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柴米油盐里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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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不是童话，是柴米油盐的琐碎。当浪漫不再、激情隐退时，那些过往都是一生最珍贵、最永恒的记忆。

高中的我，一直都是三等残废（个头比较矮小），除了埋头于书本，回家帮家长做农活是我的日常，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农村娃。

大学三年，也不会有哪个美女垂青于三等残废。确切地说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师范院校里女生少得可怜，不管什么样的女生在高校里，都会成为香饽饽。人们常说若是在大学时代，未能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实在是件无比丢脸的事。按这种说法，我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遇到她，纯属意外。1986年，工作的单位组织去杭州游玩，我因为身高原因，没有人愿意搭理我。同行有一位身高一米八零的帅哥，一路总得到众多美女的众星捧月，我也习惯了这样的经历。

她是个很保守的人，并不知道如何与男生交往。也是一个人默默地看着。也许她是临时工，比较自卑，和我一样都有失落之感，让两个人的心有点靠近，游玩的路上，我们走得比较近。在西湖，我意识到这趟杭州之旅，是一次远离尘嚣的体验，更是一次心灵的洗礼，还收获了一位意中人。在三潭映月间，西湖用它独特的方式迎接着每一位远道而来的旅者。

杭州回来之后，我开始常到她管理的期刊部借书，一来二去，更熟悉了。

交往一段时间之后，总要见她的父母兄姐。第一次见面并不美好。因为我不符合她家的择偶条件，因为仅仅一米六的个头，勉强与她一样高，皮肤很黑，人还很瘦。后来她父亲说，自己吃够了个头矮的苦了，不想女儿再找个个头矮的。

当时教师的地位也不高，商店营业员找个教师都有下嫁的意思。好在我们已经比较熟悉，家人的阻止并没有挡住我们交往的步伐。

我没有零花钱，更不会主动找家长要钱，要钱也没有，为了给她买个礼物，我从新华书店买来处理的废品，再卖给师生赚了一点钱，给她买了一双凉鞋和一套百褶裙。在别人看来，那是非常寒酸的礼物了，更何况那裙子还因挂在她家的土墙上被老鼠咬了个洞，不能穿了，可见质量真不咋地。

但当她得知，卖一本书可以挣几毛钱，这二百多块钱，我需要卖多少书才能挣到啊，还给领导留下了不务正业的印象。她后来和我说，心里满满的疼惜，这个男人认了。

那时候，没有微信，没有QQ，我们只能通过书信进行我们的谈情说爱。我每天写好后，悄悄放在借书室前柜子的一块板下面，她会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取走，并放下她的回信。前些天整理书橱，我发现了当年写给她的情书。她写道：“我坠入了爱河，若是哪天没看到他的书信，我会无法入睡。当我看着图书馆里别的女老师炫耀着男朋友送的包包，买的漂亮衣服，听着她们说节日男朋友准备了多少礼物的时候，我总是一个人默默走开，我不想她们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我。”我们的恋爱没有玫瑰，没有巧克力，却平实浪漫。

她是郊区人，家里有拆迁补偿的12米长宽的院子，有三间砖瓦房，哥哥姐姐都有宅基住房，并且很大。她哥哥不同意我的原因是可能继承父母的院落，借口是我个头矮。

父母总是心疼女儿，在我们老大不小的时候，岳父悄悄写下遗嘱，百年之后，房子归儿子所有，我们才结婚成家。

我们上演了裸婚时代。买冰箱的钱是借的，房子是学校的一间平房，外加一个小厨房。我们自己动手，用彩纸装饰了我们的婚房。结婚那年的十一，我们学校同时结婚的老师有几个，有的婆家买了三金，有的买了缝纫机，最差的也买了辆自行车，而我们都是借的钱。

她的哥哥，感慨她太傻，一无所有的男人敢嫁，肯定是被骗了，她大哭了一场。我知道后，只是拉着她的手，默默无言。我暗暗发誓，房子会有的，电话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婚后，我们才发现裸婚确实不好，哪哪都需要钱。生活绝不是蜜里调油，我们之间也不乏争吵。尤其是有娃后，我妈从老家来帮忙带娃。只是她心里记挂着在老家的丈夫。她经常说要不是为了照顾孙子，她才不愿意来城里过坐牢的生活呢。

爱人我和妈妈之间未经磨合，所以开始相处得也并不是很不愉快。我和爱人结婚虽已两年多，但她与妈妈没有在一起生活过。妈妈的到来，打破了我和爱人这两个新晋的父母的家庭生活。

爱人素喜清净，更不是一个喋喋不休的人。妈妈恰好相反，有主见，有个性，要儿媳妇听她的。儿子小时候特别淘气，不是哭闹到半夜，就是必须他妈妈抱着睡觉。而奶奶对这个孙子，视若珍宝。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因为有了孙子，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然而她的对孙子过分的爱，让爱人吃了太多苦。

奶奶坚信母乳最好，为了实现纯母乳，她给爱人找了各种偏方，背着我让爱人喝下去。后来终于实现了纯母乳，不知怎的，爱人总是堵奶，胸胀得石头块一样疼。为了孩子爱人只能忍着疼，流着泪喂娃。

奶奶总仗着自己养育过五个孩子，对爱人指手画脚。当时城里都流行尿不湿，奶奶心疼钱，非要用尿布。我心疼爱人，就自己去洗尿布，冬天特别冷，先要用开水烫一下，然后再加儿童洗衣液用手使劲搓，洗净后放在煤炉边炕干，反复使用。用平时洗涤衣服的方法，往往会使尿布上留有洗衣粉(或者肥皂）的残留物，这些残留物会刺激小宝宝娇嫩的皮肤，以致引起红肿、病痒等不适感。我在洗涤尿布时．在水中加几滴醋，这样可以有效地去除那些残留物。晚上封煤炉是门技术活，封口开打了，煤球就烧完了，开小了又会因氧气不足而熄火。奶奶总是煤炉封口的总把关，不知现在是否还有人夜晚封煤炉。

