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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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身材，清瘦，甚至有些瘦骨嶙峋，背微驼，眼睛凹陷，头发有些花白。终年穿着一件洗到灰白色的罩衫，鞋子是破到不能再破了，有些褴褛，沉默寡言，这就是憨哥。憨哥是我的同村，确切地说，他还与我们是本家。

憨哥自幼丧父，母亲把他拉扯大。无奈老母亲年事已高，体弱多病，无法再去干活讨生计，而这唯一的儿子却生性懒惰，不理农事，久而久之，田地荒废，家里一贫如洗。村里的人开始叫他“憨哥”，这两个字用土话叫出来，发音有点像“懒哥”，大概也就是揶揄他懒惰。父母长辈是不允许我们跟着大伙叫他憨哥的，得叫大伯伯。我们背地里依然都叫他憨哥。

憨哥话很少，平时可能没少受村里人的揶揄冷眼，偶尔有人和他说话，也是讪讪地搭腔几句。早晨，村民们都去村口那口古井担水，挑着一担大水桶，再带上自家的提水桶。而憨哥呢，只有一个小小的提水桶，他家没有大桶，可惜连那个唯一的小提水桶，也是漏的，一路走好，一路滴滴哒哒地漏。别人家三担水就能填满水缸了，他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都打不到半缸水吧。偶尔好心人会借水桶给他：“拿去挑一担吧，看你要跑断了腿咯。”他也只是讪讪一笑，接过水桶就去挑水了。

小时候的记忆里，我吃过早饭去上学，就能看到憨哥拎着一个漏水的小水桶飞奔的情景。

有些大人们教训孩子懒惰，不好好学习，不帮忙干家务活，都会拿憨哥来做反面教材。“看你再这么懒，以后就像憨哥一样，连口饭都挣不到，喝西北风去…..”老是听村里人说他穷，也不知道他穷成什么样了。他就住在我家隔壁的那栋宅子里，可是我从来没有去过他家。

隔壁的那栋宅子，非常大，可能住了四五户人家，也是三进的院落，有数个天井，有侧门。有一次，拉上几个小伙伴，一起偷偷去他家看看。憨哥家住在最里面的后厅，土砖墙壁，而且有些已经坍塌了，只有两间极小的房屋，最里面是厨房。他老母亲躺在床上，哼哼哈哈直呻吟，至今我也不记得她的面容了。里面的厨房，一片破败，明瓦做的天窗已经坍塌，估计下雨的时候会漏水进来。哇，真是太破了！那时候小伙伴们都一一感慨。正碰到憨哥抱着一把柴禾进来，小伙伴们一哄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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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奶奶心底慈悲，总是念着憨哥好歹是我们一个家族的，能接济就接济他一把。每逢家里有喜事办酒席，总会特地拿碗装一些食物送去给憨哥；我爷爷的旧衣服，鞋子，也经常能看到憨哥穿在身上。久而久之，他觉得不好意思，总是麻烦我们家。

那年夏天，适逢农忙“双抢”时节，家里上上下下都到田里干活去了，奶奶在家晒稻谷，带孩子还要做饭。憨哥主动提出来帮忙，父母没多想也同意了，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呢！他就每天来跟着我父母出工，割稻子，犁田，挑担，插秧，虽说他力气不是很大，总能帮上一些忙，对于我们来说，也算是颇为安慰了。按照村里的风俗，主人家是要管饭招待前来帮忙的人，那时候我就发现，憨哥一餐要吃三碗饭呢！饭量可真大啊！

后来我出去外地上学了，很少在家待着，也渐渐没有了憨哥的消息。也许他依然是那样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终日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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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听奶奶说起憨哥，他母亲去世后，他一个人无依无靠，无牵无挂，吃了五保，后来就进了敬老院了。在农村，很少有人愿意去敬老院养老的，除了那些无儿无女的老人。奶奶说，憨哥进了敬老院之后，反而过得更滋润了，人也胖了些。是啊，至少不用终日为三餐饭发愁吧。有次憨哥回了村里，还给奶奶带了一大包敬老院种的蔬菜，还有硕大的南瓜。看到他过得还好，大家也颇为安慰了。奶奶更是唏嘘，憨哥还算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啊。

弟弟结婚那天，憨哥也来了，头发早已花白，还包了两百元的红包，这在农村，算是大礼了。奶奶赶紧退了一百回去，并去厨房打包了一些肉食让憨哥带走。他依然是话不多，讪讪地笑着，眉目间明显舒展了许多。

愿他的晚年生活能一切顺心如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