇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认真点。

暮色四合,黑暗很快生长出来,而电脑中的监控画面,也由白天变成了夜晚。陈薇盯着屏幕的两只眼球摇摇欲坠,一旁的陈丰也支撑不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陈薇将陈丰叫醒,让他快看,只见陈佩佩拉着一名男子从单元楼大门进去,分屏电脑显示器显示了电梯内的场景,画面中陈佩佩与那男子有说有笑,相当亲热,她手里还拿着个桃子在啃。陈薇屏气再瞧,那男人倒有几分面熟。然而他们并没有上楼。陈薇翻了翻眼皮,不由得松了口气。画面中有片硕大的芭蕉叶挡住了一个小角,陈薇有些神经衰弱,一两次居然想要伸手将那遮挡视线的叶子拨开。陈丰也焦躁起来,问陈薇,我们要看到啥时候啊?陈薇心下动摇了,怀疑看监控是否奏效,但嘴巴上只说再仔细看看。过了一会儿,又见画面中陈丰牵着他那只短毛柯基悠闲经过,上了楼,电脑分屏显示他走出了九楼的电梯。陈丰看见了自己,饶有兴致地打趣陈薇,可以将我从犯罪嫌疑人中排除了吧?陈薇连白眼都懒得翻给他,喊道,快看快看!只见陈静踉跄地走过去,快三步,慢两步,像是喝多了。她跌跌撞撞上了二楼,依旧没有到十八楼去。

看到这些画面,陈薇心里那股难以言说的失落最终转化成了脸上冷漠的表情,同时叹了口长长的气。

昨晚席间,陈静心情不好,多喝了两杯。在座的都是她小围寨的老同事们,当中还有陈静的发小。大家喝了酒,聊得越来越开心,不知是谁起了个头,众人聊起陈静和张军谈恋爱的旧事来。张军面容俊秀,陈静貌美如花,两人真可算郎才女貌。他们好那会儿,张军在汽运公司上班,陈静是小学教师,两人走在全汽运公司宿舍小区里,绝对是令人羡慕的一对。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张军第一次伸手打陈静,是在她怀张小齐时。那时她已向单位请假,挺着大肚子,在小区一家麻将馆看别人打牌。空气中烟雾滚滚,咳嗽断断续续,麻将搓动的声音如同奏乐一般清脆的响着。陈静被二手烟熏得眼皮痛。她走了出来,倚在推拉门门框上吹着风。她的眼中,是周围植物不同层次的绿色,微风吹得绿叶波浪起伏如水般流淌。陈静悄悄点了烟,但怀着孩子,不敢过肺,只将烟雾停留口中再缓缓吐出。要抽尽时,被张军看见,他走过来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扇得陈静失去重心,差点摔倒。门内的人全听见了,扭过头来看。他二人沉默不语,她捂着脸站在原地,张军立马拉了她直直地走开了。

借着酒劲,陈静才敢去想张军那张脸,可从前的陈静并不怕他,即使在怀张小齐时,他当着众人的面那样下手打她,她也不吵不闹。他一拉,她就走,进了家门才发作起来。吵累了,她就靠在沙发上,掀开衣服,看着身上的汗水都点点流向自己的肚子。她绕圈抚摸着住在里边的孩子,怒气全消,呵呵笑出了声。张军脸上焦灼的表情也一并消失了,他蹲在她腿前,俯下耳朵探听他孩子心跳的声音。

江走平时就有那么股醋劲,现在见陈静那神情,似是沉入了陈年往事中,心内很不爽。他端起酒杯,顺时针挨个敬酒,口中说道,别提那人了,别提那人了,对着陈静却摆出满脸的愤懑和不悦。陈静见此情状,站起来扬着手将他挡住,抢了他手中的酒杯,仰头饮尽,在周围一片喧嚣中精疲力尽地伏在了桌面上。

江走没有送陈静回家,她独自走在夜风之中,浑身颤抖不止。胸口有团烈火,连续不断被点燃,熄灭,又点燃,惹得她吐意不断,陈静甚至都能听到它燃烧时发出的呲呲响声。她上了电梯,停留厢内许久,方才想起要按楼层数字。到二楼后看见家门大开,嗖嗖的穿堂风吹得她不寒而栗。陈佩佩正热情地与一位男子说话,她酩酊大醉地进来,钻进了那间小小的卧室。陈佩佩在外边骂道,又在哪里喝了死酒回来,是不是有病?见陈静毫无动静,又咕叽咕叽与那男子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陈静在床上蜷缩着,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流淌出来,流进头发里,流到枕头上。两边太阳穴的经脉剧烈地跳动着,心脏也突突地跳着,耳中有数不清的声音嗡嗡直响,陈佩佩与那男人絮絮叨叨的交谈声更加令她痛苦不堪。她悬起了心,怕自己随时可能发狂冲出去,再次与母亲爆发战争,而这一次,自己或许会有勇气把自己撞死在她面前。

张军被捕后,陈静去问陈佩佩要钱。她坚持取走从前存在母亲这里的钱,陈佩佩不答应,两人争吵起来,话都说得很难听。

“我不可能给你,你是不是要拿钱救你的老公?你别做梦!我一分钱都不可能给你!”陈佩佩五官扭曲,手揪住胸口的衣裳,仿佛随时会倒地不起。

陈静痛哭流涕,嘶声尖叫,下死眼盯着母亲,“你搞错没有?那是我的钱,你把我的钱还来!”陈静想在母亲面前撞墙,又忌惮自己真的被撞伤,脸上抽搐不停。

陈佩佩怒不可遏,忍不住想要给她两巴子,粗声道:“我不可能给你,让你去救你那个吸毒鬼老公!他死了最好!”

