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四）

我也喜欢红夫人的美。五年前我遇到她时，我已经在这住了好久了，村里人整日埋头耕作，我却只管养活自己，比他们过得轻松。天气好的时候我就去打个鸟，挖个陷阱抓点动物改善伙食，为平日攒点口粮。村中也有人用粮与我换肉，我们互惠互利，生活倒也轻松。五年前的春天，村里那棵古桃，开满了桃花，婷婷如盖，如烟似雾。我曾问过村中老叟，桃树是何时栽种，他们也不知，只说他们小时候这桃树就已经繁盛如斯。桃花村大概因此而得名，红夫人大概是被桃花吸引了，她穿着红衣在村口徘徊。

桃花开的时候，我就整天坐在桃树下，那粉粉但花瓣洋洋洒洒的落下来，像落雪一般，落在我的眉睫，落在我的肩上，落在我的衣襟上，红夫人就是那个时候踉踉跄跄的走到了桃树前。她的红衣浓烈刺眼，桃花村就只有我这个外来人，如今又来了一个，我喜欢的很。我走上前去，她的那双眼睛真是美，神情凄楚，我牵住她的手，她指尖冰凉，我问她。“姑娘可喜欢桃花？”

她不答，但眼睛看着桃花，神色渐暖，再缓缓的看我。看样子是喜欢的，我将她拉到树下，并肩而坐，花瓣似雪，她不言不语也动人。我素来记忆不太好，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今天却记起了很多事情，我摸着黑猫心里想，这猫不仅仅是个萌物，可能还是个灵物。

见我神色有异，红夫人问我，“你心里有事？”我回神答，“无事。”                                                                                                                                                                                                                                                        红夫人嗔怪的看着我，若是以前，她那双妙目定是潋滟动人，她的姿态也一定媚态撩人，被她那样看着，定然知无不言。如今这双眼，已然没有了神采，我不禁叹气，心里暗暗可惜，那该死的书生。

“我想起了五年前初见你时的模样。你红衣如血，美极了。”我遗憾的看着她的脸，没有了原来的那双眼，真是失了生气。

红夫人斜睨我一眼，不置可否，“你为何今日会想起旧事，你老说不念过往，今日如此反常。”

“怕是年纪大了，容易思乡怀旧吧。”

“七月你莫要打趣我，就你也配思乡怀旧，你怕是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几岁了。”

被她一说，我仔细想了想，我的确不记得自己几岁了，唯有12岁以前的记忆，12岁以后的事情再也记不起来了，自打我住在了桃花村，那一年年的记忆好似被那桃花给覆盖住了一般，如今那花瓣被一一扫去，我这心里感觉怪怪的。对了，就是心里感觉怪怪的。我又忍住捏了捏我的黑猫，不知道为什么，抱着它我觉得又轻又暖，十分舒坦。

红夫人怕是也觉得黑猫古怪，上下打量着我怀里的猫。

“不会是这猫带着古怪吧？”聪明人说话就是亮敞，不拐弯不墨迹。

“它看起来就是个活物，猫儿，还能有什么古怪的。”

“你让我仔细瞧瞧。”她说着话就伸手拎猫，我没防备，猫便脱手到了她面前，本以为她该说些什么话，没曾想，她盯着猫眼不说话了。我心想糟了糟了，只怕她又看上了我这猫眼了。我伸手将猫夺回，她才回神，“我还能吃了它不曾，就是多看了一会儿。”她语气微嗔，眼睛就没移开过猫眼。

“你当我不知你在想甚，你莫要起那心思，猫眼跟人眼不配。”

她满屋子的玻璃罐子，里面装着她喜欢的所有漂亮的东西，那些曾经活灵活现的活物们，都被她密封在了罐子里，如今她倒是不缺好看的东西了，她就想要回自己的那双好看的眼睛，可惜那书生走了以后再没了踪迹。如今我的猫被她瞧见了，我心里倒有些不安了。红夫人将眼睛从猫身上挪了回来，仔仔细细的盯着自己的手，假装不在意我说的话。我知她心思，也没戳破，回去以后得提醒我那猫，以后不准离开我半步，千万别来客栈。

我没说话，她也不说话，我抱着猫，她盯着手，我们僵持不下。

文/霈

无戒学堂日更第五十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