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公里（四）

第四节

会后杨耀坤把江山留了下来，会议室只有江山和杨耀坤。

“说说看，怎么一个想法？”

“还能怎么想，你如何安排，我就如何执行呗。”江山站了起来，扭动一下脖子，跑了千把公里，开会又坐了一个半小时，骨子架都有些僵硬了。

“你呀你”，杨耀坤朝江山笑着点点手指头，说道：“没有任何怨言？”

“我还没问你呢，看这架势你是准备继续扎根边疆了”。江山想到了什么，着急问道：“嫂子能同意你继续呆下去？”

“阿克塔什农场安置区工程批复后，我自己向上级打报告要求继续再呆上一两年，一期完工后再回上海。”

杨耀坤说道：“国家对边疆少数民族地区投入很多，就是想早日帮他们脱贫，我来新疆不也就是做这个事情的吗？”

“你都这样想了，我还能说什么？”江山一本正经说道：“老杨同志，你放心，我就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杨耀坤哈哈笑起来：“我就知道选你没错，当初几个常委还担心你有想法，是我在常委会上拍的胸脯，江山同志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毋庸置疑，他完全可以胜任这份重担。”

“你就不担心我和毕主任会有摩擦？”江山问道。

“工作上没有摩擦，那才不正常！”杨耀坤继续说道：“当初县里也征求过他的意见，他第一个推荐的是你，说你是不二人选，假若他有私心，怎么会找个和他闹别扭的人一起共事？这点就说明毕主任顾全大局，再说凭我对你了解，就算我不把你推荐出去，回来后你还得埋怨我，是不是嫌你工作能力不够？”

这点还真被杨耀坤说中了，要是安排其他人，就江山这耿直脾气还真有些不痛快。

“其他人说什么我并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们两个的态度，既然你们都没意见，我为什么不可以强强联手，大家一起把这个项目搞好，也是对国家扶贫工作最好的支持啊。”

江山点点头，有杨耀坤的坐镇指挥，哪怕吃再多苦，遇到再多困难也都能迎刃而解。

“肚子一定饿坏了吧，走，我请你吃羊杂汤去，革命工作也不能空着肚子啊。”

杨耀坤不说也好，一说还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咕咕在响，江山拿起手提袋，笑道：“另加两个肉夹馍！”

“那是必须的！”杨耀坤应道。

晚上回到家时，已是夜里十二点多，妻子陈越红坐在沙发上看着书，并未睡去。她知道，只要江山没回来，那就证明他还在忙活着。陈越红从来不会打电话去催去问，工作结束了，江山自然会及时赶回来。

结婚十年了，她已经习惯了江山的这种工作状态，知夫莫如妻。

“怎么还没睡？”江山看见妻子还在等着他，有些心疼。

“你吃了没有，我煮了羊杂汤，我帮你去盛碗。”陈越红连忙站起来，被江山拦住了。

“刚刚和杨书记在外头吃过。”江山拉着妻子的手，说道：“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太辛苦了。”

“倒没什么，只是这几个月你不在家，我一个也是闲得慌，孩子又不在身边，平日就看看书打发时间。”陈越红指着茶几上的几本书说道。

自从妻子几年前过手术后，身子骨就一直没有恢复过来，女儿丹丹送到甘肃父母那儿，每年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见到，想到这些江山有些愧疚。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县里有新的工作安排，阿克塔什农场安置区开工后，我天天都能回家了。”江山不知道怎样安慰妻子，这些年来他确实忽视了一个女人的感受。

陈越红听到江山如此说道，内心涌起莫名的悸动，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是个聪慧的女人，从来不在丈夫面前说半点埋怨的话语。丈夫也不容易，在外辛苦工作，不想回家后还要看着自己一张哭丧的脸。

江山一把搂住老婆的肩膀，安慰道：“我们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等你身体调养好些，我就把丹丹接回来，我们一家三口开开心心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有几次可以调离叶羌县的机会，喀什毕竟是大城市，各方面条件自然都要好些，不是江山没有争取，而是手头的工作总是丢不开。

有次杨耀坤问江山，如果你愿意，我帮你争取调到喀什，市里组织部长也是从上海来的援疆干部，我朋友，这个忙他能帮上。

江山最后还是放弃了，他总觉得凭关系调走是件不光彩的事情，再说在叶羌县，他还有许多工作可以做。

而陈越红即使也想过上正常人的日常，但在丈夫面前，她选择了跟随和沉默。只要江山愿意，她也愿意，从结婚那天起，她就许愿，这辈子就这样跟着江山，不图大富大贵，只要夫妻同心，哪怕喝粥咽腌菜也是幸福的。

刚开始她在柯克亚乡下教书，因为远离县城，交通又不方便，夫妻俩只有每个周末才能聚上一次，好不容易调回城里原以为一家人可以团聚了，不想子宫肿瘤打碎了生活的平静。

陈越红在家休养的日子，江山也是早出晚归，丹丹无暇顾及，父母从老家赶过来，好说歹说才劝通他们夫妻两人，孩子接走后，家里忽然就空了许多。

而书，成了陈越红唯一消磨时间的东西，这几年，她看过多少书从没统计过，只要她想看，江山总会在网上给她订购下来。家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小说散文随笔，甚至哲学美学，陈越红也不再单纯看看而已，开始动笔尝试着写些文字，她的生活有了一些质的改变，这种改变正是江山希望看到的。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这些年，江山和陈越红何尝不是过着这样的生活，只是，他选择打拼，她选择坚守，结婚这些年来互相扶持，从未红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