有次我下班早了，回来看到奶奶躺在床上，而爱人一边捶腰，一边抱着哭泣的娃。我随口问奶奶怎么不帮忙哄孩子，一下子点着了奶奶的无名之火，大哭大闹，开始罗列她来城里带娃的不易。一边哭，一边给老家的爷爷打电话哭诉，嚷着儿子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以后的以后，孩子慢慢长大。奶奶也回去了。我们在教育儿子方面也发生了很多矛盾。爱人嘴碎，不停管儿子，儿子又不服管。爱人还说我不一起管儿子。我告诉她，孩子在学校被老师管，回家被你管，我再管他，你不让他活啦。我也不是不管，只是在重要问题上，坚持原则，其他随他自由发展。

有一次，儿子高中班主任找到我，说我孩子没用了，赶快带回家打工还能苦点钱。我说，要是你的儿子，你会让他打工吗？我儿子一点长处没有吗？唱歌还不错，老师不情愿地说。这不就结了，发挥他唱歌的特长，弥补其他不足。后来儿子终于考上江苏师范大学音乐学院，毕业后自己创立了南船北马乐队，目前致力于淮安本土音乐文化的挖掘。

再后来借钱买了学校的集资房。一万五千元，姐姐的五千元说好借钱五年后还，一年就给我写信说家里遇到困难，我想姐姐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不会开口，又向好友借了五千还给姐姐。

岳父母年龄逐渐大了，他们也想把房子给我们，因为其他几个子女都有房子，只有我们没有。问题来了，如何处理好几个子女之间的关系。我说不要他们二老的房子。爱人坚决不同意，因为她在里面长大，对其充满感情。随着教师地位提高，工资待遇也增加很多。我萌生了用钱购买的想法，这样才能长治久安。

岳父的突然离去，处理房子问题显得很紧迫。如果处理不好，兄弟姐妹就可能成为仇人。正好她有一位远房表亲愿意出三万元购买房子。我提出，我们拿出三万购买，她大哥不同意，要多出八百元。她二哥三哥，大姐都同意暂时不要钱，先给她大哥。圆满解决这一难题。

房子买下了，别人家都在翻盖，院子逐渐变得特别低矮，下雨天就成了水塘。不翻盖不行了。钱从哪里来。有人给我们出主意，牵头打会。那时人们的思想较为单纯，相互之间没那么多弯弯绕，会头得人家信任你，我是高校老师，有稳定工作，每月按时拿工资，大家信任我，这个会才能打起来。本质就是向亲戚朋友借钱。我们打了五个会，第一次所有参与者先交给我100元钱，后来每月十日在我家下标，谁的标大，谁得钱，标就是利息。比如，你出5元，他出10元，他得钱，每人给他九十元，下个月起他每月都要交100元，不再享受红利。通过打会，我筹集到伍万元，又借了亲戚两万元，加上自己积蓄三万元，翻盖了岳父母的老房子。通过五年时间，打会才结束，有人继续让我牵头打会，我再也不想牵头了，我们的打会到此结束。翻盖房子时，我们吃住在老宅，两个月时间，终于盖起了二层12间房子，用租金还了打会的本息，我们度过了最困难的时候。

2015年，我们买了台汽车——上海途观。选车买车车时，她并未跟着一起去。我却拿着她的身份证，毫不犹豫在行驶证上写上她的大名，表达我的爱意。

改变是互相的。结婚以来，爱人逐渐成为了美食家，在哪里吃到一样好菜，她必然会尝试着做出来。奶奶嘴非常挑剔，也夸儿媳做得饭菜可口。我也从特别喜欢吃辣的变得不能吃辣的了。

柴米油盐，鸡毛蒜皮，这样的爱情，也许都不能称之为爱情。然而就连我的学生都说，我和我爱人的这爱情可能已经绝版了。也许吧，我知道，趟过婚姻的河流，谁都有伤痛，只是外人看不到罢了。

我常常对老婆说，结婚时你因别人的嘲笑而流下的眼泪，刺痛了我，你敢拿未来做赌注，我怎么舍得让你输呢。因为生孩子剖腹产，一次葡萄胎也做了手术，两次麻药让爱人的身体比较差，我就不让她做重活，另外，刷锅洗碗，摘菜洗菜我也从来不让她动手，保养好她的皮肤。有一次，爱人想吃肉，我急匆匆骑上自行车赶到菜场，买了40元钱排骨，掏钱的时候，才发现忘带钱了。卖肉大嫂慷慨地说，老师，你先拿回去，下次补上就行了。你怎么知道我是老师？你文质彬彬的，一看就像个老师。我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感动，信赖，是对一个人的最高赞赏。回家后，爱人说，你没带钱怎么买到排骨。我骄傲地说，我长相值得人家信赖。

从恋爱到今天，我们已经走过了38年，可以称为“水银婚”。水银是一种能在不同条件下改变状态的物质，象征着夫妻间相互适应、相互改变、相互支撑，就如同水银经历打磨后绽放的光彩一样，我们的感情也历经长时间磨合后，既深厚而又稳定。

38年的生活并非完美无缺，需要父妻双方用心去呵护、去经营，用心去理解对方的感受，相互滋养彼此的心灵，才能收获美满的爱情，婚姻之花才能在柴米油盐里绽放得更加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