陈静听见了身后电热水壶中即将烧开的水呼噜呼噜响起来,突然间转身便拿在手里朝母亲面前泼去。陈佩佩被她吓得丢了魂,倒退了几步瘫倒在沙发上,胸口的手揪得越发紧了,呼吸困难般大口大口呼出热气。陈静跑了出去,不知踪迹。她走后,陈佩佩卧床不起,越想越难受,将自己气得脸色发青,双腿抽筋。陈静出了母亲家门,无处可去,神情麻木地望着前方,像个双目失明的人。她蹲在街头一角哭起来,泪水源源不断从眼中溢出。

晚间的小区内似乎更加热闹,气候还算怡人。大人们下了班,都带着孩子下来玩耍,小区变成了公园。繁盛的芭蕉树将这里装点得幽雅寂静,许多的小路,以纯白无瑕的维纳斯雕塑喷泉为圆心向周围错散开,美得像座迷宫。陈薇此时一人穿过这些小路,路面潮气翻涌,风自远方吹来,要下雨了。她来到陈佩佩家里,像一个希望落空的孩子。陈佩佩戴了副老花眼镜,侧着身子躺在床上看书,阳台前的推拉门还留有几厘空隙。

见陈薇开门进来,她放下手中的书,摘下眼镜,走了出来。“怎么样?看见是谁没有?”

陈薇说:“没有,倒是看见你昨晚和一个男的回家。”

“那是刁婆婆的老公。”

“刁婆婆?”

陈薇听见这称呼,觉得太耳熟,一副面容逐渐清晰起来,仿佛那人此刻就站在她面前。

“对。救你命的那个刁婆婆。”

要不是刻意回想,陈薇几近忘记了自己差点病死。“你该请人家来家里好好吃顿饭。”

陈薇初中时,病得快死了。陈佩佩面对她的病情,面对巨额医药费,束手无策,急得只能在家里哭。陈静看她病得那样,把心一横,提出去外地打工。陈佩佩没了主意,况且心思全在陈薇身上,便有些顾不得陈静还未彻底完成的学业,点头依了她。临走之前,陈静来到病床前,看着母亲和妹妹憔悴的模样,感觉天都塌了。但还没完全塌下来,自己也只能做出最容易做的选择,只要是钱,无论多少,也可能救得了她的命。她将自己手腕上的金手镯取下来,交给陈佩佩,说,能抵多少算多少。然后长久地出了远门。

陈薇抬起手,晃了晃手腕上的金镯子,“她这手镯,变成我的吉祥物了。”

陈佩佩看着那镯子,沉了一口气,说道:“你大姐那个时候,还是有心·····后来要不是寻到那刁婆婆,吃了他们家的药,你估计活不到现在。”

陈薇没说话,望着镯子出神,听见陈佩佩说,“今天你们刚走,你二姐和江走就上来了,要取她留在我这儿的钱。”陈薇勉强应了一声。

“这几万块留在我这儿这么多年,我一分钱也没有动她的。我看江走这人挺好。但心里还是怕她被骗。”

“那你给她没有?”

“给她了,再不给她,我怕她那天要把我杀了。”

陈薇笑起来,又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说:“明天我再去看一次监控,找不到就算了。”

“要真是她的话·····”陈佩佩及时打住,又是唉声叹气一番。

“要真是她的话,也就算了。”

翌日,陈薇又来到物业中心要求看监控,换班的工作人员不知怎么回事,为她开了机,调出了前日夜间画面。陈薇说:“往后拉。”

“往哪里拉?”

“往后面,后半夜。”

两台显示器出现了画面,其中一副画面里,那片芭蕉叶因为光线暗淡,化作了一团漆黑的云,跟着风摇来摇去。

“停!”陈薇有所发现。“这是几楼啊?”

一旁的工作人员点了几下鼠标,告诉她:“这是十楼。”

陈薇眼神凝固般望着屏幕,漆黑楼层内的灯光突然被点亮,却不见半寸人影。同时,电梯门斜对面的消防通道内也有一束微弱得几乎不能被察觉的光照了进来。

“给我看十一楼。”

“再看十二楼。”

························

直到十七楼,那光如鬼魂游荡般被依次照亮上升的楼层。十来分钟后,在十八楼,出现了一个黑色影子,背对着监控探头,直直地走向了她的家。

天上有连成片的,仍在不断蔓延的低空云,急不可耐地展示着它的宽广。而远处的阳光,更像是一根根透明的柱子插在了大地上。他开着车在这条路上疾驰,日暮下,车子在金黄色高架桥上越飘越远了。封闭的车厢内氧气变得稀薄,他觉得胸闷气短,快速跳动的心脏就要脱躯而出。那天中午,他从九楼出来,站在电梯口。忽然一阵风从电梯门中间缝隙吹出来,风力剧烈。他听见缓缓降落的电梯厢内陈薇的声音,“钱放在电炉上了,如果你明天回来,先带王子橙去报名。如果你回不来,就等着我一起回家。”

陈薇打电话的声音从天而降,落在了他脸上。

他转身回到了家中,却忘了按掉亮着的电梯按钮。

电梯门在九楼打开后,留给陈薇的只是一面白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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