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树的理想世界(卷二)第八章
第八章
从花开城到柳城,地图上只有一掌的距离,乘马车却要花五天五夜。相比于复杂的北方城落,南州郡只有花开和出云两座大城,想要寻找淡月和央佳的下落,柳城无疑是第一站。
一路上,我和水鸢轮流驾车、休息,我们都不爱说话,除了吃饭和扎营,其他时候很少交谈。
这天夜里,我从一阵寒意中醒来,迷糊中看见身旁坐着一个黑影。
“水鸢?”我试着叫了一声,黑影警觉地睁开眼睛,过了片刻又闭上了。
“你怎么还不睡。”水鸢问道。
“这话该我问你。”“我就是坐着睡觉的。”“听你胡说。”
在破草屋那晚,水鸢可是睡在干草上的。
水鸢睁开一只眼睛,说道:“从小到大,我都是坐着睡觉。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打仗。”
“战争已经过去了。你不用这么戒备。”“只是南州郡安稳了几年,北边还乱得很。”“……随便你了。”
水鸢的性子有点拧,我知道劝不过她,索性由她去了。
可是过了好一会,还是睡不着。睁开眼睛,发现水鸢也醒着。
“你怎么还不睡。”“你只会这一句话吗?”“……既然睡不着,不如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可要睡觉,明天还得赶车。”
水鸢便没再说话。
半晌之后,我又“嗖”地坐了起来。
“你怎么还不睡。”“要你管——你想问什么?”
“……你真的相信风花?”“当然信了。”“因为她是你姐姐?”“那也是原因之一。你不相信她?”“不信。”
我沉默了一会,“因为她是你的家族仇人?”
“那也是原因之一。”“我是出云家的人,也算你的仇人啊。”
水鸢怔了一下,“噢,对噢。”
“对你个头。”我没好气地道,“你平时很聪明,偶尔却傻乎乎的。”
水鸢瞥了我一眼,“我只是把恩怨分得很清楚。”
水鸢会怀疑花姐,的确有她的道理。花姐说,当她得知我背上的万年青时,立刻找到了我的双亲,不仅打消他们的疑虑,还请人施法掩盖了图纹。
但双亲并没有完全相信花姐。送我去北方这个决定,花姐至始至终持反对态度,“逃避是徒劳的,宿命只能接受。”花姐如此说,双亲却无论如何不愿认同。
但我对花姐却有种说不出来的信任。我虽然对宿命半信半疑,却认为自然万物的演变有它的道理,人也是这样。
或许置身天下之外,是非恩怨都会失去意义,变成平淡无奇的事情。遗憾的是,这终归只是一种猜想,我们永远无法逃离出天下。
正当我出神的时候,水鸢忽然问道:“双胞胎姐妹的妖法是预言和洞察,那你的妖法是什么?”
我怔了一下,“或许是治愈吧。”
“真没劲。”“那你把手脚还回来啊。”“才不要。”
五日之后,我们顺利抵达了柳城。与一个月前相比,柳城整个冷清了不少,出入城查得很严,人人脸上都挂着紧张的情绪。
在客栈一打听,才知道柳城这一个月发生了许多变故。
大婚之夜,柳少主死在了洞房,新娘被人劫走,库房也烧了个精光。城主检查了现场的尸体,断定刺客是南州郡人士。随后,北阳城的使节频繁出入城主府,曾经中立近百年的柳城,似乎要倒向北方了。
拜访城主府无疑是增加麻烦,当天宴会上的闹剧,已经让柳城主深刻记住了我的模样。再者,虽然柳少主不是死于我手,却是因通灵宝玉而丧命。柳城主是一个暴躁而直接的人,很有可能已经把这笔帐记在了我头上。
另一方面,北阳城的使节也令人困惑,巴乌胡音潜逃在外,家人沦为人质,怎么可能往柳城派遣使节呢。我脑中浮现出了闻荻的模样,会不会是他所为?
我和水鸢在柳城逗留了数日,并没有发现央佳的踪迹。贺亲的车马大都回了北方,如此看来,我们只能继续北上了。
路上,水鸢偶然谈起了家族的事情。
当年,慕里氏在南州郡内乱中损失惨重,无奈迁徙到了北方,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族人分散在各个小城落,水鸢一家也不例外。
谁知两年前,水鸢家的藏身之地被泄漏,引来了各路仇家的围剿。
“只要是慕里氏的人,男女老少,他们一个也不放过。”水鸢咬牙切齿道,“一般的仇家根本不足为惧,但没想到里面有一个剑术高手,连我也敌不过。”
“还有比慕里氏更会用剑的人?”
“他用的就是慕里氏的剑法。”水鸢的声音冰冷,“无疑是花开氏的人。”
难怪水鸢对花开氏恨之入骨,那并不是百年之前的余恨。
迁徙到北方之后,慕里氏对和平的渴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强烈。水鸢的母亲是一个虔诚的教徒,时常念叨的一句话是“放下仇恨”,父亲刚好相反,主张自立自强。水鸢自小跟着父亲练剑,也从父亲那里学会了坐着睡觉。
听到这里,我对水鸢的看法稍稍起了变化,“我还以为你更亲近母亲。”
“亲近母亲的是——”水鸢忽然一顿,“谈不上亲近,只是我不相信母亲那一套想法。”
“是吗……”我越听越困惑,在破草屋的时候,她可不是这样说的啊。
柳城往北,是诸多分散的小城落,我们走走停停,打听着北方的现状。
“北方要大联合了。”我们听到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连柳城都同意结盟了。”“据说北阳城是大本营呢。”“好像伽罗城一带还没有同意。”“和平的日子不远了啊。”
茶余饭后的闲话大抵如此,大家虽然过得很窘迫,却对生活充满了期待。
“北方如果真的和平了,真是一桩好事。”我对水鸢说道。
“别犯傻了。”水鸢嗤道,“北方一旦联合,必定会向南方宣战。”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受南方迫害而北迁的家族不计其数,这些年他们忙着内战,所以没空复仇。如果北方消停了,你认为他们会干什么?”
“这可不妙……我该阻止他们联合吗?”“不关我的事,我只帮你找人。”
得知这些消息后,我不由得加快了北上的步伐。早一天到达北阳城,就能早一天把事情弄清楚。
联盟大本营,为什么偏偏是北阳城呢。
一路上我都装着这个困惑,可到达北阳城的第二天,困惑就烟消云散了。
三五个卫兵敲开了客栈的房门,“城主大人有请。”
我们坐上华丽的马车,一路开到了城主府。
坐在大堂中央的人,不是老头子,而是一位名叫闻荻的青年。他热情地站起身,将我们迎进屋,“等你很久了。出云氏——”
说着,他将自己一指,“花开氏。决定天下命运的两人终于齐聚一堂。”
我和水鸢面面相觑,颇有默契地咧了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