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听听你的声音(三:尾)
1
晚上十点前的时间,我几乎都是在自习室度过的。
在这里,我虽不至于被人嘲讥,但没谁,能够真受得了一直的沉默。
有时,桐桐会来陪我。
那晚刚在自习室门口,桐桐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我先进去了。
过了一会,桐桐兴高采烈地跑进来,说,“有人请吃饭,我要走了,亲爱的,对不起。”
她撒娇的样子,像个小孩。
我点头示意她,没事!我只是想到了,我们刚刚,是一起吃的饭。
“你最好了!拜拜!”她略显急促地离开,回头同我告别。
有时,我真羡慕桐桐,那么快乐的一个人。
不知怎的,我竟也看不进去书了,我想一个人走走。
走的无处可去了,我就想着宿舍。
在宿舍门口的拐角,我听到了争执声。
“我们不合适。”是顾北。
“哪里不合适,我可以改。”我看见桐桐死死握着顾北的手,任他怎样,都不松开。不一会儿,顾北也就放弃了,任她握住。
“你很好,但是却不是我所喜欢的,比如性格,比如……”
“你直接说你喜欢木槿不就好了吗?”桐桐的话,更接近,嘶吼。
“我不想伤害你。”顾北强行把手收了回来。
“对不起。”顾北朝我相反的方向离开。
桐桐在路灯下仰着头,泪,一道一道地,自她眼角坠落,看着便让人心疼。
我转了身,不知要再走去哪里,我的每一步,都没有意义。
2
日子还是一样的,在继续。
恍然,我总觉得,那天看到的,听到的,都只是在我的梦里。
桐桐对心理课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热情,一节不落。
教授今天讲的课,很不一样。
不再是理论,而是要学生参与进去,走进他所设定的场景,根据他的指引,体会心理与情绪的变化。
最后一个场景,他要每个人,走进自己内心最深的地方,或悲伤,或欢乐。
我愣了一下。
桐桐碰触我的手臂,说,“快呀,大家都闭眼了。”她可爱的眨了一下眼睛。
我也合上了眼睛。
最深的悲伤……
天像是刚刚漆黑,屋外打着雷。
我看到了父亲,他躺在地上……
我猛的睁开眼睛,我不敢,不敢想。
我的呼吸也变得粗重,桐桐略带惊讶的看着我……
“那位同学,”教授对着我,伸手,“你能来帮我个忙吗?”
“去吧!”桐桐推了推我的胳膊,“没事的。”
教室里的人不多,但那些目光让我觉得不自在。
“去吧!”我看了眼桐桐,起身,走向讲台。
“好了,现在大家重新闭上眼睛,跟着我的话来走进回忆。”我坐在他身侧的椅子上,他说完,走到我的跟前,“来,闭上眼。”
我带着略微的惶恐,照着他的话做。
“记忆其实是一根绳子,你只要抓紧,往下走就好,放轻松……”
真是入了魔般,我竟闭上眼,想了下去。
铺天盖地的,如黑暗。
我看到了顾老师,那个很爱笑的人,他拉着她的手,后退了两步,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惊慌,父亲就在那地上躺着,右手捂住心脏,浑身颤抖,用力地撑起头,看着他们。
我就躲在柜子里看着,为什么不出去呢?为什么?
父亲很痛苦,他的颤抖都在变缓,我觉得他要死了。
为什么不出去呢?
父亲的头嗵的落在了地上,一切都停止了。
“不……”我的身体也在抖,我控制不住。
“木,木槿,”桐桐站了起来,“你,你,你说话了。”她满眼的不可置信。
我跑出了教室。
3
我很乱,我觉得这就像是一个圈,我想到了顾北。
我不停的跑,汗自脸上像泪一样划落。
时间过的真快 ,又像是在倒退,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我去了图书馆,坐在角落里,看着天。
手机响起来,是顾北。
我接起电话。
“木槿,你在哪里?”他的声音,像沾染着喜悦。
“木槿,”他的声音平静了些,“我想,听听你的声音。”他试探着说。
我挂了电话。
你会后悔的,顾北。
曾带我四处求医,希望我能开口说话的她,也会后悔的。
我曾在父亲的坟前许诺,我若会说话了,我定要为他,讨个公道。
我让桐桐帮我办了请假手续 ,我没再见到顾北,我要回家。
离开那天,桐桐说要陪我一起 她说,她很担心。
我摇头拒绝。
4
一份证词,两人的牢狱。
事情发生的出奇的平静。
她被带走那日,我就在房间里 ,我竟觉得不敢见她。
我别无他法。
她做的事,我都看到了。
我只是和小朋友玩躲猫猫睡着了,在客厅的柜子里,醒来时,透过缝隙,我都看到了。
我自此,失去了声音。
那时,我偶尔看到过顾老师来找她,我听到过她对他的拒绝,我甚至知道她的内疚。
但,我的父亲再不会回来了。
是他们害死了父亲。
我没有理由原谅。
5
我回了学校,尽管请的假时间还没到。
我不想听到人们的议论。
但回到了学校,我也无法避免。
事情传开了。
事情被发布在了校网上,后被强行撤销。
这是,室友告诉我的。
桐桐已不住在这里,她完成了专业的转换,学习心理。
顾北也没再出现。
如果那天没有桐桐的出现,我会以为,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下去。
桐桐带我去了顾北第一次请我们吃饭的地方。
她倒了酒。
“他知道我对心理学感兴趣,他就帮我弄来了课程表,他拜托让我带着你。”她看着我,“他说,你一定会说话的。”
“他送来的礼物,只是想让你,在这集体里,看上去融洽一些。”她一口饮尽。
“他说,希望我能多和你在一起,他说,他不想你看上去孤单单的,让人心疼。”她眼眶中,泪光闪烁。
“他说的,我都可以做。”她摇着头倒酒,“但他对我说的,只有谢谢。”
“他连心事也可以对我说。他说,他其实一直都想见你,,他说第一次在母校遇见你,他说他和你一起解题,他说,他会觉得,他能永远那么陪着你。”她的表情温和了许多,“原来他,独独不能爱我。”
“我想静静的喜欢他,可为什么他所有的好却全是给你的。”她的泪,一不小心坠落了下来,和着酒,灌进了她的嘴里。
“我不甘心。”她看着我的我的眼神里,有愤怒,“是我把你的事发布的,我去了你那里,他拜托我的,他担心你 ”她侧了一下脸,“而我,想让他后悔。”
“他走了。学校保研的名单里,有他的,”她的泪如决堤了一般,“他努力了那么久。”
她转身,双手搭在我的肩上,压抑地抽泣,“我后悔了,木槿。我后悔了……”
那晚,我觉得,她把泪都给流尽了,却还是无法冲洗掉她全部的悲伤。
后来,我们再无交集。
后来,我会不定期地收到未署名的明信片,上面的风景,永远是树,开花的,或不开花的。
明信片的背面,永远写满了字,写满了木槿,木槿,木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