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肉好不好玩
有那么几个月,我待业成了社会闲散人员,恰好我小表姐开店,我一听每天城管都来门口扫荡,立刻自告奋勇开业当天负责发传单。
人生总要有一次和城管斗智斗勇呀。
果然,我发传单不到10分钟,城管风风火火赶来了,他一句“谁让你在这儿发传单的”没说完,伸手就抢我手里的传单,我一收手一弯腰,麻利地把传单死死攥在手里窝在了腰间,他还要抢,我觉得我要开始我的表演了,我那戴着大金链子的表姐夫站在店门口一句:“她是我表妹”,城管立刻蔫了。
我也蔫了,期待了两天弄死城管的表演,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无聊,只好滚回店里卖肉。
开业第一天,爱占小便宜的顾客乌泱乌泱的,我因为记不住价格,基本上当了半天雕像。站在角落里的我看着他们贪图满88送一个不锈钢小盆的小便宜而买了全家一天也吃不完的肉还高兴地满眼放光,仿佛看到我自己,嗯,卖肉大概没我想象中无聊,顾客都是有故事的人。
所以,第二天,第三天,接下来的好多天,我都按时到店里报到。
在卤味店,必备的技能是刀工,有的人要你把猪肝切成超薄,有的人要你把猪耳朵切成丝线,还有的人,吃鸡胗也要讲究得片成薄片,不管后面排队的人有多少,他们一定要吃得细腻精致还不愿自己回家动手,多油呀,他们嫌弃的表情像家里天天吃进口猫粮的金吉拉一大清早抓了死耗子递到自己床前。
那我就不客气了。
切啥样是啥样,爱咋咋地。
有一次一个大叔眼睁睁看着我把猪耳朵快切成滚刀块了,只好求我,姑娘,你给我我回家自己切。
早说呀。
显然我的工作态度十分不好,小表姐给我下了指令:我来切,你只负责称重和收钱,OK?
OK。
结果又出现bug。
顾客大部分是中老年人,他们是绝对不用支付宝的,一定要麻烦的用现金,以便暗箱操作。有人付账多付了5毛钱,叫我不要找零他拿我一个鸡爪,有人自己四舍五入少给我1块钱。你们总共买了才5个鸡爪不到10块钱!我不干了,不管是谁想自作主张克扣我的钱,我都分毫必争:你给我呀,我给你找零!不就100块钱,别担心,我找得开,也不怕麻烦,你给我,我给你找99块9毛。
还有那种以试吃或者给两岁的孙子尝一尝的名义自己伸手拿翅中吃的,我会毫不留情地把试吃部分加入付款。
我,一个比鸡贼顾客还鸡贼的柜姐。
而且就是这个时候,我学会了职业假笑,好使,要学。
小表姐第一次知道我原来是如此锱铢必较之人,让我3毛以下都算了。我一边找零一边拒绝:我不,越是爱占便宜的人我越是不让他们占,你没看我刚才给那个大咧咧的东北阿姨多加了一个翅根。
一个翅根2块钱!
你打我呀!
每天的下午1点到5点,店里几乎没有顾客,是我和小表姐的休息时间。除了打游戏,我们还做一些无聊的事。
比如练刀工,我十分积极好学,只是一直赶不上顾客要求的节奏,按照他们的需求,我得是能做大煮干丝的淮扬名厨,但我尽量,尽量,尽量没事剁吧剁吧,毕竟我不是真的嫌弃他们事多,而是我真的无能为力,让我气急败坏的是自己的刀工。
每当我开始切肉,小表姐就开始用小夹子拔猪蹄上供货商没处理干净的毛,或者把猪耳朵和猪蹄按照大小排排坐,翻来倒去。
累了,我们就看门口不远处路口警察拖车。那是个不能停车的菜市场入口,不住附近的司机不知道,抱着侥幸心理来买1块钱豆腐的功夫,警察偷摸就把他们的车拖走了。
如果他们恰好是店里的顾客,我们俩会等他付完钱好心提醒,哎,你回头看,警察拖你车呢。
没办法,我俩怕司机一着急不付钱跑了,反正只要被警察盯上了,司机早一秒晚一秒发觉都没用。
下午最有意思的环节是两个小偷来店里办公。那是一对分工明确的搭档,一个负责附近菜市场,一个负责附近超市,在上班日,这俩地方都是身上不带1000块钱出门就不知道走路迈哪只脚的中老年人活动的重灾区,他们两个,如同上班一样,每天下午4点准时来店里打卡报到,面对面在我们店里唯一的一张餐桌前坐下,一把掏出口袋里乱七八糟的钱,沾上唾沫,开始数,你一遍,我一遍,数完以后五五分成,小心翼翼码好叠起来装进口袋,冲我和小表姐甜甜一笑,下班。
我每天都不带眨眼地全程看他俩办公,他们数钱的时候我也跟着数。
太惨了,他们的盈利有时候居然超过我。
气得我继续看拖车。
到了下午5点,还有另一位准点的大叔,每天按时开启我们的晚间生意。他家里养了猫,来是为了收取我和小表姐为顾客切下不要的鸡屁股,我们每天卖出去鸡的数量,恰好够他家主子一天的口粮。
那猫每天吃不要钱又豪华的鸡屁股,毛皮光滑有光泽,大叔一抓住我们不忙的机会,就拿出手机向我们炫耀主子的照片。
果然是一只肥胖猫大爷。
卖肉的日子久了,总会遇到怪人。
最惊险的一次,一位大爷隔着玻璃问我,这猪肝为啥发黑?我立刻面带微笑,猪肝见风就黑,没办法,我刚揭开保鲜膜。他盯着我看三秒,用手里的一根管子指着我恶狠狠地说:你那脸咋不见风就黑?这大爷的思路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小表姐反应快又霸气:你干啥攻击我妹妹。大爷不乐意了,噼里啪啦开始破口大骂,一边骂一边摔打,彻底给我整懵了,炮仗脾气的小表姐一开门走到柜台外面:不买滚蛋!
她一嗓子叫醒了我,也惊动了后厨。
厨子也打算开门出去干仗,被我按下了。
我挥着刀对厨子说:你一个大男人不方便,人家说你欺负老年人,还是我来,我管他是7岁还是70岁,他是男的我是女的,他不敢打我!
我哆嗦地举着刀出去了,剔骨刀。
马上给我滚出去,否则我砍死你,一向怂逼的我挥着刀对挥着管子的大爷吼。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爷骂骂咧咧出去了,我给每一个围观后买肉的顾客抹零。
第二天同一个时间,大爷又来了,我看见他的身影一闪,立刻举着刀在柜台后面挥舞。他偷瞄一眼,出去了。
那几天我都特别忐忑,第一次对人这么凶,反应过激,我怕被追杀,打算离职。
见过世面的小表姐非常淡定:我明天叫你姐夫来,给咱俩当一个星期保镖。
哦,那我继续卖肉好了。
我要前蹄,你帮我挑一个。有顾客隔着玻璃提需求。
我拉开玻璃:都是前蹄,您看您要哪个?
这是一个我不确定的谎言,供货商说是前蹄,我一直好奇被嫌弃的后蹄去了哪里,很明显,我、小表姐和顾客都不知道猪前蹄长什么样,是否真的比后蹄好吃,但我们愉快地完成了交易,就像下一位顾客问我肉里面是否注射了水发剂一样,我也不知道供货商有没有做手脚,但我们对供货商的要求是不准注射,所以我回答,没有。
不过我会用我卖肉以来慢慢增长的知识提醒他们:不要买耳片,要买耳丝,要是肉是脆的,就说明注射了水发剂!